第90章 【陽】畸皮蛹4

不等鍾言說話,元墨手裏的油紙傘顫了顫:“不可能,明明就是五個!”

“你不要和我爭辯,我是管事,宅子裏的事沒有比我更清楚的了。”徐蓮也覺出不對勁來,“少奶奶您再仔細想想,到底是幾個人?”

鍾言一時沒吭聲,但自我懷疑的樣子擺明了風雨欲來。他仔細回憶,白天的時候自己在門檻外曬太陽,翠兒在院子裏撣被子,元墨說想抓幾隻蟈蟈放在籠裏玩兒。再往院裏看就是齊腰高的枯黃雜草,夏季時候綠油油的,不覺得多礙眼,秋日裏缺水幹癟,顯得不好看了。

大丫鬟們就在割雜草,左邊兩個是春枝和夏露,右邊兩個是秋穀和冬華,竹林前的小徑前頭還有一個……

“糟了,快回去!”鍾言立馬回頭,暫時顧不上池子裏的東西,帶元墨原路折返。

院子裏安靜,連個蟈蟈叫都沒有。

小翠心重,少奶奶和元墨出去了她不放心,幹脆在院門口點了一盞小燈。這會兒她坐在門檻兒上燒爐子,一邊烤烤手,一邊烤幹著橘子皮,明日留著給少爺泡水。院裏太安靜了,這會兒她忽然明白元墨為什麽想要抓蟲子養,因為入了夜,這周圍靜得嚇人。

原本不該這樣,秋日最是蟲鳴時分,去年秋天這院裏吵死了,睡覺都睡不踏實。但今年不同,大公雞日日往院裏撲騰,當真是一隻蟲子都沒有剩下。小翠看向院門,操心著外頭的事,也操心著屋裏的事,真想找出幕後之人殺千次百次。

主子好不容易過幾天悠閑的好日子,全給攪和沒了。

瞧著瞧著,她眼皮子開始有點沉了,看東西也不再清晰。小翠揉了揉眼睛,犯了一會兒迷糊,迷蒙中想自己這是困了,其實可以靠著門框打個瞌睡。

想著想著,小翠的頭也開始沉了,使勁兒抬才能抬起來。她再次揉眼睛,興許是這些日子都沒好好歇息所以才困得突然,若能睡上半柱香也好……

正覺得身子也開始犯懶,小翠猛地打了個哆嗦,一下子醒了一半。自己已是泥人,又怎麽會困!

這些時日她和元墨夜夜不睡都沒事,是少奶奶怕他們身子小,禁不住熬,才催著他們趕緊躺一躺,但不睡也無礙。她都快忘記疲乏是什麽感受了,為什麽這會兒這樣累?

不僅是累,身子、腦子都不對勁,不舒服,仿佛不屬於自己,隨隨便便找個地方坐下就能睡著。這不行!小翠先是在屋子裏溜達,從這頭走到那頭,一邊邁著步子一邊數著數,心算自己一共走了多少,用這種方式逼迫清醒。

就在數到五十八的時候,小翠一個趔趄,差些摔倒在地上。

倒不是被地上什麽東西絆了一跤,而是實實在在地睡著了!

她居然能走著路、數著數睡著。

這讓她不寒而栗,頭皮發麻,外頭一片黑洞洞,少奶奶還沒回來,這怎麽辦?這怎麽辦?小翠撐著精神站在桌邊,用拳頭硌著桌角,用疼痛來刺激清醒,可是都不頂用,長這麽大從沒這樣疲乏,腦子裏仿佛一大團漿糊,隻剩下睡覺。

可越是這樣,越說明外頭危險了,幹脆一不做二不休。旁邊就是放針線的匣子,小翠摸出一把絞了金線的剪刀,一下子,紮穿了自己的左手心。

劇烈的疼痛帶來了清醒,整個人都精神住了,傷口又開始往外湧泥土,小翠放下剪刀,用破布條簡單繞了一圈,現在才算徹底破了那讓人昏睡的陣法。站一站,吹吹風,她完全精神了,站在火爐邊上往外頭望,隔著窗紙,她像是聽到外頭有點動靜。

