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陰】年降屍6
話音一落,鍾言身後的鬼影立馬立了起來,離張強國不過半米。防人之心不可無,他在望思山上吃了金彈的虧,現在可不能再來一次。
背包的拉鎖也不知不覺地開了,飛練露出一隻眼睛來。
“我坐坐就走。”直到這時張強國才轉過臉來,是一張完全沒有了血色的臉,唇部發青紫,“再坐一坐,再坐一坐,我就要走了。”
沒感覺到陰森的殺氣,鍾言馬上判斷出張強國現在的狀態是剛死沒多久。清風不知道原身以死,隻有剛死的人處於混沌狀態,才會有他這樣的想法。
“那為什麽現在不走?”鍾言加大了一些音量,混沌狀態時還會有聽力,但視覺已經沒了,這狀態維持不了多久的。
“等曉晴回來。”張強國說,臉轉向東南方,“曉晴從那邊回來。”
鍾言也看向東南,那邊剛好是小區的東南門,怕是他的孫女出門了還沒回家。而剛好這個時間張強國就出了事,猝死在家,現在是留下最後幾秒還想再看看孫女。人總是這樣,離世時心裏若有牽掛,走得不安。
“曉晴她以後好嗎?”身後蒼老的聲音在問。
鍾言想了想:“很好。”
“她以後好嗎?”張強國又問一遍。
“好,很好,學業有成,家庭美滿,衣食無憂,一世安康。”鍾言笑著說,眉心也微微皺起。這是他最後的善意了,張曉晴那個姑娘的命,他其實早就算過,因為張強國不止一次求過自己。為了不泄露天機,鍾言從未告訴過這位老人,他一直以來最放心不下的孫女長大後並不平順,終身命犯桃花,注定走桃花劫,逃不開。
等到他再轉過去,張強國已經不見了。
鍾言倒是釋懷一笑,這老爺子是好人,已經準備好投胎去了,估計下輩子是個享福的命,不用像這輩子,為了兒女辛勞一生,兒子對他還不怎麽樣。
唯獨遺憾的就在這裏了,他隻是想再見見孫女,偏偏最後這一眼沒有看到。
人生在世,最後一眼沒有看到……隻是這樣一想,鍾言的胸口強烈地疼了起來,宛如金錐刺穿,疼得後背發緊。他連忙捂住心口,護住了跳動次數每分鍾隻剩下十幾下的心脈,可方才那股勁兒還是揮之不去,驅之不散,緊緊地纏繞在他心頭。
趁著外麵漆黑,飛練大膽地伸出兩隻觸手來,揉起了鍾言麵頰的左右兩側。“師祖,你怎麽了?”
“沒事……沒事。”鍾言擦了一把冷汗,之前從沒這樣過,“可能是餓久了。”
“餓了。”飛練重複了一句,小偷小摸地鑽出眼睛來看他,鍾言趕緊搖搖頭:“沒事,等白芷下來就好了,咱們離開這兒。”
腳步聲再次響起,卻不是白芷從樓上下來,而是東南方向一個大人牽著一個小孩兒回來了。鍾言往那邊一瞧,正是張強國的兒子張軍,手裏拉著的是張曉晴。
“大哥哥好。”張曉晴到了麵前主動打招呼,因為鍾言總是穿著奇怪,張軍很不樂意女兒和他認識,板著麵孔就要帶人上樓。平日裏鍾言也隻和一些小孩兒有交流,孩子心明眼亮,心裏也沒有偏見,對他比較包容。
但這回,他不得不把張軍攔下:“等一下,一會兒再上樓。”
“幹嘛?你什麽意思?”張軍顯然不耐煩,恨不得趕緊結束對話,像看一個瘋瘋癲癲的神棍。
“樓上……”鍾言猶豫了一下,總不能說,你父親在家死了,剛走,這時候先別讓孩子去,因為小孩兒眼神明亮,萬一看見陰差容易生病,他隻能換一種方法,“那邊的秋千沒有人玩兒,你帶女兒玩兒一下吧。”
“你有病吧!我愛幾點上樓就幾點上樓!成天瘋瘋癲癲的,你再瞎說八道試試!”張軍將他那條胳膊推開,樓裏好幾個人都覺得鍾言有毛病,神出鬼沒,穿得稀奇古怪,看著也不像有正經工作。
上回有個巡樓的保安還差點被他嚇著,大半夜的,走廊裏都沒燈了,鍾言一個人站在樓梯裏,不說話也不動。從那以後所有人都避著609的一男一女,要不是物業不管這事,他們都想把鍾言轟出去。
察覺到單肩背包裏的飛練起了殺心,鍾言趕緊將包挎在肩上,淡淡地說:“我是為你好。”
“你要為我好就離我女兒遠點兒!”張軍揚起拳頭警告。張曉晴一瞧爸爸生氣了,撒開小腿跑進了樓道,很快消失不見。隨著她的消失,另外一個人下來了,就是拿著一個黑色飯盒的白芷。
白芷一看這架勢,趕緊快步過來:“怎麽了?”
