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告別

場館內有洛興言在,他是執行官,處理這種事經驗豐富。

察覺到鬼孩子氣息的一瞬間,葉笙就從位置上站了起來,神色冷漠往外走。

hera在附近,就在學校裏麵。

吊燈晃**,發出恐怖的“吱啞吱啞”聲。但是迎新晚會現場,音樂太嘈雜、氣氛太喧囂,沒人發現不對勁。他們交頭接耳,開玩笑袁壽校長是不是忘詞了。

洛興言靠在椅子上,低著頭,隻露出下巴,雪白的牙齒咬碎棒棒糖,發出“哢嚓”的清響。

吊燈脫落的瞬間,他手指抬了抬鴨舌帽的帽簷,貓科動物般的豎眼在黑暗中散發出詭異的金光。

忽然之間,整個場館內停電了。

音樂停了,燈光熄了。世界一片黑暗。

眾人都不明所以,各種疑惑和錯愕的聲音響起。

隨後,沸反盈天的黑暗裏。轟隆!場館中央的舞台上傳來劇烈的聲響。

“我靠什麽聲音?”

“地震了?”

吊燈脫離燈座,直直下墜,水鑽四濺,木屑飛散。而在它即將觸地的瞬間,一條黑色鎖鏈破空而出,橫跨十幾米,禁錮纏繞住了它。枷鎖絞殺掉所有鬼孩子,將吊燈牢牢固定在高空。

眾人看不清變故,試圖拿手機開手電筒照明,可是怎麽摁手機都毫無反應。

“我手機莫名其妙關機了。”

“我手機也是。”

洛興言從位置上起身,來到了蘇婉落身邊,低聲說:“讓所有人都先走。”

蘇婉落神色發白,但她無論是心理承受能力還是綜合素質都遠勝常人。聽到洛興言的話,知道出事,點頭,快步往前走,到前麵撿起一個話筒。

“不好意思各位同學,體藝館電路臨時出了點故障。迎新晚會先到這裏,請大家按照學院班級有序地離場。”

眾人頓時一陣罵罵咧咧。不過淮安大學舊體藝館前段時間才因為震動上熱搜,評論區爆出不少靈異事故。他們心裏發毛,一個個也不敢停留,快速離開。

洛興言攤開掌心。他手裏是兩隻蟲子,非自然局應對緊急情況研發出的特殊工具。確認整個場館內,沒有任何活人氣息後,洛興言催動枷鎖,封鎖門窗,捏碎那兩隻蟲子。

洛興言道:“你手機可以用了。”

為了防止ENIAC的入侵,市麵上能買到的所有手機都有寧家研發的“保護屏障”。這個屏障是手機的至高保護機製,察覺數字異端入侵時能夠自動關機。非自然局麵對突**況,也會利用這一點。

蘇婉落愣住,點了點頭。她聞到了血的味道,打開手機,照向舞台。入眼就是被黑色鎖鏈束縛的巨大吊燈,而吊燈之下,一地鮮血狼藉。

她瞳孔瞪大,看到了倒在地上的袁壽。

吊燈沒有落下來,可是上麵尖銳鋒利的碎片還是下墜,砸穿舞台,血肉橫飛。

兩個水晶條高空橫落,豎直斬斷袁壽的兩條手臂,露出森然白骨,鮮血幾乎要流滿整個舞台。

袁壽被截斷雙手,死不瞑目,眼珠子幾乎要瞪出眼眶,臉上滿是恐懼、痛苦、崩潰。

洛興言見過的死人太多了,解決完體藝館的事,就要轉身去找hera。

“快點走,別在這裏待太久。”警告完蘇婉落,洛興言拉了下帽簷,取回枷鎖,攥在手心,往外走。

蘇婉落沒作聲。

枷鎖收回的瞬間,吊燈猛地墜落,在舞台上砸穿了一個巨大的洞。

蘇婉落站在舞台之下,細白的手指緊緊拿著手機,她看著袁壽的屍體被砸的四分五裂。長發披肩,病態蒼白的臉上,眼珠子黑得出奇。耳邊的聲音震耳欲聾,可是她的心卻靜得出奇。之前在舊體藝館時不時就感受到的砭骨寒冷,這一刻反而沒那麽清晰了。