總歸這屋裏有僧骨,髒東西連門檻兒都進不來,在這層安心下小翠索性往前一步,透過門縫兒去看外頭到底怎麽了。

外麵還是黑,盡管點著燈還有地方瞧不著。冷不丁一個人影在院裏走著,小翠攥緊拳頭,死死地看著那人的背影。

是院裏的大丫鬟姐姐,小翠認得那身衣裳,可是她叫什麽來著……左思右想,這會兒她竟然想不出來了。是不是方才受了陣法的影響,所以什麽都記不清?小翠不敢深想,疼得她倒抽涼氣,直到聽到了腳步聲。

一進院,鍾言就聞出不對勁來:“這是……”

“這是什麽味道啊?好奇怪……”元墨行走的速度不知不覺慢了下來,這味道怪好聞的,又不嗆人,像大米被曬過之後的味,暖甜暖甜的。正當他想再仔細聞聞時一個趔趄撞在了鍾言的後背上,他趕緊揉揉額頭:“這是什麽了……”

鍾言緊緊皺著眉頭,元墨剛才走著路睡著了。

“誰家在曬米啊,怪香的……”元墨打了個哈欠,殊不知紅傘都掉在腳邊上了。也是一個激靈的功夫他清醒了,不對,這時辰不會有人晾曬大米!有詐!

“不好!少奶奶快跑!”元墨困得雙眼冒金星,用最後一點清醒給鍾言提醒。緊接著,鍾言直接捏住了他的鼻子,將他的紙身子直直放倒。

奇怪的是,放倒平躺之後,元墨反而沒有那麽困了,可還是想睡。餘光當中少奶奶已經走了,朝著荒草深處而去,不多會兒就回來了,手裏像是拿著什麽東西。

“好了,起來吧,咱們先回屋,恐怕翠兒都睡了。”鍾言將那黑疙瘩用符紙裹住,將元墨扶了起來。

這東西猛烈,鍾言完全沒想到翠兒會站直了等他們,可瞧見她掌心裹著布條就全懂了:“用什麽傷的?快給我看看。”

“繡花剪子,不礙事。”小翠不將這點小傷放在心裏,“方才我……”

“很困,是吧?不怪你們,隻怪我還是不夠謹慎。”鍾言將一團符紙拿出來,“元墨剛進院也差點著了道,這是黑相公的體內結石,一旦點燃燒起來,沒有一個人能醒著。也就是因為你們不是人才能勉強挺過一陣,隻怕你們少爺這一覺睡得更好了。”

“黑相公是什麽?”元墨給小翠拿了個凳子。

“黑相公是成了精的黑公豬,隻有獠牙長成彎月的才行,一日能配百頭母豬,且愛進村睡女人床褥,裝作人家的漢子,生性**且懶。”鍾言很厭惡手裏的東西,但這玩意兒非常難得,沒準以後用得上,“將黑相公抓住殺掉,取出豬尿泡裏的結石,就是這個。這東西燒起來會讓人陷入無法抵禦的昏睡,你們若是人,這會兒已經躺在地上聽我說話了。”

黑相公?居然有這樣厲害的玩意兒?是誰幹的?小翠瞪大了眼睛:“一定是她!我方才瞧見一個姐姐在院子裏轉悠,就是咱院裏的,可是瞧著她的背影又忘了她叫什麽……”

元墨一聽便懂,這是所有人都著了道,連小翠都以為院裏有五個大丫鬟。

鍾言先檢查小翠的傷勢,確定沒什麽大礙後問:“翠兒,你仔細想想,咱們院裏一共幾個大丫鬟?”

“五個啊,春枝夏露,秋穀冬華,還有一個……還有一個……”小翠絞盡腦汁想了又想,“瞧我這腦子,還有一個叫什麽來著?”

“別想了,我都不知道還有一個叫什麽。”鍾言看向門外,無盡黑夜中仿佛藏著一頭陰險狡猾的毒獸,利爪伸向了秦翎,“因為咱們院裏根本就沒有第五個。想不到啊,竟然能出動這樣絕佳的道術對付我,秦翎他到底是什麽命,好到萬人嫉妒……”

“所以……咱們都被騙了?”小翠看向元墨,元墨使勁兒地點了下頭。

鍾言先把黑疙瘩塞進香爐,用香灰埋上:“不光你們,連我都被騙了。鬼一旦混進人群充數,其實很難分辨,隻要咱們認定了院裏有五個人,就算麵對麵也不會有所察覺。可是一旦醒悟,就如同從催眠的陣法中驚醒,反應過來,想不起這人的麵容,想不起她的名字。”

