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這幾天林辰歆一直在等那天那個疑似患卵巢內胚竇瘤的小女孩的媽媽來找她，可對方一直沒來。
這事關乎一個小女孩的生命，她既然知道了，就沒有辦法當成沒發生過。
“我想去找個人。”她對沈焰說，“就是我們第一天義診的時候最後一個病人，大概這麽高的一個小女孩。”
林辰歆也不知道沈焰是怎麽做到幾乎認識這島上所有人的，她就這麽一說，他立刻就想起來了：“你說鄧香妹啊，行，我帶你去。”
林辰歆好奇：“怎麽這兒每個女孩子的名字都有個妹字，會不會很容易重名啊！”
“同一輩的一般不會，差著輩的就免不了了，香妹她怎麽了？”
“我懷疑她的病有些嚴重，如果不及時檢查治療的話，怕是會耽誤了。”
“你得做好心理準備，他們家的人有點重男輕女，要為一個女孩家花錢，可能不會那麽輕易答應的。”
沈焰果然沒有料錯，鄧香妹她媽足足生了五個女兒之後，才生了一個兒子，最小的兒子是他們家的寶貝疙瘩，而女兒根本就不值錢，唯一的作用就是在家裏幫忙做家務，長大以後嫁出去可以給家裏換點彩禮錢而已。
鄧香妹是五個女兒當中最小的，所以在她那重男輕女的奶奶的眼裏，她是最沒有價值的，多她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一聽說得花錢去陵川治病，想都不用想就拒絕了。
“好端端的，去什麽陵川，哪家孩子不肚子疼的，也沒見哪個就疼死了啊！”鄧老太一邊給自己七八歲的寶貝孫子喂雞蛋羹一邊說。
那孫子瞪著一雙天真的眼睛說：“奶奶，可是人家說林醫生的眼睛是神仙眼，一眼就能看出來身體裏哪兒有病，她說五姐肚子裏有病呢！”
“有病沒病那都是她的命！這輩子投了個女胎，就得認命！小寶乖，快吃。”
林辰歆知道這個老太婆說不通，她根本就不把鄧香妹的生命看在眼裏，隻好找鄧香妹她媽，可她媽就是個懦弱的性子，在婆婆麵前更是鵪鶉似的，一句話都不敢說，隻不停地抹眼淚：“是我不好，我不配當媽，我對不起香妹。”
至於鄧香妹她爸，更是全程都沒有露麵，聽見他們過來，早早就避開了。
沈焰估摸了一下時間，提醒林辰歆：“差不多要開船了。”
林辰歆點點頭，最後跟鄧香妹她媽說了一句：“女兒是你自己生的，心不心疼是你自己的事，我就在陵川軍醫院，如果你打算帶香妹去看病的話，就去找我。”
說完，轉頭跟沈焰說：“我們走吧！”
其實等了這麽久都不見她們再來找她，她就已經預料到會有這樣的結果了，就算是現代，也還有許多因為沒錢而放棄治療的呢！
隻不過是想再次嚐試努力一下而已，不管當多久的醫生，見過多少的生離死別，她還是沒有辦法做到麵對這樣的情況心如止水，畢竟每一條生命都是一個獨立的個體，有著自己獨特的人生，並不是一個冰冷的數字可以代替的。
沈焰見她臉色不太好，撓了撓頭，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正為難著，忽然聽到身後傳來小孩子的喊聲：“林醫生，林醫生你等等！”
兩人回頭一看，卻是鄧家那個寶貝小男孩兒追了上來。
林辰歆皺了皺眉，她對這個七八歲了還讓人喂飯的小男孩兒沒有什麽好感，但對一個小孩子，她的態度也惡劣不起來：“怎麽了？”
小男孩兒喘著氣從一直捂著的口袋裏掏出一把什麽東西，塞進林辰歆的手裏：“這些給你。”
林辰歆疑惑地看著手裏汗津津的五六枚硬幣：“這是什麽？”
“錢啊！”小男孩眼睛亮晶晶的，“林醫生，我把我所有的錢都給你，你帶我五姐去陵川看病吧，我不想讓我五姐死。”
林辰歆當然知道這是錢，五六枚硬幣，最大的麵值是五分，最小是一分，加起來也不超過三毛錢，但她卻忽然覺得手裏沉甸甸的，這不僅僅是錢，還是一個天真的小孩子對自己姐姐的愛啊！
沒想到這樣的奶奶溺愛著養大的孩子，居然還能有這份心思，也是很難得了。
可她注定要辜負這份愛心了。
雖然她會在能力範圍之內盡量地幫助別人，可也有很強的界限感，並不是可以付出自己的一切去幫助別人的聖母，對鄧香妹，這已經是她可以做到的最大程度了，總不可能讓她自己把孩子帶走，自己花錢給她治病。