蘇婉落走到舞台邊緣,伸出手,指尖沾了一點血。她凝視著那抹鮮紅,輕輕笑了。笑到最後,咬緊牙關,眼眶紅了一圈。

她小時候聽過很多睡前故事。

故事的主題總是善惡有報,原來真的,人在做天在看啊。

*

葉笙出了舊體藝館,一路往西走。

舊體藝館在東校區,他提前離開,林蔭道上基本沒什麽行人。寧微塵走到一半,忽然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笑說:“哥哥,我覺得應該往這裏走。”

葉笙微愣,隨後點了下頭。循著鬼孩子的氣息,他們最後居然來到了情人湖旁邊。

段詩死後,情人湖的水肉眼可見地開始變得清澈。驗真橋前的路燈昏黃,盤旋著幾隻飛蛾。

葉笙緊抿唇角,隨後杏眼望向不遠處那座紅樓。

沉默許久,葉笙平靜說:“寧微塵,你還記得嗎,我們第一次來情人湖的時候,也察覺到了故事大王的氣息。故事大王在段詩身上進行了續寫,卻沒有驚動非自然局。因為不是他本人在,而是他故事的主角在。”

葉笙低聲道:“我們早就在這裏見過hera。”

“安德魯說hera是死去的梁濱海。可我更認同你的看法,hera的前提是人。”

“他是一個活著的,擁有很高社會地位的人。”

“他了解每一個凶手做的惡,是因為他可以接觸到每一個受害者,他在市三醫院工作。”

“他能正常出入淮安大學,是因為他總有合適的理由。”

葉笙往前走,穿過樹林,穿過走道,看到了紅樓之後的場景。

一棟鐵門鑲嵌在牆壁裏,兩旁喬木高大,秋天地上滿是枯葉。

鐵門旁邊清清楚楚寫著一行字。

【醫學院女寢區】

醫學院女寢前停著一輛黑色的車。

梁青青站在台階上,接過梁醫生從後車廂裏拿出來的一個大行李箱,神情無奈:“爸,雖然要換季了,但也沒必要拿那麽多衣服過來吧。”

梁醫生說:“反正都要過來,多拿點。”

梁青青揮手:“那你送到這就行,我自己拿上去,我住二樓也不用爬多少樓梯。”

梁醫生皺眉,開口道:“你等下還要去哪?”

梁青青輕快道:“去舊體藝館啊,落落給了我迎新典禮的門票,我中場出來的。”

梁醫生低斥:“舊體藝館前段時間不是才發生過震動嗎,怎麽活動在那裏舉行,你們校領導真不像話。”

梁青青說:“哎呀,震動又不是什麽大事。”她拉開車門,推著梁醫生進車:“好啦好啦,你回去吧。”

梁醫生緊皺著眉,對外人儒雅隨和的臉,對女兒時卻總是嚴肅認真:“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這種危險的地方不要去,你怎麽總是不聽我的話。還有你那個什麽社團,也早點退了。”

梁青青:“我膽子小,加入鬼怪研究社團是為了鍛煉膽量!”

梁醫生還是不放心:“你是不是忘了三年前的事。這種東西假的還好,如果是真的,纏上就能要了你的命。”

梁青青:“我沒忘,可我現在不是活蹦亂跳的什麽事都沒有嗎。你好囉嗦啊,快走快走。”

梁醫生對女兒沒轍,沉默很久,突然低聲說:“青青,你到底什麽時候才能長大呢。”

晚風吹起地上的枯葉,淮城入秋後天氣直降十幾度。

梁青青穿著件水藍色的裙子,被冷得打了個噴嚏,她揉揉鼻子,笑起來撒嬌說:“這有什麽好糾結的呀。你都同意我一輩子不結婚不生孩子了,我難道不可以一輩子當你的女兒不長大嗎?行啦爸,站這裏冷死我了。我先回寢了,你也早點回去啊。”

她提著行李箱,用校園卡刷開寢室大門,一邊往裏麵走一邊跟爸爸揮手。

高跟鞋踩過一地枯黃的樹葉,她在燈光月色下回頭,卻發現爸爸僵直地站在車門前,沒有進去。

記憶裏知識淵博無所不能的爸爸,好像有什麽不一樣。她在昏黃的路燈光芒中,看到了他發絲上的銀白。

梁青青神色愣住。

地上的枯葉被嘩啦啦卷起,兩邊樹影婆娑。她忽然想起大一開學剛軍訓的時候,經常半夜聽到室友在被子裏偷偷哭,因為想家想媽媽了。梁青青是淮城本地人,一直都不能體會到這種孤身到異地上大學的無奈和心酸。可這一刻,她好像懂了,為什麽每次室友告別父母後會難過。

