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陽】炙人蠱12
“巫術?”元墨一抖,秦宅怎麽會有這些怪事?好端端的一個大家,竟然混進如此多的妖魔鬼怪。還好大少奶奶慧眼明亮!
“巫術很奇怪嗎?”鍾言的眉高高挑起,“你錯了,術並不奇怪,奇怪的是這些人為何而來。巫術乃是南方來的幻術,是虛幻和因果的交接,我帶你去看蟲子的時候就入了虛幻,咱們都被拽進了湖心的倒影世界。”
虛幻和因果?元墨越來越不懂了,但隻要主子懂這些就行。
“沒關係,再碰上你就懂了。湖心的倒影和紅鯉就是高人布下的虛幻迷境,起初我也沒有察覺,直到我看到上午燒過的那三炷香。”鍾言的視線掃過喜台的香爐,現在香號才是真的,“虛幻裏的香號正好相反,雖然那布局很高明,但總有露餡兒的地方。咱們看完蟲子,還以為直接回了院子裏,實則已經躺在湖底了。”
“好險。”元墨做了個擦汗的動作,啊,沒汗。
“確實是好險。常人一入那幻境就會溺死,屍首留在湖底,讓成群的紅鯉啃食幹淨。咱們巧就巧在你是紙人,不需要呼吸,我修鬼道,暫時屏息也無礙,所以才活到現在。可若是一直不察覺,再過半個時辰你我都會死在裏麵,我被活活淹死,你的身體泡化掉。”
元墨聽著直揪心,差點就再死一回。“那……為什麽您的香號沒變呢?”
“香號和法器相仿,它們本身就有預示和辟邪的力量。”鍾言索性全告訴這小孩兒了,“你記住,就算是最高明的巫術也有破綻,總能察覺到不對的地方。就如同咱們看到的那些紅鯉魚翻著肚兒在遊,預示你我已經沉在了湖底,往上看時就看到了魚肚白。而離生門越近,越有不受巫術幹擾的事物,我跟隨一條看似正常的紅鯉魚帶你遊出來,你我才逃過一劫。”
一番話,元墨心驚膽戰,原以為自己已經死了就不再懼怕,沒想到下蠱的人還想趕盡殺絕。原來,在看到那片死去的米蟲時自己和大少奶奶就跳湖了,他們睜著眼睛,躺在湖心足足半個時辰。
“皮身人看到咱們中計,便趁機化作我的樣子,騙了你家少爺。”鍾言略感慶幸,那人之所以沒有立刻對秦翎下手,一定是大傷元氣。自己雖然沒有除掉他的原身,但也重創了他。一旦休養生息幾個時辰,他必定卷土重來。到那時候,秦翎才真的凶險。
“這事,是我輕敵了。”鍾言的手指卷著發梢,“你放心,我是個睚眥必報之人,必定讓他血債血償。”
元墨正擔心大少奶奶甩手不管了,馬上跪下扣頭:“謝大奶奶開恩!不過少爺身上的傷怎麽辦?”
褻褲一脫,鍾言才知道有多少傷口是自己沒見到的,單單是大腿內側就有好幾個半指深的血窟窿。
“唉,拿藥來。”他指了下喜台的藥罐子。
元墨趕緊拿過來,看著鍾言親手給少爺擦血、上藥,黏糊糊的藥膏用指頭塞進傷口裏頭,看著就疼。“這是什麽巫?能破解嗎?”
鍾言隻搖頭:“下蠱我還能對付一二,巫術我也不怎麽遇見。先看看這藥膏能不能令傷口緩解吧。”
這話有幾分騙人的意思,鍾言不太懂巫術是真,可若是真想揪下巫之人出來,花些時日和精力也不是沒指望。但眼下,確實是沒有必要了,秦翎能活的時日不等人。
“若是能好,我日日去配藥。”元墨點了下腦袋,往常這個時辰他肯定困了,這會兒精神抖擻,“還有件事……少爺心氣高,您能不能勸勸他別糟踐身子?”