兩個孩子聽得一愣一愣,果真,他們隻記住四個大姐姐的名字和麵容相貌,第五個,這會兒了才發覺根本沒印象。

“那這陣法怎麽破?”元墨急問。

“暫且無法,這人相當高明,他不止是放了一個鬼進來,還順帶更改了咱們的念頭,讓咱們順理成章地接受了。往後恐怕不止這一件事,咱們得小心。”鍾言捏了捏掌心,“若是發覺有什麽不對的地方,立馬找我,我若是發覺有不對的地方也會找你們,總之,萬事小心。而那第五個大丫鬟……想必還在院中停留,說不定什麽時候就出現了。”

“明日一早,你們裝作什麽都不知道,千萬別打草驚蛇。也別和那四個大丫鬟說起此事,恐怕連她們都以為院裏有五個人,到時候亂起來不好收拾。”

見少奶奶說得如此嚴肅,小翠元墨齊齊點了點頭,不管發生多大的事,他們都得把少爺好不容易續上的命護住了。

礙於屋外又不太平了,後半夜鍾言就沒再離開小院,而是躺在秦翎身旁守著。黑相公這民俗傳說鍾言沒見過,也是在一本經書上看來的,但或許看書當時太小,根本記不住哪裏看的。大概就是走走停停,無意間闖入了誰家,或者從哪個道士手裏找的。

沒想到,黑相公這東西醜陋凶猛,肮髒難看,體內的結石燒起來卻是米香,怪不得別人聞不出來,容易吸入。秦翎原本就被自己下了昏睡散,又聞了那個,不知要過多久才能清醒。

鍾言懸著心,都快五更天了,秦翎還睡著呢。他悄悄地鑽進了他的臂彎當中,學著女子的模樣,小鳥依人地枕他胳膊,結果就在自己和他親親熱熱依偎的時候外頭雄雞啼鳴,顯然是要天亮了。

天亮估摸著秦翎也醒不來,鍾言放心地躺下去,結果就聽到了秦翎的歎氣聲。

“小言,你壓著我的頭發了……”

“啊?”鍾言又是一個抬頭,和他給自己係上肚兜繩的反應一模一樣,“你、你……你怎麽醒了?”

為什麽他會醒啊?又是昏睡散又是黑相公,滿打滿算要睡一整天呢,鍾言想不明白,莫非他的體質特殊,黑相公的氣味對他無用?還是這些年吃過的藥物太多,已經百毒不侵?

秦翎先把被她壓住的發絲攏向一邊,然後繼續伸胳膊給她枕著。他都不記得自己是怎麽睡著的,昏厥一般,刹那失去了意識。“外頭打鳴我就醒來了,你這話說的,好像我醒不來。”

“呸呸呸,誰讓你大早上說喪氣話了!”鍾言鯉魚打挺似的彈起來,一把捂住了秦翎的嘴,“觸黴頭的話不許說,快說‘呸呸呸’!”

哪裏喪氣了,自己隻是就事論事……可秦翎不願她著急,便點了點頭。鍾言將手撤了,催促道:“快說。”

“好,我說,你別急。”秦翎根本沒說過這種話,學起來非常不自在,隻見他麵露難色,緩緩張嘴,說話像蹦豆子,“呸,呸,呸,這樣好了麽?”

“勉強吧,反正說話不好聽都要呸出去,呸得越遠越好,呸了就不管用了。”鍾言並不放心,抓過他的腕口來把脈。秦翎察言觀色,看著她的眉梢時而挑起,時而垂下,仿佛連鼻子都跟著用力,忽然聯想到她昨晚的眼睛……

是自己親過頭了麽?為什麽她的眼睛會發紅?秦翎並不知情,還以為是自己過分討要了。

“挺好的,沒什麽事。”鍾言將他腕口一鬆,放心地吸了一口氣。別看他傷口破了,可心脈沒弱下去,可見外頭那蛹隻是傷筋骨皮的,還沒摧他內裏。秦翎則反複觀察她,等了一會兒才問:“真的麽?”

