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講故事的人(五)
淮城,嘉和商場。
洛興言頭上戴著鴨舌帽,嘴裏叼著棒棒糖,乘坐扶梯從二樓到一樓。商場內部寬敞明亮,他穿著短袖,露出肌肉緊實的小麥色手臂,隨便抓住了一個商場清潔工。
“問下,從哪兒去地下停車場。”
清潔工對上他那一雙琥珀色的貓眼,嚇了一跳:“往、往前右拐就是樓梯了。”
“哦,謝了。”
洛興言最開始得到的任務是去第三醫院。天樞指出,淮市第三人民醫院出現了A級異端的靈異值波動。可是洛興言過去時,波動已經消失了。他利用螢蟲,尋著微弱的氣息,最後找到了這個商場。
洛興言一邊往樓梯下走,一邊給非自然局打電話。
“一個會移動的A級異端為什麽潛伏在淮城那麽久都沒被發現,你們以前難道就沒發現異常嗎?”
“沒有。”程則苦笑說:“洛師兄,淮城這十幾年內收到的唯一一個A級異端任務就是胎女。”
淮城是華國的經濟重心之一,像這種人流量眾多的國際都市,非自然局對周邊的監控都非常嚴格。畢竟要是在千萬人口的城市中心出現一個擁有毀滅力量的高階異端,後果不堪設想。
之前故事大王把胎女力量分割,也是為了躲過天樞檢測,運到淮城。
洛興言的牙齒力氣非常大,輕而易舉地將棒棒糖連糖帶棍咬成粉末,吞入肚中。
哢嚓。哢嚓。
程則翻了翻資料,開口道:“哦對了師兄,我從政府那邊調來一些資料。你去的嘉禾商場,是在之前承恩婦科醫院原址上建立的,商場現在的地下停車場其實是承恩醫院以前的,呃,太平間。”
“……”
停屍場變停車場。
洛興言翻個白眼:“你們城建局有點意思啊。”
程則也覺得離譜,尷尬地笑笑說:“那我這裏還有其他事,就不打擾了你。師兄,你慢慢調查。”
“行。”
洛興言在商場轉了一圈,沒看到幾個人。
昏暗寒冷的停車場,他快要走到盡頭時,忽然聽到一聲女人真誠熱情地感謝:“謝謝你梁醫生,真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你,太感謝了,我剛拿到駕照,停車還有點不熟練,謝謝你幫我。”
一個男人溫和的聲音響起:“沒關係。”
前方一輛車前,有一男一女。
女的金色卷發,穿著一身紅裙。
男的穿著白大褂,帶著眼鏡,醫生模樣。
洛興言死死盯著那個男人。
女人看了眼時間,略含歉意道:“抱歉梁醫生,我的預約時間快到了,我得走了,下次在好好感謝你。”
梁醫生溫柔一笑:“好,下次再見。”
女人微笑點頭,拿著包包,踩著高跟鞋離開。
洛興言靠著柱子,抱胸在旁邊一言不發看著一切。
梁醫生拿出車鑰匙,走到自己的車門麵前,察覺到一道審視的視線,錯愕地回過頭來。
洛興言笑出兩顆小虎牙。
“梁醫生是吧,我是淮城警局那邊的,有點事問你。”
嘉禾商場一樓,咖啡廳。
梁醫生有點局促地坐在洛興言對麵,他沒有和警察打交道的經驗,更何況還是麵對洛興言這樣氣場強勢的人。
梁醫生的手指緊抓西裝褲,冷汗自額上冒出,他艱難開口:“洛警官,我家住金港小區,嘉和商場就在下班路上,我隻是順便過來買點東西。”
洛興言:“買什麽?”
梁醫生苦笑道:“一些日常用品。東西都在我車內,你要看看嗎?”
洛興言一轉話題說:“梁醫生在淮市第三人民醫院工作?”
梁醫生點頭:“對。”
洛興言皮笑肉不笑:“那真是巧了,淮市第三醫院近幾月接待了不少特殊的病人,不知道梁醫生有沒有印象。一個在高速公路出車禍的小孩、一個因為流言蜚語抑鬱症住樓的少年、一個被親生兒子活生生打進醫院的老人。”
洛興言沒說。
這三個人,每一個人背後都牽連著一起命案。
夜晚開車不看路的貨車司機雙眼被弄瞎,背後誹謗鄰居兒子的屠夫舌頭被割斷,自私自利將父親踹下樓梯的男人兩條腿都沒了。
“這些人,梁醫生都知道嗎?”