“我隻能對付行惡的人,秦翎他一心求死,我又不渡人。”鍾言深深地吸了一下,卻不出氣,“不早了,我要睡了,有事兒明早再辦。幫我點上些上好的沉香,我熏著香,睡得也好些。”
“是。”元墨趕緊去辦,心中忐忑不安,不知少爺能不能挺過明日。香點上了,燭火也吹滅了幾根,今日不是小翠守夜,元墨守著時暗時明的燭火,不斷烘烤著半濕的雙手。
鍾言仍舊躺在軟塌上休息,並不打算和秦翎共枕同眠。今日他也耗費了不少精力,躺下沒多久,眼皮逐漸發沉,沉香令他好眠,一直睡到了下半夜。窗欞響動令他驚醒,剛一睜眼就看到外麵的天空打了個白閃,雷聲跟隨而來,他立即看向床鋪,已經空了。
秦翎人呢?鍾言急奔向窗口,外頭已經暴雨如注,站在滂沱大雨裏的不是別人,正是已經瞎了的秦家大少爺。
元墨剛烘幹的身子又濕透了,在雨裏不停地勸:“少爺咱們回去吧,您淋不得啊!”
“放開。”秦翎孱弱的身子一步三晃。
“少爺……”元墨心疼不已。
秦翎摸著黑往前走,任由雨水衝刷著身體,昨日燃起的盼望在眼前破滅掉,他還以為自己有救,原來隻是妄想。剛剛那幾步路,從屋裏走到這裏已經磕磕絆絆,成了一個完全的廢人。
一個廢人的心,無人能感同身受。
忽然,他的身體一下子橫了過來,雙腳也離開了地麵。元墨抹掉臉上的雨水,驚奇地看著,大少奶奶竟然將大少爺給……橫抱起來了?
“少奶奶神力啊!”他忍不住讚歎。
鍾言懷裏的人不重,但抱著也有幾分吃力,轉身往屋裏去。“看不見就尋死,讀書人就這麽難伺候?”
秦翎愣愣的,轉而又惱羞成怒:“你一個女子……把我放下!”
被一個女子打橫抱起,這是秦翎從未想過的事情,哪怕兩個人已經拜堂成親,成了麵子上的原配夫妻。一瞬間他忘記了自己的痛苦,忘記了眼盲,隻顧得心裏那些禮義廉恥的教條,自己怎麽能被女子橫抱?
他試圖掙紮,可惜沒幾下就沒了氣力,剛才好不容易走出去,在鍾言的幾步來回當中就回到內室。沉香加上水汽,還有煎爐上的桃花酒煎,混合著兩個人身上淡淡的藥氣,他被輕輕地放在了床邊。
“嘖,一身好衣裳,又淋濕了。”鍾言放下他之後就開始寬衣,可能是因為燭火暗,又因為這個人眼瞎,他隻留下了白色的單衣。元墨也跟隨進來,顧不上腿腳是不是發軟,先拿了臉巾和腳巾進來,著急忙慌給秦翎擦。
他的頭壓得很低,生怕一不小心看著少奶奶的衣衫。
而這些,秦翎自然是看不見的,隻能任由元墨擦拭麵頰上的雨水。元墨憋了一肚子的話,想要好好勸,話到嘴邊又說不出口,擔心哪句話沒說對,惹少爺難過。
可是他分明記得,少爺原本的性子不是這樣,他知書達理,謙卑溫和,還能舞刀弄劍,肆意地騎馬打獵,也會帶著自己和三少爺上樹玩彈弓,掏鳥窩,惹蜂子……好日子一去不複返,怎麽就成了現在這樣?
“別哭了。”盡管元墨盡力強忍,可秦翎還是敏銳地聽到了他的哽咽,“別可憐我。”
元墨使勁兒地吸了一鼻子:“不是可憐。”
“誰見了我,都覺得我可憐,我看得懂,他們的眼神都在可憐我。”秦翎有一刹那的自輕自賤,但僅僅是一刹,這悲憤交加的心情就轉變成了無能的惱怒,“出去!”
“可是……”元墨不想走,他已經習慣了少爺這些年的喜怒無常。
“出去。”秦翎閉上了無用的雙眼。
現在該怎麽辦?出不出去?元墨這些年都是聽少爺的,這會兒忽然看向鍾言,不知不覺就倒戈到少奶奶那邊去。雖然他什麽都沒說,可眼神裏明明白白,是求著大少奶奶管管少爺。
這點心思鍾言怎麽會看不懂,這會兒已經斜臥在軟塌上了。“成了,你也濕透了,出去烤烤火。”
“謝大少奶奶。”元墨趕緊扣頭,這算是應下來了,這才安心退下,還小心翼翼地帶上了門,生怕關門聲驚擾。
窗外轟雷,暴雨如注,院落裏的竹子不堪重負,紛紛折彎了腰,還有幾根已經斷裂,淒涼地橫在地上。竹葉被雨水打得七零八落,再不複白天的清朗,蕭條之下還有些陰森。
鍾言起身將窗關上,走向了秦翎,手指剛要觸碰他的眉骨,秦翎有所感知,立即轉向了另一側。
“咳咳……你為什麽還不走?”秦翎說,聲音裏仍舊壓著怒意,不知和誰發脾氣。
“大雨天的,你發哪門子的脾氣呢?”鍾言饑腸轆轆,來了這裏他就沒吃飽過。
“我就是這樣的性子,你可以走。”秦翎始終不看他,不願意這幅麵孔示人,“別賴著不走。”
“怪不得元墨說你喜怒無常,睡之前還好好的,都哭成淚人了……”鍾言重新坐到他旁邊,有種蕭颯的爽快,“元墨那孩子對你是真心好,你想要被雨水衝死,也要拉上他嗎?”