她緊緊地拉住行李箱,突想說什麽,可爸爸已經開口了。

梁醫生輕聲說。“青青,就是因為你不結婚不生子,所以我更希望你一個人可以照顧好自己。”

“答應爸爸,以後危險的、不安全的地方就不要去了,好嗎。”

梁醫生站在燈光下,神情看不出情緒,聲音低緩。

“以後不要隨意輕信他人,也不要去逞英雄。任何情況下,救別人的前提都是先保證自己的安全。你隻是一個普通人,允許爸爸自私一點,我隻希望你健康平安。”

“夏天少吃點冰的,冬天多穿點衣服。早點睡覺,按時吃飯,對自己的身體好一點。還有,丟三落四的毛病一定要改掉。青青,爸爸總會比你先走一步,你必須要長大。長大最重要的一步,就是學會好好愛自己。”

梁青青鬆開握行李箱的手,揉了下眼,邊揉邊笑罵:“爸,你好端端的說這些幹什麽。我返個校而已,搞的跟生離死別一樣。”

梁醫生沉默著搖搖頭,他說。

“你進去吧。”

“好。”梁青青把行李箱拉進鐵門,回過頭,揚起燦爛的笑容說:“那我走了啊爸。”

鐵門關上的一刻,她高舉起手臂,大大地朝爸爸揮手。

就像無數次平常的返校開學一樣。

梁醫生站在車門前,也學著她,揚起手來,輕輕揮了揮。

他看著她拖著行李箱往林道深處走出,逆著光,漸行漸遠。

當初那個背著書包死活不肯進幼兒園,淚眼汪汪扁著嘴跑向他的女孩。

如今已經長成這般青春靚麗的模樣。一個人提著半人高的箱子,從從容容、漂漂亮亮地笑著跟他告別。背影纖細卻充滿朝氣,不曾回頭。

梁醫生慢慢放下手,很久之後,臉上浮現出一個輕而淡的笑容來。

他轉身坐進車裏,踩下油門,轉動方向盤。

秋風把地上的枯葉卷起。在駕駛座,梁醫生的目光由欣慰釋然,轉向麻木平靜。

人世間所有的感情都是為了彼此距離更近,隻有父母對孩子的愛,是以分離為目的。教她讀書,教她識人,教她好好愛自己,都是為了讓她堅強獨立,更好地離家而去。

為人父母,或許就是用一生的時間來和子女道別。

梁醫生重重咳嗽一聲。

蒼老疲憊的臉上,浮現一層淡淡的黑霧來。

他的車沒有開往金湖小區也沒有開往市三醫院,而是徑直往嘉和商場開去。

葉笙看到醫學院女寢就在旁邊的時候,沒有半點驚訝。

滴。

他手機上收到了洛興言發過來的照片。

舞台上,袁壽躺在血泊裏,兩隻手臂被水晶燈殘忍砸斷,滾到屍體旁邊。

失明,失聲,失聰,失足,失手。

——那麽最後是什麽?

他們過來的時候,梁醫生剛好把車開走。葉笙隻是看了一眼,就記下了車牌號。

他對寧微塵說:“跟過去吧。之前還隻是懷疑,但現在幾乎可以確定了。”

葉笙坐上副駕駛,他打開了電台的按鈕。

熟悉輕柔的音樂過後,是女主持人甜蜜溫柔的聲音。

【好,廣告時間結束,歡迎大家回到小嘴說故事。我是你們的好朋友小嘴。】

【昨天說了校園暴力的事後,小嘴才知道,原來大家都有小時候被同學欺淩的經曆呀。】

【那麽小嘴今天再和大家分享一個故事吧。】

【故事的主人公叫小七。小七是個單純的孩子,雖然在學校裏總是受排擠欺負,但是他樂觀善良,過的一直都很快樂。小七家裏有個酗酒喜歡打他的父親,因此小七每天都要在學校附近待到很晚。】

【那天是星期五,周末放假,校園裏所有人都走了。隻有小七一個人蹲在樓道下看書,突然間小七聽到一聲尖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