“沒怎麽。”鍾言無所謂地搖搖頭,既然張軍不識相,他就隨便說了,“這幾天奇怪,該見的、不該見的,全見著了。我是看在你家老爺子平時和我說話的緣故上才幫你女兒這一把,這個你拿著,回去撒在你女兒的睡房門口,然後讓她在屋裏睡一夜,千萬別出來。”
鍾言從袖子裏掏出一包香灰,硬塞到張軍的手裏:“記住了,一定睡一夜,不管她怎麽說害怕,說房間裏有別人,都不能讓她出來。明天天亮了才能開門,香灰就在門口撒一條線,不能斷。”
說話的功夫,鍾言聽到了一聲“哈”的聲音。
“哈……”長長的,低低的,充滿哀怨。他看向黑洞洞的樓道,走廊的拐角處單立了一個門,通往地下的自行車停車處。
“哈……”那個聲音又來了一次。
鍾言閉了閉眼睛,再睜開,一個披白發到臀的小女孩兒,沒穿衣服,就蹲在那扇門的旁邊。就在她出現的一瞬間,三個電梯的指示燈同時閃爍兩次,又恢複正常。
哭喪靈,這東西都出現了,可見崇光市的事態有多反常!
“能說的我都說了,你自己看著辦。”鍾言拋下一句,轉身朝著小區門口走了。他這一走,白芷自然也不會留下,跟了上去。隻有張軍傻站在原地,反應過來之後啐了一口,將香灰扔進了旁邊的垃圾桶。
電梯間旁邊,蹲著的小女孩兒忽然抬起了頭,四肢並用地爬上了樓梯,像循著什麽味兒,走了。
兩個人帶著飛練離開了這個小區,打車前往他們另外一處落腳點。這些年,鍾言在崇光市四處租房,時不時變更住所,就是為了防止有朝一日變成眾矢之中。再下車,麵前一片爛尾房,和剛剛的小區比起來偏僻多了,周圍幾乎沒有多少高樓,這一棟隻有六層,還是筒子樓。
為了預備後手,鍾言連爛尾樓都敢租,通電就行。
白芷付了車費,下車後說:“你說得真準,608已經跑了。”
“是跑了,還是沒了?”鍾言小心地安撫著飛練的情緒,小東西好像暈車。
剛剛還精神抖擻的小手變成了無精打采的觸手,垂向下方,在夜風中晃動著,看著十分可憐。
可白芷才不覺得他可憐,隻覺得解氣,自己活到這把歲數,第一次被小屁孩兒揪亂了發型。“應該是跑了,但是肯定受傷不輕。剛一上樓我就聞出了淡淡的血腥味,他們絕對不是全身而退。你也是,直接將他們打退不就行了,非要這麽費勁。”
“我剛從鬼煞回來,不宜大動幹戈,能借力就借力,幹嘛要親自動手?再說,他們都是有堂口的人,萬一以後堂口追究起來,也追不到我頭上。誰能作證那惡鬼是我安排找上門的?”鍾言冷冷地一笑,精明全在眼睛裏,“那鬼可和我沒關係。”
“算你機靈。”白芷拍了拍飯盒,“這些也隻夠你幾天的飯量,你餓太久可不行。”
“沒事,餓習慣了,不至於。”鍾言說,忽然飛練動了動,他趕緊停下。停下後好多條觸手伸了出來,最後是飛練的嘴巴,隻聽他“哇”一聲,將吃過的沒消化的梨子全部吐了出來。
“果然是暈車。”鍾言歎了一聲,“一會兒給你做別的。”
飛練軟弱無力地滑了回去,委委屈屈地圈住他的手指。
