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沈焰有想過如果是其他的年輕女醫生遇到這樣的情況，會怎麽處理。
也許會選擇息事寧人，隨便給她開點藥打發她離開；又或者是臉皮薄，被這樣粗鄙難聽的話語罵得難過哭鼻子。
可林辰歆的處理方式，真的很林辰歆。
她會堅持原則，絕對不給病人開不對症的藥，也會心軟，見不得人就這樣忍受病痛，寧願自己花錢給她買對症的膏藥，也不用不花錢的止疼藥打發她。
也許拿了她的藥的三婆會覺得她傻，這麽好哄，可她並不在意，她隻是在做她覺得對的事情。
下一個來看病的是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胳膊摔傷了來上藥的。
這點小傷島民們一般情況下是不會來看的，這不是義診嘛，反正不用花錢，所以就來了。
那傷口應該不是剛摔傷的了，上邊還糊著一層亂七八糟的草藥，創口紅腫，林辰歆一邊給他清理創口，一邊隨口問一句：“這怎麽摔的啊？怎麽這麽嚴重？”順便還給他檢查了一下骨頭，“好在骨頭沒事。”
旁邊跟著的一個大概十幾歲的男孩，應該是男人的兒子，接口說：“昨天晚上下大雨，我們家屋頂漏水了，我爸爬到屋頂上去修，摔下來的。”
“喲，從房頂上摔下來，隻擦傷了手臂，那你的運氣還挺好的，還有沒有別的地方不舒服啊？”
男人搖了搖頭，忽然皺眉，臉色蒼白了一下，緩了緩才說：“沒有。”
“有沒有撞到頭什麽的？有時候有些問題不一定能馬上看得出來的，如果有別的不舒服一定要說出來。”
男人語氣肯定：“沒有。”
“好吧，我這幾天都在這裏，你回去先觀察看看……，等等！”林辰歆看著男人的耳朵，“耳朵裏有什麽？”
男人下意識地用手指摳了摳耳朵，拿出來時卻發現指頭上沾了血。
“我看看。”林辰歆拿起棉簽，給男人檢查了一下耳朵，“不是外傷。”
“有頭暈嗎？有沒有想要嘔吐的感覺？抬起手臂來給我看看，再看看另一隻手……”
“沒有，我沒事，回去歇歇就行了。”男人說完就想要走。
他兒子突然說：“可是昨天晚上我爸就吐了。”
林辰歆神色嚴肅：“我現在懷疑你有顱內出血的情況，應該是摔傷的時候撞擊到腦部造成的，可能需要做手術，不過現在這邊沒有做手術的條件，最好馬上到陵川的醫院去做檢查。”
男人一聽，雙手擺得更急了：“不去不去，我沒事，以前還從更高的地方摔下來過，躺兩天就好了，鄉下人沒那麽矜貴。”
“這不是矜貴不矜貴的問題，現在你的情況很嚴重，耽誤了是要有生命危險的。”
“哪能有什麽危險，你看我這不是還好好的嘛！”男人根本就不肯相信。
林辰歆還想再勸勸：“去醫院檢查一下也不費什麽事，如果沒事的話是最好了，咱們自己也能安心不是嗎？”
“唉，醫生，你是不知道，我家裏一大家子人，可都指望著我掙錢過日子呢！去一趟陵川，那得耽誤多少功夫，少掙多少工分，再說了，去醫院檢查那不得花錢呀，那大機器一開，老貴了。”
“既然您是家裏的經濟支柱，那就更得保護好你自己了，萬一連你都倒下了，那家裏怎麽辦？”
他家孩子明顯被說動了，拉著他爸的衣服說：“爸，要不還是去檢查一下吧，這幾天我在家裏拚命幹活，把工分掙回來。”
男人不為所動：“你小孩子懂個屁，我說沒事就是沒事，走了，回去了。”
他非要走，林辰歆也沒法攔著：“那你這幾天要是有什麽不舒服的話，一定要馬上來找我，我這幾天都會在這兒。”
“知道了，謝謝林醫生。”男人的兒子感激地回答。
“那下一位。”林辰歆喊。
下一位病人才剛在她麵前坐好，就聽到屋外傳來一陣驚呼：“醫生，不好啦，劉有良昏倒了。”
原來是剛才那男人，才剛出門，突然就暈倒在地，他兒子撲在他身上，緊張地搖晃著：“爸，爸你怎麽了！”
林辰歆連忙出聲：“別搖晃他，把人放平了在地上，其他人都退開。”
簡單地檢查了一番，抬頭對著羅醫生和沈焰的那邊說：“考慮是顱內出血引發腦疝，必須盡快做手術。”
“啊？”羅醫生傻眼了，其他圍觀群眾也傻眼了，醫生說的什麽毛病他們聽不懂，但手術這兩個字聽懂了。
做手術啊，這是多大的事兒啊，用刀子把人的身體剖開呢，在這島上，幾乎沒有什麽人是做過手術的，對他們來說，這是遙遠得根本不可能發生在他們身上的事情。