秦翎的膝蓋破了,可他卻不去管,仿佛承認因為眼盲而跌跤是一件恥辱事。“我並沒有拉上他,等我一走,他自然有他的出路。”
“這麽說,你都安排妥當了?”鍾言問。
“他五歲開始幫我磨墨,我自然安排妥當,總不能讓他一輩子為我守靈掃墓。”秦翎提起自己的後事並不忌諱,顯然,他也是想好了的,也接受了即將閉眼的現實,“你為什麽還不走?咳,最好,最好今晚就走,明早別讓我見著你。”
“你別急著趕人,我是一定會走的,總有散夥的時候。”鍾言半分氣都不生,“我問你,傍晚咱們去看梨樹,我和你聊什麽了?”
一句話,讓秦翎痛不欲生,那時候自己明明還能看見。“你這麽快就給忘了?”
“忘了,我記性不好。”鍾言用最直接的謊話搪塞,“你再說一遍,我下次就記得住。“
“不必了,你記不記得住都和我無關。”秦翎忽然看向鍾言這邊,盡管他明知道看不見,還是看了,表情裏不止有惱怒,還有一份被人輕視的心酸,像遭到了背叛。鍾言一下看懂了他的神情,恐怕那時他和冒充自己的皮身人說了些真心話。
可這又怪不得自己,那會兒和你說笑的人又不是我。鍾言將此事跳過不談,隻搖著頭:“你啊,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胸口的悶火複燃,秦翎擰著眉頭,恨不得將這人打出去。“我……咳咳,我生不如死,怎麽就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家裏這麽多美味佳肴,日日遞到你嘴邊,你吃都不吃,這還不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鍾言恨透了糟蹋食物的人,“你可知道……有些人餓得饑腸轆轆,卻隻能看著,一口都吃不上?”
秦翎萬萬沒想到他是說這個“福氣”。“那些吃食我都沒有動過筷,就算動筷了,吃不了也可以賞給下人。”
“我要是你,就算下一刻死了,這一刻也要做個飽死鬼。”鍾言摸了摸平平的小腹,“你是不知道餓肚子的滋味。”
秦翎又不言語了,好一會兒才說:“你以前……經常餓肚子麽?你爹娘,對你不好?”
雨還下著,風仍舊猛烈,關上窗的內室飄著沉香,竟然讓鍾言生出些奇怪的想法,以為自己真的和他過上了日子,再無近憂,隻有說不盡的籠心夜話。
“還好,但總有挨餓的時候,我飯量比尋常人大一些。”鍾言繼續揉著肚子。
秦翎抿了下嘴,好像他從未打聽過她吃了些什麽。“你家裏可還有兄弟姐妹?”