梁醫生臉色發白,他沉默很久苦笑說:“對不起,洛警官,我是名婦產科醫生,淮市三醫的婦科大樓位置有點偏。你說的這些,我隻知道那個少年,因為他在醫院跳樓自殺了。”
洛興言看他一眼,不再說話。
梁醫生神色不安:“洛警官,今天我難得有假期,想趕緊回去給我的女兒做飯。你還有什麽要問的嗎?”
洛興言:“你走吧。”
梁醫生舒了口氣:“好的,謝謝。”
雖然把梁醫生放走了,可洛興言心裏的猜疑還是一點沒少。
三個死者的事是安德魯給他說的。安德魯這個老好人隻要不涉及那位太子爺的利益,跟他們非自然局的關係還是不錯的。
安德魯還說,這些都是少爺讓他查的,洛興言直接提起一級戒備。
寧微塵會插手的事,不可能簡單。
雖然這位太子爺第一次任務就吊兒郎當上報失敗,可非自然局跟他打交道多年,知道這位繼承人有多恐怖。
回到停車場,梁醫生上車後疲憊地揉了揉眉心。他這幾天手術很多,忙得日夜顛倒,都沒時間看手機,剛想給女兒發條短息。
登入微信,就先收到了女兒的消息。
【爸爸,我參加了一個叫洛湖迷蹤的探險活動,這四天就不回家啦。】
梁醫生苦笑,對於女兒沉迷於靈異探險的事無可奈何。
回了句好,又說了句注意安全。
而在梁青青的消息下方,就是三醫院的工作群。有個急診科的醫生說道。
【大家,還記得前些天送到醫院來的那個搶救無效中毒死亡的淮城交通大學的女生嗎。屍檢結果顯示,女生中的毒藥其實有12個小時的發作期,她死前一直在掙紮求救。真可憐啊,那麽年輕,要是有人路過聽到她求救,就好了。】
梁醫生有還在上大學的女兒,最看不得這種消息,也發了個真可憐。
他覺得脖子上有點不舒服,在等綠燈的時候,往後摸,從後頸摸出一根淡金色的長發來。
梁醫生想,應該是他幫忙停車的時候沾上的。
*
葉笙主動要去玩鏡鬼遊戲,夏文石卻嗚嗚咽咽不樂意了。
“小葉嗚嗚嗚沒了你,我們這一屋子人怎麽活啊。”
葉笙:“……”
葉笙:“…………”
老板你今天是不是腦子有問題。
他冷漠的眼神把他的嫌棄表現得淋漓盡致。
虎哥拉著下夏文石不讓他繼續丟臉:“別嚎了。不讓小葉去,難不成你去玩鏡鬼遊戲嗎。”
夏文石沒這個膽量,嚶了聲,閉上了嘴。
“那我先走了。”葉笙除了在調查的時候,不習慣在人多的環境說話,轉身離開。
寧微塵笑吟吟地跟上。
看著葉笙離去的背影,齊藍終於開口道:“葉笙是真的很有個性啊。”
夏文石抽鼻子:“對啊,你才發現啊。”
齊藍搖頭:“你以前總說小葉是外冷內熱型,我先入為,以為小葉是玩得熟悉了就會很熱情那種。現在看來,小葉的外冷內熱應該是:雖然他看起來誰都不在乎,但還會管管我們死活。”
夏文石疑惑眨眼:“對啊,這難道還不夠嗎?”
齊藍:“……”她突然知道為什麽,嚇你一跳鬼屋可以那麽和諧了。
因為全員心大。
老板心大,員工心大。
所以大家其樂融融。
葉笙不是那種輕易會被善意打動的人,也不是相處久了就會自然而然成為朋友的人。
他身上有壓抑很深的冷漠、戾氣、煩躁。這樣的人做什麽都習慣一個人——因為同伴帶給他們的不會是幫助和陪伴,隻會是附加的猜忌和時刻的警惕。
這麽說來,葉笙唯一特別對待的,好像隻有他那位“同學”。
下樓梯的時候。
寧微塵有點好奇,微笑道:“哥哥,鏡鬼真的能看到今生前世嗎?”
