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怪誕都市(九)
洛興言把花露水放到一邊,開口說:“我們被蚊子咬醒,睡不著。我叫洛興言,老哥,你叫什麽名字,我們交個朋友聊聊天吧。”
胖子眼睛放光說道:“我叫王小胖。交朋友好啊,我王小胖最喜歡交朋友了。”
洛興言主動提出話題:“你都能在雜誌上出版自己的故事了,肯定很有文采,寫的都是什麽啊。”
王小胖愣了下,揮手歎息說:“別提了,雜誌社都要倒閉了。一提這事我就難過,往事不堪回首,咱們換個話題。”
洛興言點頭:“換個話題也行,小胖,你給我們講講這棟公寓裏住著的人吧。”
王小胖聊到自己鄰居,開始有了點興趣,他說:“公寓裏住著的人?哈哈哈,那可就有意思了。”
“你等等,我給你們看個東西。”
他坐到椅子上,從那張老舊的桌子抽屜裏,翻來覆去,翻出一張彩色照片來,扔桌上。
王小胖說:“之前社裏給我一個相機,讓我到淮城隨便拍點風景照,當做雜誌插圖的。膠卷快用完時我站到了對麵那棟施工樓。用最後一張拍下了夕陽下的長明公館,給你們看看。”
長明公館的外觀就很獨特,在一片防護綠布包裹的高樓大廈間,傾斜出大地,東邊是一堵高出幾米的牆。
這張照片宛如一副抽象的畫。
正麵能拍到的每層樓隻有01、02兩戶人家。公館旁邊有一根挺拔的路燈,在對照物的襯托下,這棟建築顯得更斜了。住在這裏沒什麽人講究,**襪子床單晾在一塊,迎風招搖。夕陽的餘暉下,雜亂的電線、肮髒的水管,破爛的白牆都渡上一層橘色的調。
每一戶傍晚都開著門窗。
哢嚓一聲。
鏡頭裏記錄下的仿佛是人間百相。
101,房東在對賬數錢。
201,女人一臉得意地把玩著手裏的玉鐲子。
202,男人抽著煙,凶神惡煞打電話催收高利債。
301,丈夫在外受氣窩裏橫,對孩子拳打腳踢。
302,妻子站在廚房前,一邊抹淚一邊做飯。
“房東是個什麽德行,我相信你們已經領教過了。每天多用一度電、多洗一次澡,就跟殺了她全家一樣。你按時交租還好,你要是沒按時交租,她能看你一次罵你一次。而且房東不喜歡我們天黑後有聲音,晚上隨便搞出一點動靜,她都能拎著棍子上來要你滾。”
“長明公館的租客來來往往,大部分住一個月就走了,因為受不了這個老太婆——她是那種怕你多用水,會在你洗澡上廁所的時候,悄悄踮腳看的神經病。”
洛興言:“……”確實有夠神經病的。
“二樓住著的那對情侶也不是什麽好人,女的以前在會所工作,因為手腳不幹淨偷東西被趕了出來。男的就是個放高利債的,每天幫著他們老大拿刀砍人催債。”
“三樓一家三口也是個奇葩。小孩是個不喜歡說話的啞巴,每天就在本子上塗塗畫畫。女主人對外人尖酸刻薄,對自己丈夫天天逆來順受,以淚洗麵。她老公跟她天生一對,對外窩窩囊囊,對妻兒非打即罵,我每天都能聽到打罵聲,哭聲。”
王小胖歎息了一聲,說:“其實鄰居並不重要。雖然住一棟樓,但是大家忙著上班工作,一星期也未必見得到一麵。”
洛興言:“除了這幾人,公寓裏沒別人了嗎。”
王小胖搖頭:“公寓一個月換一批人,哪裏數的過來。一直住在這裏的,就我們這幾戶了。”
洛興言點頭:“哦。”
他低頭看著那張照片,突然說:“這照片拍的真好,我想拿回去看看,行不?”