白芷一看他這樣就受不了,他戰鬥力強著呢,就知道在鍾言麵前裝柔弱。這時頭頂的路燈閃了那麽幾下,正前方過來一個人,眼瞧著躲不開了,白芷下意識地停住:“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讓一讓。話沒說完,嘴巴立刻被鍾言那隻死人一樣冷的手捂得嚴嚴實實。
“噓,別出聲。”鍾言不由地屏住了呼吸,“百鬼夜行,陰兵過道。”
這下白芷徹底不動了,全身隻有眼神可以移動。周圍的路燈同一時刻開始閃爍,等到閃爍停止,光線就沒有剛才那麽亮了。前方的人影怎麽可能是人,這裏地處偏僻,馬路上不可能有這麽熱鬧,可現在無端的出現了不少人。
那些人沒有目的,宛如閑逛,麵色灰白慘淡,有些人光著,有些人穿得像個乞丐,有些人穿旗袍,有些人披戰甲,也有人穿現代的服飾。速度緩慢,步態僵硬,就這樣和他們擦肩而過。
盡管目光渙散,可是他們卻有著自己的固定路線,周圍的建築物根本攔不住他們的腳步。放眼望去足足幾百個,就這樣浩浩****地走著。
這些都是無意識的清風,白芷瞪大了眼,隻有足夠多的清風聚集才會有地陰改變,八字壓不住的人就會看見百鬼夜行,身體好或者八字硬的人絕對看不見。自己如果不刻意去找,絕對不可能撞上一場毫無預兆的夜行,還毫無知覺。
“別呼吸。”鍾言又提醒了她一句,後頭的才是厲害的。
百鬼夜行見天地,防天隔地為陰兵。青月明雲當頭照,嚎哭噩耗亦飄零。
咯噔,咯噔,咯噔……等清風散得差不多了,後頭才出現一整排的陰兵,足足三米多高。可如果仔細看,它們腳下的高蹺就有兩米,手上打著傘。它們與土行相克,也不能見天。
鍾言閉著眼睛,不能去看。事實上他都沒見過多少次陰兵過道,這些陰兵要找的是“時辰到了卻不肯走”的那些人,怨氣衝天的惡鬼它們收不住,上不可見天,下不可見土,它們往返陰陽,將該走的人帶走。
如果有人強行續命,除非身邊有高人替他們擋著,否則隻要被陰兵找到,絕無還手之力。
這段時間格外難熬,人的生息帶有能量,一呼一吸間就成了命跡。鍾言隻有吸,就算胸口下沉也呼不出來,由此可見命跡已經少了一半,半人半鬼。白芷就屬於該走了還沒走的那種,這時候隻能拚了命的屏住氣息,否則被陰兵找到了,立刻斃命。
清風和他們擦肩而過,隻感覺冷一點,等陰兵過去,兩個人的身上都快要結冰了。
“呼,憋死我了。”白芷大口大口地吸著氣,“怎麽回事,忽然這麽多清風……”
“風水動亂了。”鍾言將她鬆開,趕緊去看飛練。飛練又不怕清風又不怕陰兵,唯獨怕暈車,現在還在包裏縮成一團。
“剛才那些你不用怕,它們見了你還要躲呢。”鍾言安慰了他兩句,才朝著10號樓走去。
很快他們就到了樓下,這回住601,由於是筒子樓,樓道回轉當中空隙很大,形成了一個天井的布局。沒有聲控燈,全靠手機燈,白芷叫苦連天,真不明白鍾言幹嘛租這裏。