葉笙警惕看他:“你想說什麽。”
寧微塵眨眼:“你不好奇我們以前的事嗎,前男友。”
葉笙跟寧微塵呆久了,心理承受能力蹭蹭蹭增長。現在聽到前男友三個字,都能麵不改色了:“你自己不都說是夢了嗎,我還好奇什麽。”
寧微塵輕輕一笑:“但我還是希望我在鏡子中,能看到你以前的樣子。”
“……我也希望。”
不過想也知道不可能。
一個B級異端創造出來收集恐懼值的嚇人遊戲,真能照出寧微塵的“今生前世”,那寧家和非自然局都可以不用玩了。
他也不用再追蹤什麽mercy of god。
鏡鬼遊戲的要求一個人進廁所。
“哥哥,你先我先?”寧微塵問。
葉笙淡淡說:“我先。你在外麵等著,我沒出來前不要進去。”
寧微塵微微一笑:“嗯,我聽哥哥的。”
其實葉笙壓根就沒打算讓寧微塵玩這個鬼遊戲,他自己入鏡就能把一切解決。他早就習慣一個人行動。所以他都不知道,為什麽要讓寧微塵在身邊跟著。
……抽風似的。
葉笙沒理會寧微塵含情帶笑的眼神,低下頭,推開廁所的門。
走進去的時候,這裏果然已經擺放著一個蘋果了,蘋果旁邊有把小刀。一根蠟燭在鏡子前滋滋燃燒。
滴答、滴答。
廁所的水龍頭沒有關好,在寂靜的深夜發出空靈詭異的聲音。葉笙把門關後,走到鏡子前,拿起蘋果和刀,就開始削。
葉笙從小到大就沒削過蘋果——畢竟在陰山能吃到水果誰舍得扔皮啊,他蘋果核都能吞下去。
這是他第一次削果皮,刀從上方深深切入果肉,緩慢轉圈。
滴滴的水聲慢慢停了,整個昏暗的廁所裏,隻有他刀削蘋果的聲音。一樓的洗手間窗外就是前院,月光森森照進來。
鏡子前的蠟燭滋滋燃燒,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鏡子底部出現了一層薄薄的霧。
紅色的果皮帶著果肉,一圈一圈,在葉笙指間。薄刀反射光影,照在他冷漠的眉眼。
葉笙若有所思低聲說:“你要是真能讓我看到今生前世,可能我還會讓你死的輕鬆點。”
哪怕是第一次削,葉笙也很順利。因為他對刀非常熟練,力度,方向,控製得遊刃有餘。
蘋果皮眼看就要完整落下,
但是凶宅的男主人,本來就是為了收集恐懼——這蘋果的底部,被狠狠地向上豎劃了一刀,根本不可能完整削落。
葉笙削到那個刀口。
哢,蘋果皮斷了。
蠟燭的霧氣快速往鏡子上蔓延。
很快,整麵鏡子浮現出一種似真非真是霧非霧的狀態。
葉笙把蘋果放到一邊,抬起頭來,看向鏡子。
鏡子裏出現一個佝僂著腰的老頭來,五官扭曲,穿著壽衣,臉上有各種屍斑。在鏡子裏,朝他咧嘴一笑。老頭的脖子上纏著一根很粗的繩子。
掛秋千的繩子,被他用來上吊。
葉笙跟老頭四目相對。
老頭死死地看著他。
葉笙湊近,他用了很多次喚靈,已經有點經驗了,黑白清晰的瞳孔滲出微微的紅的,甚至比“**秋千的人”眼神更為詭異。
鏡子裏麵是男主人擬出的幻象,也是他力量的□□之一。察覺到一股更高級別的恐怖力量,老人的神色一變,驚恐萬分,想要後退。但是葉笙的手輕輕碰到鏡子,隨後,穿過了鏡子。
“嘶啊啊啊——”
在葉笙碰到“它”的瞬間,幻象就化為了一股白煙。葉笙想也不想,眼眸一沉,拽著那一股青煙。整個人直接以鏡子為媒介,為“門”,追了過去!
寧微塵在外麵等了很久。
“哥哥,你好了嗎?”