王小胖揮揮手:“當然可以。”
“謝了。”
跟班:“……”
他再次確定了,洛興言這位大佬好像字典裏就沒“客氣”兩個字。
洛興言今晚知道這些已經滿足了,心急吃不了熱豆腐,他打算原路返回,先好好休息一下。
王小胖熱情好客地送他們出去。
洛興言一邊研究照片一邊離開。跟班緊隨其後,急著回去。
所以兩人都沒注意到,站在門口目送他們的胖子,熱情的笑慢慢消失。他的腦袋哢哢抖動,手也跟帕金森一樣顫抖。胖子嘴裏哼著歌,最後居然是踮著腳回到房中的,像跳舞一樣。
洛興言回到四樓,沒研究出什麽東西,把照片放到一邊,就開始上床休息。
跟班大半夜下樓跑了一趟,尿早就被嚇沒了,灰溜溜地回403。
洛興言雖然喪失了對靈異值的感知,但是他的敏銳程度並沒有減少,這一覺睡得他非常不舒服。他住在公館的背麵,半夜卻聽到另一邊的敲門聲,窗戶撞擊聲,斷斷續續好像還有人在說話。
按道理,洛興言應該早就醒來的,可是這棟公館仿佛有什麽東西鎮壓著,讓他眼皮困頓,根本睜不開。一直到後半夜,突然動靜變大,對罵聲響起。
房東尖銳的聲音,徹底讓洛興言驚醒。他醒來後,第一時間看手機時間,發現居然已經是淩晨兩點半了。
洛興言穿上鞋子,走出去,看到4樓的樓梯口站著三個人。
房東,三樓的丈夫,還有二樓的男朋友。
房東穿著白色的睡衣,手裏拿著一把錘子,臉色扭曲猙獰,質問道:“誰幹的!誰幹的!叫你們晚上不要吵不要吵,要死啊你們,吵吵吵,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對付妻兒趾高氣昂的中年男人,麵對凶狠的青年,瞬間窩囊得不行,他滿臉恐懼說:“誤會一場,都是誤會一場。”
“狗屁的誤會!”青年混黑道的,五大三粗,身形魁梧,皮膚黝黑。
拎起虛胖的中年男人領子,磨牙恨道:“早他媽看你這個軟腳蝦不順眼了。一天到晚和我家那吃裏扒外的賤人眉來眼去,也是沒讓老子抓住把柄,否則老子剝了你們兩個的皮。”
中年男人叫苦不迭說:“我沒有我沒有,冤枉啊。”
青年跟房東說:“我女朋友今晚不在房間,我找遍了二樓和三樓都沒找到人,一到四樓就看著他從廁所出來,媽的,指定是這兩人背著我幹壞事。”
房東明顯已經在忍耐極限了,她握著錘子,臉上的斑點和皺紋在燈光下散發出淡淡的血光,下一秒,房東突然舉起錘子,臉色扭曲,就要往青年腦袋上砍過去。
“靠!糟老婆子……”青年臉色大變,快速往樓下跑了。
中年男人跟一團肥肉一樣堆積在地上,汗流浹背。
房東恨恨道:“叫你們別吵,叫你們別吵,以為這邊就住著你們幾戶人家嗎?”她拎著斧頭往下走,走之前又回頭陰惻惻地看著中年男人:“要是讓我再聽到你們半夜發出聲音,我一定把你們剁得稀巴爛。”
中年男人臉色惶恐:“……好,好。”
洛興言躲在黑暗處,神色不明地看著這一幕。他看著從廁所裏蜿蜒而出的血跡,就知道今晚肯定死人了。如果不是吵醒了房東,或許今晚會死更多人,甚至於,全軍覆沒也說不定。
他沒有去看死了誰,被卷入這個世界的都是異能者。異能者有自己的灰色規則,非自然局管不到,生死由命。畢竟,他自己都不能保證在故事大王的故事裏活著出去。
第一晚的長明公館,可以說很平靜。除了天性好色的中年男人,虛榮拜金的卷發女郎,沒有人主動對外鄉人出手。
甚至因為房東的介入,這兩人的計劃也隻進行到了一半。
比起樓下的驚悚之夜,頂樓一片風平浪靜。葉笙以為他會半夜被異端吵醒,沒想到一夜好眠,睡到了天亮。他有自己的生物鍾,每天準時七點醒。
七點鍾的時候,淮城的太陽剛剛升起,照亮這座城市,外麵的工地已經開始施工了。挖掘機和升降機的聲音,響個不停。
葉笙睜開眼,發現自己的腰上搭著一隻手。他腦袋有點發懵,轉了下腦袋,發現自己枕著一人的手臂,完全是一個被人圈住的姿勢。
短暫的斷線後,葉笙快速想到了昨天晚上發生的一切。
“……”
“…………”
葉笙一邊懷疑自己昨晚是不是腦子進水,一邊又開始認真思考他和寧微塵之間的關係。思考著思考著,落在腰上的手指突然動了動,指尖撫摸過他的傷口,激起一陣曖昧的過電感。葉笙這才發現,他之前自己用水果刀劃開的傷好像愈合了。
葉笙錯愕地抬頭。
寧微塵的聲音響起:“醒了?”
葉笙對上那張自己再熟悉不過的臉,想開口說話,可是嗓子像是被砂紙狠狠磨過般,隨便扯動喉嚨,就是一陣難以忍受的劇痛。
葉笙:“……”
寧微塵悶聲笑了起來,剛睡醒,他身上還有股慵懶勁。
手指沿著葉笙的傷口一路摸到他的鎖骨,喉結,而後調情一般地摸著那一塊皮膚,含笑說:“早上好啊,哥哥。”
葉笙甩開他的手,撐著床坐起身來。他隨手撿起衣服,舒展瘦而有力的肩脊,穿上襯衫。
寧微塵就在旁邊,目光如有實質地看著他每一個動作,這種充滿侵略性的視線,讓葉笙很不爽,他轉過頭,張口,可是嗓子一動就是劇烈的痛。
寧微塵意料之中看著這一幕,唇角勾起,說道:“你把胎女從身體裏活生生吐出來時,就該料到這種情況的。你身體上的傷我能幫你治療,但你喉嚨被A級異端撕裂的傷,隻能自己慢慢複原。”
“你現在,最好一句話都別說。”
葉笙:“……”
當初他無論是跟鬼母交涉還是跟梁旭交涉,都說了一大堆話,完全無視吐出胎女時喉嚨受的傷。沒想到報應來的那麽快。
葉笙的臉色很難看。
他不喜歡說話,卻不代表他願意變成啞巴。
寧微塵的心情卻很好,他盯著葉笙變幻莫測的臉,笑出聲來:“寶貝,你不說話的時候可真乖啊。”
“走吧,sweetheart,我們現在下樓去吃早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