這個世界上需要幫助的人那麽多，她能幫得了多少呢！
林辰歆拿起小男孩的手，把硬幣放回到他的手心裏：“小弟弟，你對你姐姐這麽好，她如果知道了，一定會很高興的，可是你姐姐要去治病的話，隻能是你家裏的大人帶她去，林醫生幫不了你。”
小男孩想了想：“大人就可以了嗎？那我叫大姐帶五姐去，林醫生，你一定要在陵川等她們啊，他們會去找你的。”
“好，我一定會等著她們來找我，然後把你五姐治好的。”
“謝謝林醫生！”小男孩說完，撒腿就跑了。
林辰歆剛才在鄧家並沒有看見他們的大姐，沈焰這個百事通告訴她，沈大姐已經出嫁了，不在這個島上，意思也是讓林辰歆對這件事不要抱著太大的希望了，小男孩要見到他大姐都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了，到時候他還記不記得這事都難說呢！
他們是直接去的渡口碼頭，羅醫生扶著方新國，王慶有幫忙挑著林辰歆收到的海味，用兩個大大的蛇皮口袋裝著，拿一根扁擔挑在肩膀上，一旁的羅水妹則拎著一串椰子。
那是椰青，已經把外麵綠色的外殼削掉了，隻剩下一層薄薄的白色果殼，跟現代水果店賣的椰青差不多。
林辰歆驚奇地問：“難道陵川島上不產椰子嗎？”當然椰子水她是很愛喝的，這幾天她除了這個幾乎沒有喝過別的水，可以說是消暑解渴的救命神器了。
羅水妹不好意思地說：“這是給你們在路上喝的。”
“哦哦，謝謝啊！”一行人趕緊上船。
渡輪看起來已經上了點兒年頭了，船舷鏽跡斑斑的，木製的座椅的漆麵也差不多都掉光了，一上船就聞到一股混合著機油味的鐵鏽味兒。
船上的熱鬧堪比菜市場，乘客們帶的行李也五花八門，林辰歆這兩大袋海味都算是正常的了，還有人攜帶活雞活鴨的，還不裝在籠子裏，就這麽綁著翅膀扔在座位底下，冷不丁地突然躥出來，嚇你一跳。
還有小孩子在跑來跑去，大呼小叫的，也沒人管。
林辰歆小心地護著方新國，找到了三個連在一起的座位坐下沒多久，隨著“突突突”巨大的引擎聲，渡輪啟動了。
海風吹進來，那股多種不明氣味混雜在一起的複雜氣息終於散了些，林辰歆輕輕地籲了一口氣，可算是舒服些了。
“害怕麽？”沈焰忽然問。
林辰歆想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應該是問自己，才剛剛經曆了一次海難，再上船會不會覺得害怕。
她倒是沒想那麽多，既然要在海島上生活，坐船出海那是不可避免的：“還好，總不至於每次都那麽倒黴。”
沈焰倒是想起了前幾天送她的那個同伴上船的場景，那艘船是專門來接前一天晚上出事的乘客的，當時許多人都驚魂未定，就連她的那個同伴，在臨上船前，也突然想起了前一天晚上溺水的恐懼，突然就抱著碼頭上的柱子哭著不肯上船。
沈焰就說，既然這樣，那就回去吧，讓她過幾天跟林辰歆在一起回去，不知道為什麽她突然又不肯了，一邊哭著一邊發著抖往船上去。
相比之下，林辰歆這反應可鎮定得多了。
方新國這幾天雖然好了不少，但之前失血過多，身體還是虛，一上船就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林辰歆拿了一件衣服給他披在身上。
他們幾個人上島的時候身無長物，這幾天穿的用的都是借的，以後都得記得還給人家，這年頭一般人家做一身衣裳也不是件輕鬆的事。
等船開得平穩些了，沈焰問林辰歆要不要到旁邊走走，透透氣。
林辰歆想了想就答應了，船艙裏總有一股難聞的氣味悶著，趁著天還沒黑，不如去甲板上看看風景。
彎腰解開兩個用稻草綁在一起的椰青，抱著跟沈焰一起走了出去。
正好趕上了一輪海上日落，遠處的太陽像一枚鹹蛋黃，一點一點地沉入海平麵下，映出半個天空的霞紅，海麵上金紅色的波光粼粼，波瀾壯闊，美極了。
兩人都被這大自然的美景震撼到了，久久地望著這落日沒有出聲，直到整輪太陽幾乎都陷入了海平麵下方，隻留一點餘光。
林辰歆這才輕輕地歎了一口氣，日落時分，總是能讓人的心情也跟著有一點點低落，遺憾和惆悵也隨之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