廁所內沒有聲音。
寧微塵垂下眸,手指握住門把手,輕而易舉地就推開門走了進去。
廁所內隻剩下一根還在燃燒的蠟燭,空空****,沒有人。
寧微塵見此沒有任何驚訝,他漫不經心拿起那把刀,聲音很輕:“你還真是一如既往喜歡單獨行動。”
洗手台上的放著兩個蘋果。
寧微塵重新拿了一個蘋果到手中,他的手指修長冷白,動作散漫,皮削得幾乎沒有一點果肉。
這個蘋果同樣被做過手腳,可是他削到斷口、明明果皮已經斷了。蠟燭的燭火一晃,卻又跟時間回溯般,果皮完好無損地接連上。一條薄薄的紅色果皮完整的掉在地上。
寧微塵低笑一聲,隨後抬起頭來,看向鏡中。
鏡子中霧氣彌漫,沒有任何異常。
寧微塵伸出手,冰涼的指腹將霧氣擦幹淨。鏡子裏,青年的眼眸晦暗深沉,瞳孔卻泛著微微的銀紫色光。
寧微塵勾唇一笑,聲音輕蔑:“第七版主?”
*
葉笙追蹤那道煙自鏡中穿過,最後雙腳落地,居然到了洛湖公館的花園盡頭。
他旁邊就是一樹竹林,瀟瀟的落葉飄到河流上,在順著河道往前遠去。涼風將他的大腦清醒,葉笙突然想起,剛來洛湖公館他們就先看過地形。
這一片別墅群都沿洛湖而建,所有的湖泊,都隻是半道截水而成。俯瞰的話,這是一道很長很長的河流。
他追蹤到這裏,那麽說明宋章的本體就在這裏。
宋章隻是俯身在主持人身上而已。
必須找到他的本體,才能徹底“殺”了他。
那麽宋章會在哪裏呢?
葉笙低頭看著不斷流動的河水,視線一移,看到了旁邊一個明顯供別墅區富人玩樂的小船上。船雖然是木質的,但隻是為了附庸風雅,裏麵有自動駕駛的裝置。
葉笙思索片刻,長腿邁入小船中,將係船的繩子解開。
小船隨著河流輕輕往下遊走。
清風明月相邀,流水潺潺,如第一晚聽到的白噪音,原來真的是泛舟水上。
他突然又想到了《夜航船》。
《夜航船》這本書名字的由來,其實就是字麵意思,“夜航”。
古代乘船出行的人,在漫長的苦旅中無聊,天南地北湊一起舟上閑談,講天講地講故事。而作者把他們講述的東西記錄成書,就成了《夜航船》。
故事雜誌社將它作為雜誌的名字。而那本48期的《夜航船》,也成為宋章段詩一生愛恨的起和始。
坐在船上,星月無言,流水無言。靜靜悄悄,真是像一場夢。
葉笙垂眸,凝視著波光明滅的湖水,忽然輕輕開口說:“我現在重新給你講一個故事怎麽樣?”
他的聲音不含任何情緒,冷淡敘述。
“講個青梅竹馬的故事吧。”
*
“男女主一起長大。”
“女主角家是書香門第,喜好讀書,跟男主角結緣是因為一本雜誌。他們小學、初中、高中都是同桌,甚至到大學都在同一所學校。所有人都認定他們天作之合,可是直到大學,兩人才捅破紙窗。女主角在橋上拍照,不小心掉入湖中;男主角從窗口跳下,到湖中救起愛人。在這之後,兩人才順理成章在一起戀愛結婚。”
“他們因為故事結緣,於是女主角也總是要求男主角給她講睡前故事,並許諾講一輩子。不過這一切,在女主角生病後就變了。他們的第一個孩子流產後,女主角患上了躁鬱症。麵對時而壓抑時而發瘋的妻子,男主角選擇逃避。”
“他失眠焦慮,放縱自己,在花園裏接受了別人的勾引**。可他跟別的女人在湖邊橋上糾纏不清時,他的妻子就一直站在三樓的窗戶前看著……男主角還不知道,他隻要一撒謊就會摸鼻子。他每一次撒謊,她都知道。”
對於段詩來說,困住她一生是,橋,湖,窗。
可對於宋章,應該就是……講到“死”的《睡前故事》了。
“十周年紀念日的那一天,男主角終於又想起了曾經的種種美好,他精心準備了一場燭光晚餐,想要對這對走錯路的婚姻進行挽留。回來後,在花園裏看到的就是盛裝打扮的妻子,男主角心生寬慰。妻子難得化了妝,手裏還拿著一本書。男主角露出微笑,一步一步走向她。”
雕刻玫瑰的蠟燭在白色桌上燃燒,段詩在花架下抬頭,也露出一個虛弱的笑來。
她在生病後很少化妝了,這一刻妝容精致,眼眸如水。抬眸望來,好像還是高中盛夏,蟬發一聲時,那個桌邊偏頭看他的青澀少女。
沒有爭吵,沒有沉默。她難得乖巧安靜,他也終於不用在忙碌一天後回來麵對陰鬱尖銳的愛人。
一頓吃的溫馨而融洽。
宋章說:“今天是十周年紀念日,你有什麽想要的禮物嗎?”