“真的,把腿上的傷養好就行。”鍾言下了床,先給他用清水擦盡,再上藥。經過一個晚上,傷口雖然沒有擴大,可整個創麵變得更潮濕了,鍾言隻好先把血窟窿裏頭的膿水擠出來,再按部就班地敷藥。

“疼壞了吧?”鍾言不忍看。

秦翎卻搖頭:“怪了,或許是我重病痊愈,這回也不覺著有多疼了。你昨晚……”

你昨晚去哪裏了?秦翎很想問,倒不是怕她騙自己,而是擔心她闖禍,已經準備好替她收尾了。可是話到嘴邊,秦翎又給吞了下去:“你昨晚睡好了麽?”

“好啊,躺下就睡著了,還做了個夢。夢裏你也好了,外頭下著鵝毛大雪,你帶我出城去看冰花,帶著我爬樹,還給我堆了個雪人。”鍾言笑著說,這道術可當真陰毒,如果疼痛難忍必定早早醫治,它偏讓秦翎察覺不出,不疼不癢,但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全身腐爛瘺瘡而亡,“有件事我也得問問你,你這傷到底什麽時候發的?元墨知道的時候恐怕已經發了很久,你老實說,我才能給你治啊。”

秦翎看著她上藥的手,隻覺得她手上空。隻有一對兒玉鐲,沒有戒指、金鐲、寶石一類。“這其實……很早了,早年剛長也有郎中給看過,說是疝氣。”

“這才不是呢,若是疝氣我給你做小茴香湯煎服。”鍾言摸得出他的脈象,疝氣多因寒濕或濕熱之邪滯留在厥陰肝經,他不是。

“起初看著像,如同腫塊,一個一個長了出來。後來不知哪日才破了口,這才發覺裏頭的傷很深了。”秦翎低下了頭,“你我已是夫妻,我告訴你就是。從前我也請過郎中醫治,可郎中說……這像不潔之症候,多見於逗留煙花之地的**之人。我秦翎對天起誓從未去過,更別說……”

“誒呀我信你,別總是起誓。”鍾言抓住他要起誓的手。

秦翎不敢讓人看他的傷口,自然有他的道理。“可是這傷……怎麽看都像是。如今你我共居一室,同吃同住,你放心,我這不是不潔,絕不會過給你。”

“我連你的脈都把過了,自然信你。”鍾言給他擦汗。

“當真?”秦翎很是著急,“這病怪就怪在這處,看著和那些病一模一樣……要說腫塊,大概就是我幾歲的時候,娘親走了之後的第二年。”

“那麽早?”鍾言心頭震動,原來他那麽小就病了,不是十歲時!

秦翎將頭一點:“隻不過前幾年才破開,這會兒有了你的藥膏,必定能好……昨日元墨拿回一個匣子,就放在床尾的櫃子裏,你拿來看看啊。”

鍾言淨了手才去碰,但大概知道是什麽。木匣子上雕工精湛,光是它就夠好看了,可是一掀開,裏頭的東西一入眼,他立即覺著這匣子什麽都算不上,根本沒法相比。

“這都是給我的?”鍾言問。

裏頭都是女兒家戴的頭麵,究竟怎麽個區分怎麽個叫法,鍾言也叫不全,他從未好好研究過,一般都用簪子挽發即可。這會兒看看這個、看看那個,這幅“沒見過世麵”的樣子若是讓陳竹白瞧見了,一定會戳著他的腦門兒罵他眼界窄,說不定還會踹他屁股一腳。

鍾言是見過好東西的,隻是秦翎給的,比好還好。

“都是你的,往後當作你的私房物件,別人動不得。你願意戴就戴,嫌繁瑣也可以不戴。”秦翎瞧她喜歡,自己也開心,頭一回品嚐到給喜歡的人買東西的興奮悸動,“我還讓元墨去玉石鋪子打聽了,想再給你做一對兒鐲子,你現在戴的是我娘親的,雖然貴重無比,可顏色重了些,我怕你嫌它老氣。”

“不老氣不老氣。”鍾言用指尖撥弄著兩根玉簪,隨後挑出一支來,“這是臘梅?”

“這支是青梅,我雖和你不是青梅竹馬,但……”但我想補上這個空缺,秦翎隻笑了笑。倘若他們真是青梅竹馬,自己一定早早將她愛護好,教她讀書寫字。等到了說親之年從納采開始,一樣樣地來,走完所有的步驟。

成親那日絕不讓她孤身一人被一頂不成樣的小轎抬來,要用聘禮裝滿她家的院子。再好好地喝一杯合巹酒。

“傻子,這得花多少錢呐。”鍾言從前不把這些東西當好玩意兒,師兄隨手就能拿出更好的來,現在木匣子抱得緊緊的,“這戒指也是我的?”