“沒有。”鍾言回答。
竟然沒有?秦翎猜到了,她家裏如果沒有兄弟姐妹還吃不飽,必定是爹娘苛待。“你喜歡吃些什麽,盡管去後廚要,咳,沒人敢不讓你吃。隻是……往後不要隨意摟抱,你畢竟和我不同。”
有什麽不同?我和你一樣是男子,你若是長胖了,我可能還抱不動呢。鍾言不由地笑了一下:“這有什麽,別說摟抱了,你腿上的傷還是我擦的呢。”
“你!”秦翎立刻抓緊褲帶。
“晚了,該看的我都看見了。”鍾言戳了下他的麵頰,“這有什麽……”
“你是不是……有過男人……”沒想到秦翎將話鋒一轉,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問得鍾言接不上話。
“沒有男人的女人,不會這樣大膽。”秦翎幾乎認定了,短暫的安靜了,看不出在想什麽,不一會兒又說,“你拿著休書去找他吧,別跟著我。”
“我哪有什麽男人?夫君,你是不是病糊塗了?”鍾言哭笑不得,歲數不大,想得倒是挺多。
“哪有女子和你一樣的?必定是有……就算沒有,也不能隨意脫我的褲子。”秦翎氣紅一張臉,摸著床框往旁邊挪動,鍾言笑了笑,將火爐挪到床邊:“快烤著吧,烤幹了趕緊睡,我也睡了,明日還有事忙呢。”
說完他走回軟塌,將濕了的衣衫全部脫了,換衣裳的時候也不遮掩,反正秦翎看不見,哪怕自己光著身子他也不知情。
大約是元墨進來給秦翎換過衣衫,鍾言躺在榻上總能聽到腳步聲,時不時還有磕磕碰碰的動靜。等外頭的風雨停下,鍾言這一覺才算是穩穩地睡下,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的,直到感覺有一件衣裳披在他身上。
除了衣裳,還有熟悉的藥味。
“她……她昨日晚上做了什麽?可曾吃過東西?”天快亮了,秦翎已經換過衣服,又塗了藥膏,以前總是冒血的血窟窿現在不再黏手。雖然他看不見了,可能夠想出這人睡覺時候的模樣,必定是不修邊幅,散著頭發,金釵隨意地扔在枕邊。
“少奶奶……晚上……晚上在院子裏轉了轉。大概是在廚房吃過了,沒聽著少奶奶說餓。”元墨一夜沒睡,眼下也沒有烏青。
“半點規矩都沒有,一個女兒家,到處瞎逛……咳咳。”
鍾言忍不住笑了一下,結果就是這個笑聲被秦翎聽到,立刻從他身邊走開。真不經逗弄,笑一下他也生氣?鍾言睜開眼睛,幹脆走到他床邊去,秦翎的麵頰微紅,坐在床邊像是生著悶氣。
“還知道問我晚上去了哪裏,關心我啊?”鍾言摸了摸秦翎的臉。
“你做什麽!”要不是身體不允許,秦翎差點跳起來。
“都成親了,摸一下都不讓啊?你的身子我看都看過了。”鍾言逗他,又摸了一把,反正他躲不開,“秦公子看著心情不錯,今天得吃飯了吧?”
秦翎想不到自己竟然有被女子輕薄的一日,摸索著,推她的手:“不勞你費心,你今日該走了吧?”
“又催我,等我真走了,你可別哭。”鍾言抓了他的手,隻是想給他把把脈,沒想到秦翎又別別扭扭地抽了回去,翻身躺下,一句不說了。
這古怪的脾氣,看將來誰能和你過。鍾言瞥他一眼,決心要故意氣他,沒有再回軟塌,而是在他旁邊直接睡下了。但也不隻是為了氣他,一個眼瞎的病秧子,活不了多久,自己氣他幹什麽,而是為了聽床下的蠱蟲有沒有什麽異動。
它還活著,而且每次蠕動都能引起銅錢手串的震動,隻是已經奄奄一息。於是鍾言更加確定了,也就這兩天的功夫,秦翎一定會有大禍,那人一定回來。
又一次睡著,鍾言確實是累了,原本以為來秦宅冒充一回新嫁娘就能吃飽,沒能料到到現在還是虧本買賣。天亮之後,吵醒他的就是院門口的雞鳴,那隻大公雞真是下定了心思要和自己死戰,又在院落門口飛來飛去。
起身後,鍾言沒瞧見秦翎,光瞧見元墨在院門外頭攔雞。
那病秧子又去哪兒了?鍾言目光巡視一圈,找著了,一大早就坐上輪子椅,不知道在院裏幹什麽。看著他單薄的背,鍾言忽然升起一點心酸,這麽好的命格怎麽就落到這個地步了?當真是可憐。
再一轉身,鍾言被銅鏡裏的自己嚇了一跳,臉上被人用毛筆畫了一隻烏龜,畫得還不好,醜兮兮地占滿整張臉。
“……”剛剛還覺著秦翎可憐的鍾言決定收回這個看法,這位公子要不是病得起不來,恐怕也是個淘氣好動的。
半個時辰之後,廚房的家仆送飯來了,秦翎回屋避而不見,不叫人看出他的異樣,送來的飯菜照樣是一口不動,全部賞給了元墨和小翠。元墨也不用吃,假裝夾了幾口就全部給了小翠,苦著一張小圓臉看大少奶奶。
“你又想求我什麽?”鍾言已經換好了衣裳,準備去院裏看看。
“嘿嘿,大少奶奶宅心仁厚,是天上的菩薩。”元墨搓著小手過來。
“就你嘴甜。”鍾言伸了一根指頭搓了搓他的腦門兒,“又怎麽了?”