“禮物?”她的手輕輕搭在桌上,出神不知道想了什麽,輕聲道:“你給我講個睡前故事吧,好久沒聽了。”
宋章眼眶微紅:“好。”他其實也在難過,為什麽他們會走到這一步。
他接過妻子遞過來的書,正是他們小時候第一次遇見的那本雜誌。雜誌的最後一個欄目是睡前故事,開篇叫莎樂美。
其實這個故事他講過,但他現在願意在講一遍。
夜航船的睡前故事都是從讀者中選取的投稿,篇名雖然叫莎樂美,但和王爾德的原著有所不同,唯一相似的隻有血腥的內核。
故事的主人公是一個聲音甜美的電台主播,她的聲音有一種魔力,隻要聽到她的聲音,人就能在短時間內入眠。
妻子的電台事業越做越好,可她的丈夫卻越來越恐懼。
他不止一次半夜醒來,發現旁邊空無一人,而廚房傳來讓人驚悚的咀嚼聲。
終於有一天丈夫發現,原來妻子為了“好嗓子”,每天半夜都會偷偷到廚房來吃東西,冰箱裏滿滿的黑色大袋子裝著的都是人肉。
丈夫不寒而栗,為了不打草驚蛇,暗中轉移財產,擬好了離婚協議書。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自己打開冰箱的那一晚,其實妻子就在身後幽幽看著。
她知道丈夫不要自己了,可是她舍不得她的丈夫。在丈夫提出離婚的前一晚,她給他燉了一碗湯。湯裏下了毒,她把他捆在椅子上,一刀一刀將他身體的每一塊肉都砍了下來,放到了袋子裏。她留著他的肉,藏進冰箱做預備糧。
最後一刀砍下了他的腦袋時,妻子深情迷戀地吻住他的唇。
“我愛你,親愛的。以後你會活在我的聲音裏。”
宋章第一次讀這個故事的時候,在**和段詩一起笑著吐槽這算哪門子睡前故事。
那個時候段詩眼裏還有光。
而現在,他重新讀這個故事,自己讀得冷汗涔涔,坐在他對麵的段詩卻一言不發。
段詩望過來的眼神,眼珠漆黑,甚至可以說是恐怖。
他身體一顫,緊接著,突然覺得腿腳發軟,渾身無力。
啪。
手裏的書掉到了地上。
後麵的記憶宋章再也不想去回憶。
沒有經曆過淩遲的人,是不會懂那種恐懼的。
段詩在他耳邊重述了那個他講的故事。
一個字,一刀。
那一晚鮮血把雜誌滲透,他的腦袋被活生生砍落。
絕望、痛苦、恐懼讓他死不瞑目。極致的恐懼,讓他哪怕化為了異端,依舊無法擺脫。他知道段詩也沒“死”,他潛伏在凶宅,恐懼到不敢動彈。終於前不久,他再也感覺不到那股讓他靈魂都在恐懼發顫的氣息了。
厲鬼一點一點從地底爬了出來。
睡前故事,睡前故事,哈哈哈哈哈!
他沉睡四十年,力量不斷消耗,他需要重新汲取恐懼讓自己強大起來。這個時候,一夥不知天高地厚的人來到了凶宅。
他看著他們,露出一個古怪地笑來,眼中的血淚緩緩流過臉頰。
第一晚,他說。
【講個故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