這劉有良隻不過是從房頂上摔下來，剛才看著還活蹦亂跳的呢，怎麽突然就得做手術了呢？
“醫生！”劉有良兒子緊張地問，“如果不做這個手術，我爸會死嗎？”
林辰歆實話實說：“很有可能！”
小少年的眼淚刷就下來了：“醫生，求求你，一定要救救我爸爸啊！”
羅醫生緊張地看著林辰歆：“林醫生，你看能想想法子不？”
沈焰也充滿了希冀地看著她：“這個手術，你能不能……”
林辰歆無奈：“我不能。開顱手術可比脾髒修補手術要複雜多了，就算我想做，在這裏的條件下也是不可能的，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盡快送到醫院去。”
“那去了陵川的醫院就可以救我爸爸了嗎？”
這可問倒林辰歆了，她也沒有去過陵川的醫院啊，醫院的設備條件，醫生資質，她全都不知道，因此她也很老實地告訴他：“你爸爸現在的情況很緊急，我不知道來不來得及送到醫院，也不確定醫院的醫生能不能把他救回來，但這是他唯一的希望，也是我們唯一能為他做的努力。”
至於要怎麽把人送到醫院，這個她就真的是無能為力了，隻能看向沈焰。
沈焰：“正好，中午我戰友送藥過來，現在還沒走，讓他帶你們去陵川。”
公家的渡輪每個星期才來一趟，那個是肯定指望不上的，島民們平時自家出海用的小木船，速度太慢根本沒用。
好在沈焰的戰友今天為了送藥過來，開的是部隊的小型摩托艇，那個速度夠快，雖然是顛簸了一些，但已經是能把病人送去陵川的最好方式了。
沈焰讓羅醫生的小徒弟王慶有趕緊去通知他的戰友準備好開船，然後跟羅醫生一起準備一個簡易擔架，到時候好把昏迷的劉有良固定在摩托艇上。
期間沈焰看了林辰歆一眼，欲言又止。
林辰歆看懂了他的意思：“你是想問我跟不跟著一起回去嗎？”
“他這個手術，得你給他做嗎？”畢竟她是第一個看出劉有良腦子裏有問題並且提出要做手術的醫生，下意識就認定這手術隻能她給他做。
“不用，陵川軍醫院畢竟是個大醫院，裏麵有專業的外科醫生，做這種手術應該不成問題的，而且，我答應了要照顧好方新國的，他也是我的病人，我不能顧此失彼啊！”
其實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林辰歆沒有說出來，就算她跟著回到陵川醫院，也肯定不會讓她一個臨時工上手術台的。
昨天晚上她可以自作主張給方新國做手術，如果手術失敗了，也是她自己一個人負全責，不會牽連到任何人。
可回到陵川醫院就不一樣了，她根本就沒有上手術台的資格，沒有人有這個膽子讓她去做這個手術的，哪怕人就要死在她麵前了也沒辦法，沒人敢擔這個責任。
所以她回去沒有任何意義。
沈焰和羅醫生很快就把病人送上了摩托艇，因為他的其他家人一時來不及趕過來，隻能是他那個十幾歲的兒子陪著一塊兒去的。
林辰歆繼續看下一個病人。
忙碌工作的時間過得飛快，一個下午一下子就過去了，天色也漸漸暗了下來。
當然，林辰歆並沒有想著馬上下班，她一開始的時候就沒有說好幾點停診，現在人家排了一個下午的隊，總不能讓人白排了。
隻是沒想到島民們特別有趣，看著到時候了竟然就自動散了，也不急著看病了，林辰歆喊下一位的時候，隻有一位中間婦女，領著個十一二歲的小女孩站在門口，有點瑟瑟縮縮地不敢進來。
林辰歆朝她們招招手：“快進來。”
那婦女滿臉的不好意思：“醫生，會不會礙著你下班了啊！你看都這麽晚了，要不我們明天再來？”
“沒事，不著急，來都來了還等什麽明天啊，你們倆是誰要看病？”
婦女把小女孩往前推了推。
林辰歆對著低著頭用光著的小腳丫抓地的小女孩和顏悅色：“小妹妹，你哪裏不舒服呀？”
“她肚子疼，可能是脹氣了，你給她開點消化的藥。”
林辰歆：“阿姨，肚子疼可不止脹氣一個原因，我們還是好好弄清楚究竟是怎麽個疼法，才能對症下藥啊！小妹妹，你跟醫生姐姐說說，什麽時候開始肚子疼的啊？”
一開始那小女孩不敢說話，都是她媽媽幫忙回答的，在林辰歆耐心細致的詢問和引導下，才好不容易把病況給弄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