元墨沒馬上開口,求人的事,自然先要亮出好處。“其實我們少爺不是真心趕您離開,您嫁進來之前他是置辦了東西的,有上好的瑪瑙戒指,鑲寶石的金釵,綢緞麵的玲瓏骨扇子。我看您手上空著,先給您拿個戒指戴上吧,總歸都是您的。”
“別,我從不戴那些東西,更不搖扇。”鍾言沒那個習慣,再說那都是身外之物,“說吧,又求我什麽?”
元墨傻笑:“給少爺做點吃的。”
“我現在就想啊,你家少爺是不是成心的,他就是逼迫我下廚給他做。再說,還有力氣給我臉上畫王八,我看他還能再餓兩天。”鍾言記仇,但還是說,“不過我還真打算去廚房看看,皮身人離不開火,必然要在廚房轉悠。”
“那我跟著您一起去。”元墨自告奮勇。
“走吧。”鍾言說完又摘下一枚銅錢放在枕下,手腕隻留下四枚,臨走的時候又偷偷在屋裏貼了一道符,這才放心離開。宅子裏仍舊熱熱鬧鬧,一離開秦翎的院子,氣氛簡直天差地別,就連陽光都暖了不少。廚房正是忙碌的時候,鍾言先找了一圈,沒瞧見那個管事的張開。
“元墨,你去問問張開人呢。要是他在,就問他有沒有上好的白蜜,如果今日沒有,問他哪日能有。”鍾言吩咐元墨。
元墨趕緊去辦,一會兒就跑了回來:“巧了,廚房的人說張開夜裏回家奔喪去了。”
“走的可真是時候啊。”鍾言抿嘴一笑,轉身進了小廚房。元墨低頭跟著進去,正想問能幫什麽忙,鍾言遞了一碗燕窩給他:“水浸,摘毛,這個你總會吧?”
“會。”元墨洗了手趕緊辦,上好的燕窩三兩三,抬頭一瞧,少奶奶也沒閑著,正在用竹筷使勁兒地打發蛋清,動作比廚娘還利索。
秦翎總不愛吃雞蛋,這不行。碗裏的雞蛋清打發了,變成蛋泡,鍾言找了一隻幹淨的小炒鍋,加入清水。旺火燒開之後,他將小炒鍋端離了灶台,將打發的蛋泡脫在水麵上,然後用鍋蓋悶上。就悶兩三分鍾,隻利用熱氣燜熟,隨即馬上用漏勺撈起來,放在盤子裏,用竹簽子仔細地挑成了蝴蝶的形狀。
火候一定要掌控好,輕了蛋泡不熟,重了蛋泡就老了,一定要棉絨一樣,一吹才破。
趁著元墨那邊還沒完事,鍾言見雞蛋還剩下許多,又取來一隻碗,加了一些鹽巴,開始重新打雞蛋液。旁邊有一隻大手勺,鍾言將勺麵擦上了油,放在火上燒熱,雞蛋液薄薄地淋在上麵,攤成了軟軟薄薄的蛋皮。
涼透後取下,一小張一小張放在旁邊待用。這一套給元墨看傻眼,從沒見過這樣做飯的。
“好好挑你的燕窩,別傻眼了,這些都是我娘教的。”鍾言說著,手下三分瘦七分肥的五花肉洗淨,在菜板上斬成了肉泥,再把蛋皮拿過來,包住調過味的肉泥,親手捏成了小金魚的形狀。旁邊的蒸鍋已經備好了,一共八隻小金魚,放上去蒸熟,再另外取一個鍋子,用半隻鴨和火腿熬湯,直到湯變白。
金魚蛋餃早熟了,挨個兒擺在圓盤子裏,最後被澆上火腿鮮鴨湯,一氣嗬成,盤子裏的小金魚仿佛在鮮湯裏暢遊。
等元墨手裏的燕窩好了,鍾言就按照製作冰糖燕窩的法子隔水清燉,最後在燕窩上放了那隻蛋泡做的小蝴蝶,這才收手:“成了,哄著你家少爺吃去。”
“這……這都是能吃的?”元墨竟然心疼上了,“這麽好看的東西,吃了怪可惜……天下也就少爺配吃它。”
“快送過去吧。”鍾言估摸著秦翎肯定餓了,“他要是再一心求死,我再收拾他。”
“那您不跟著一起回去?”元墨問。
“先不回去。”鍾言擦了擦手,“我去找張開算算賬。”
作者有話要說:
元墨:我是大少奶奶第一彩虹吹!
鍾言:浪費糧食的都給我叉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