不過她也不會問,問了必定是“這裏風水好”這樣的答案。還有一件事她也沒問過,就是鍾言兜兜轉轉,數不清的歲月裏從未離開過崇光市,像守著什麽,真不懂他為什麽不換地方。
隨著防盜門的打開,上頭的蜘蛛網也隨之一動。鍾言低頭開裏門:“才一周沒來,這蜘蛛結網好快。”
“有蜘蛛的地方才好。”白芷跟著進了屋,外頭雜亂不堪,裏頭倒是幹幹淨淨。打開燈之後,鍾言第一時間將飛練抱出來,他又變成小孩子的樣子,穿著裙子,臉色不太好看。
“飛練的頭好暈。”飛練不裝了,“師祖,想吐。”
“一會兒就好,你要習慣這些,以後咱們坐車的時候多著呢。”鍾言看他臉色不好,一陣心疼,隻想著趕緊喂飽他,“今天這裏東西不全,明天買全了咱們再做。今天先吃外賣吧。”
“吃外賣。”飛練重複著,實際上並沒有理解“外賣”是什麽。白芷早就餓得受不了了,拿出手機點起來,一口氣下單完畢,心滿意足,等著飽餐一頓。
“對了,我下樓的時候,你怎麽和張軍聊上了?他不是一直很討厭咱倆嗎?”她好奇起來。
鍾言正幫飛練穿好裙子,紐扣不太合適,他就想著找點針線幫他改改。“他爸死在家裏了,混沌時候出來找他們,剛好讓我碰上。最近不太對勁,在608我無緣無故看見清風了,後來在樓下見著了剛死的張強國,結果你剛下來,我看見‘哭喪靈’,就在樓裏。”
“什麽?”白芷差點掉了手機。
哭喪靈,那可不是一般的小孩兒怨靈,放在很久以前被叫作“白嬰子”。是從嬰兒屍塔、屍坑裏出來的惡鬼,輕易不會在人多的地方出現,但每次出現都沒好事。
“白嬰子怎麽來了?”白芷緊張起來,“現在這些清風都能讓人看見了?”
“我又沒有陰陽眼,自然是因為風水變動他們才被我看見,然後馬上消失不見。”鍾言給飛練穿好裙子,又好奇起來,“你到底吃什麽長大?為什麽隻一天就五六歲了?”
飛練搖搖頭沒回答,轉身跑去客廳的沙發上坐著。茶幾上放著茶具和茶葉,他將這些沒見過的東西拿起來看,仿佛在盡快適應。
白芷抽了一張椅子坐下:“你是和我們一起吃,還是先吃?”
“一起吧。”鍾言想了想,他好久好久都沒有和別人一起吃過飯。
一個小時後外賣還沒到,鍾言也不著急,反正看飛練拆電視機顯示屏也挺有意思,能不睡覺看一晚上。小東西學習能力好強,這會兒已經學會複原,隻拆了一遍,現在就能原封不動地安裝好。他精力太旺盛,鍾言真懷疑自己要看一晚上飛練拆家。
自己手裏也沒閑著,把幾條小裙子簡單地改造了一下,剩下的布料給飛練做了一條柔軟的粉色小**。
白芷隻想笑話他:“以前也沒見你縫衣服,你和誰學的針線活兒?”
“想不起來。”鍾言還真想了一想,但確實沒有學針線的回憶,“大概是和我娘吧。”
白芷安慰性質地笑了笑,沒再深問。鍾言一直在找他娘親的轉世投胎,可是一直沒找到,這是他的心病。他娘一定對他很好。
“喂。”她悄悄地走到鍾言旁邊,看了看地上,“以後你打算拿什麽養他?”