“當然是給你的。”秦翎像藏著一個大秘密,“這是……這是……”

“紅瑪瑙的,我認識。”鍾言眉眼一彎,生動俏麗,“可貴了。”

“還好,還好。”秦翎局促地低著頭,隻因為這戒指裏頭還有自己的一份心意,不知怎樣開口。結果沒等他來說,鍾言自己看出來了,紅瑪瑙用的是金托,托底的背麵刻著一個字。

[翎]。

“你叫工匠做的?”鍾言一下懂了,這樣的東西若是刻上名字就不單單是一個戒指,而是他們傳情的信物。

私物傳情為信,私定終生,此生不渝。

秦翎的人都快躲到床帳後頭去了。“嗯,送你。”

原本鍾言不害羞,他要是大大方方地給也就收下了,結果他鬧得這麽繾綣,也給鍾言帶得很不好意思:“真是的,一個戒指你鬧這些……你還不給我戴上!”

“戴上?”秦翎害羞,但躍躍欲試,“可以麽?”

“你買給我的,自然是你給戴,難不成我還找別人?”鍾言氣得想掐人,他怎麽這樣不開竅。

“這倒是,你我是夫妻,沒有找別人的道理。”秦翎的手這才伸近,先把戒指握在手裏暖了暖,可要戴哪個手指頭呢,他又不知。最後還是鍾言將食指動了動,他才將戒指給戴上。原本單看不覺著戒指好看,戴上後真不一樣,秦翎自覺送出了定情信物,和她的情分更不一般,抓著她的手一時不舍得鬆開。

鍾言也沒往回收,坐在床邊和他拉手,麵上什麽都沒說,心裏都記著他對自己的好。

不趕巧,睡房的門被人扣響,小翠手上的傷已經用新泥填上了,小聲地說:“大少奶奶,四小姐院裏說請您去一趟。”

“我去?”鍾言這才站起來。

“是,嬤嬤們說四小姐肚子疼得難受,點名讓您去陪一陪。”小翠說。

“哦,那行,我更衣洗漱就去。”鍾言心裏忽悠一下,不會是喝藥喝多了吧?但轉頭先安慰了秦翎:“你別擔心,我去看看小妹,那藥隻會停她的月事,不會傷身。”

“我知道,你去吧,我等你。”秦翎又摸了下她的手,“還有……你若是一會兒去廚房,能再做一回六香糕麽?我今日特別想吃。”

“呦,剛給了值錢的,這就開始使喚我啦?”鍾言披上衣裳準備開門,“從前讓你吃口飯多難,哄上天才行,現在知道肚子餓不好受了吧?”

秦翎隻想和她挨著,也想握她的手:“是不好受,往後你我一同吃吧。”

“我才不跟你一起吃呢,你吃飯又細又慢。”鍾言已經開了門,短暫地停了一下又扭身回來,飛快地到床邊來,大著膽子在他唇上一親。親完後這人就跑了,大有恃寵而驕的霸道,隻留下秦翎一個人,全身都繃緊了,看上去波瀾不驚,實則心跳到了嗓子眼上。

這人,真是淘氣……秦翎用手指在唇上摸了摸,低下頭害羞了。隨後兩隻手緊緊地抓著被子,心裏已經有了答案。

她並非是她,極有可能是他了,否則怎麽沒聽小言說來過月事。

若真是他,自己當真是娶了一個男子。秦翎開始認真思考以後怎麽過日子,這到底該如何假裝?難道要陪著他演?

思來想去,秦翎琢磨不出答案,幹脆起身去書架拿畫卷。最裏頭有一卷是自己去年畫的,畫的是憑記憶記住的娘親,這會兒將畫卷展開,秦翎對著娘親訴苦,不知該如何做這場戲。

不承想,端著洗臉水進來的元墨一下子怔住,差點砸了臉盆。看到畫卷他想起來了,院裏第五個大丫鬟就長這個模樣!

作者有話要說:

鍾言:他還不知道我是男的呢……

秦翎:準備演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