“沒想好。”鍾言有點犯難,他和白芷搭幫結夥過日子倒是不缺錢,可養孩子肯定不太夠,“我過幾天去找個批風水、看宅子的工作,或者幫人尋個物,小賺一筆。”
說著話,門鈴被人按響,白芷還沒動,飛練立刻變了形態,貼在天花板上一溜煙到了門口,懸在正門的上方,像準備監視外頭的生人。白芷也沒有攔他,將門開了一半:“您好。”
“請問是601吧?你們這樓太難找了,又沒燈。”外頭是個身高不高的送餐員,“剛才我在樓下提前按了送達,實在找不著了……要不是您多給配送紅包,我真不敢來啊。”
“沒關係沒關係,這樓還沒建好,就我們一戶。”白芷從他手裏接過六個口袋,“辛苦您了。”
“不客氣,您要是方便……給我一個好評可以嗎?”送餐員小聲地請求。
“可以可以。”白芷趕緊答應,這才將門關上。原本屋裏的光將送餐員的半張臉照亮,現在他整張臉都陷入黑暗,看不清五官和表情。等了那麽幾秒,他還站在原地不動。
不知不覺中,一隻蒼蠅落在他頸後,耳朵眼和鼻子裏冒出許多菌絲來,還有不少在眼皮下遊走,像埋了寄生蟲。很快,眼球表麵爬滿了會動的白色菌絲,濕潤的口腔內壁也長滿了網格狀的菌體,鼻孔、耳朵眼被粉狀物填滿,忽然他渾身一抖,輕輕地咳嗽了一聲。
隨著他的動作,白色的孢子粉像從一個麵粉袋裏拍出來,噴湧而上,洋洋灑灑落到各處。他這才像大夢初醒,緩緩地轉身離開。
屋裏,大家正準備吃飯,鍾言抱著飛練洗了手,到餐桌前還是驚訝一瞬:“這麽多?”
“多嗎?”白芷掰開筷子,“我還嫌少呢。”
鍾言先把飛練放在旁邊,這才坐下。他給飛練夾了一個餃子:“嚐嚐,這叫餃子,裏頭裹著的是肉餡兒。”
“飛練不吃這個。”飛練直往後躲,顯然並不滿意。鍾言將筷子放下:“你又沒吃過什麽好的,還挑三揀四?”
白芷瞥了眼廚房:“冰箱裏還有些速凍的餛飩,你給他煮煮。”
“餛飩和餃子不都一樣嗎?”鍾言嘴上叨叨,可還是去了。速凍餛飩是白芷上個月買的,還剩下兩大盒,一共四十八顆。鍾言幹脆架上鍋,翻箱倒櫃地找著調料。
飛練也跟著來到了廚房,乖乖地靠牆站著。這個屋子太破了,完全是半成品,牆麵和地麵露著水泥,接出來的電線滿地都是。
“這是速凍的,恐怕不好吃,以後我給你做手工的。”鍾言笑了一下,鍋裏的水燒得熱氣騰騰,他一邊將餛飩下鍋一邊說,“餛飩不能太小,太小就沒得吃了。首先餛飩皮就要反複揉打,一定要加食鹽,這樣才夠筋道。擀皮切片時手要快,要薄如紙,拎起來透光。肉餡兒不能全瘦,否則吃起來就柴了。”
“薄如紙,透著光。”飛練笑著說。
水開鍋一次,鍾言往裏頭倒冷水:“沒錯,煮餛飩最好不用清水,要鮮菇和雞骨燉的湯才好,淡淡的,看不著油,煮起來才香。”
說話間,鍋裏的餛飩已經浮了上來,像飽滿彈軟的大枕頭。鍾言將它們一一撈起,又盛了餛飩湯,往裏頭撒了一把調味包裏的海帶絲和白胡椒粉,最後點了兩滴芝麻香油,冒著熱氣端了出來。
“下次再給你撒點兒小蔥花。”鍾言將筷子塞到飛練的手裏,“嚐嚐。”
“謝謝師祖。”現成的不吃,鍾言親手做的飛練倒是要吃了。他看著白芷怎麽用筷子,有模有樣地學,隻用幾秒就學會:“師祖,你不吃?”
“我得吃這個。”鍾言拿出黑色的飯盒來,說話這功夫,白芷已經十幾個大餃子下肚。他從黑飯盒裏拿出一個黑藥丸似的東西,像中藥,然後皺著眉吞了下去。
“這是什麽?”飛練好奇。
“你不會想知道這是什麽東西做的。”鍾言摸了摸他的頭,忽然看白芷,“剛才送餐的外賣小哥沒什麽不對勁吧?”
白芷摘下了手腕上的羅盤表:“這個給你戴著,我嫌費事。”
“行。”鍾言二話不說給戴上了,“你慢點吃,什麽都吃隻會害了你。”
“什麽都吃隻會讓我更加快樂。”白芷又咬住一個餃子,鍾言哼了一聲,拿出一枚帶著中藥味兒的黑藥丸,十分不情願地吞下去。
這一頓飯吃了很久,白芷吃了足足一百個餃子才算半飽,飛練還小,可胃口也讓鍾言震驚,吃了四十八個餛飩像沒吃一樣。他開始認真考慮出去找工作了,否則要被飛練吃窮。
房子是一居室,白芷主動去睡客廳,將沙發拉成了沙發床。鍾言簡單洗漱後幫飛練擦擦臉,然後仔仔細細地端詳著他的小臉。
“奇怪,你吃餛飩為什麽不長大?”鍾言問,幫他擦了些護膚乳,“長這麽好看,誰能想到我們飛練是陰生子呢……”
“祖師好看。”飛練伸著胳膊去夠他的鬢角,“師祖戴花。”
“現在沒有啊。”鍾言又給他的身上塗了些,“那白紙花就是你給摘掉的,以後不許。”
飛練不肯回答,歪著頭去瞧剛剛出水的花灑去了,他機靈透頂,擺明了以後還摘。
“走吧,咱們去睡覺。”鍾言抱著飛練離開洗手間,經過客廳時看了一眼,原本青春靚麗的白芷已經睡著了,變成了一個雞皮鶴發的老人。
飛練也看見了,可是卻沒有表現出害怕的樣子。
“別怕,她睡醒了就會變回去。”鍾言捂住了他的眼睛,“晚上和師祖一起睡好不好?”
“好。”飛練的兩條小腿變成了觸手,牢牢地繞住了鍾言的腰。
睡房裏隻有一張單人床,鍾言將他放在靠牆的裏側:“來,你躺著睡。”
“師祖不躺下?”飛練躺在了枕頭上,東摸西看。
“我胃裏難受,坐著睡比較舒服。”鍾言不躺,而是靠在床頭上,他這些年能找到的吃食太少了,比以前少了幾百倍,所以要承受業火灼燒,“睡吧。”
床頭燈沒滅,像一盞小月亮。鍾言太累,沒一會兒就睡著了,隻是睡著之後眉頭也沒鬆開,兩隻手壓在胃上。飛練卻一直沒睡,慢慢縮進被子裏,等到他再出來就變回原形,慢慢在被子上滾動,滾到了鍾言的麵前。
而睡著的鍾言剛好身子往前一歪,飛練立即伸出觸手,將他接住,人並沒有醒,就這樣靠著他繼續睡著。
一隻小觸手探到了鍾言的後背上,一下一下給他順著後背,好像抱著一個永咳不止的病人。
樓下的天井當中,一隻五人小隊全副武裝,正準備上去。
“特殊處理小組B隊正在靠近目標,火力充足,請指示。”打頭的那個對著耳麥說。
“隻要發現異端,全部擊斃,無論人鬼。陰生子帶回來。”
“確定要全部擊斃嗎?”打頭的又問,表情卻不是憐憫,而是可以大開殺戒的瘋狂和迫不及待。
“可以。”耳麥裏回答,“不留活口,傀行者、馬仙那邊的堂口,還有科學論壇,都沒打算讓他活。”
“知道,不留活口是我們的強項。”帶頭的舔了下嘴唇,已經沉浸在殺戮帶來的愉悅裏。他對著身後四人打了個手勢,幾個人拿起了手裏的槍。
槍口已經裝好消音器。
“一個不留。”他對身後小隊重複一次,左腳邁上了台階。
月亮小夜燈的旁邊,飛練像聽到了什麽,觸手上忽然翻出一隻眼睛。將鍾言放好之後,他黏在牆麵上快速移動,到了門前,輕而易舉地擰開了鎖,從一厘米的門縫溜了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
年降屍出現!特殊處理小組出現!
鍾言:出煞還不到24小時,能不能讓我睡一覺!
飛練:氣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