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映微原以為鈕祜祿皇後會有些不高興,多少會遷怒於她,卻沒想到鈕祜祿皇後對她還是老樣子。

更叫映微沒想到的是,烏雅常在第一次前去坤寧宮請安時鈕祜祿皇後還笑臉相迎,叮囑她要好生伺候皇上,早日替皇上開枝散葉。

坐在下首的映微這是第一次見烏雅常在,瞧她雙頰通紅,一副我見猶憐的模樣,心想她要是個男人也會喜歡這樣的女人。

不過映微更佩服鈕祜祿皇後了。

她有些明白太皇太後為何執意立鈕祜祿皇後為後,此等肚量和眼界……那是佟貴妃拍馬都及不上的。

佟貴妃麵上雖帶著笑,但那笑容並未觸及到眼底,隻道:“臣妾想替烏雅常在求個恩典,她啊從前在承乾宮住慣了的,如今承乾宮偏殿也空著,不如繼續叫她住在承乾宮?”

這是彭嬤嬤的主意,想著如此好拿捏烏雅常在。

但她也有自己的小心思,想著皇上來瞧烏雅常在時,也能多看看她。

鈕祜祿皇後一口答應,麵上瞧不出半分端倪,最後眾人散去時,她卻將映微留了下來:“今日是初一,太子待會兒要來給本宮請安,如今本宮事多,倒忘了你進宮至今還沒見過太子了。”

眾人:???

她們覺得鈕祜祿皇後真是“賢良”過了頭。

映微知道自己進宮的目的是什麽,替赫舍裏一族固寵,照看太子,穩固太子的位,等太子位置坐穩後,再生幾個胖娃娃。

爭寵這種事她倒好對索額圖交代,畢竟粥多僧少就一個,她不得寵索額圖也不好怪罪於她,但太子那邊……她若是半點都不上心,就說不過去。

映微不是沒想過與太子套套近乎,可皇上向來看重太子,太子飲食起居皆在乾清宮,她實在沒這個機會,當即是連聲道謝:“嬪妾謝過皇後娘娘。”

等著眾妃嬪散去,鈕祜祿皇後則有一搭沒一搭與映微說著話,原先她多是說皇上的喜好,如今皇上已許久沒來坤寧宮,她自己都琢磨不出皇上的心思,話頭便落在太子身上:“……時間可真快啊,一轉眼太子都四歲了,若你孝誠仁皇後還活著,瞧見太子這般懂事聰明,不知道有多高興。”

映微並未見過太子,一來是皇上將太子看的嬌貴,二來是太子作為儲君,怕他與外戚來往過密,當下也有幾分期待起來。

很快就有人牽著太子走了進來。

虛歲隻有四歲的太子長得是虎頭虎腦,長得並不太像皇上,更像故去的孝誠仁皇後,眼睛撲閃撲閃的,一身明黃,脖子上帶著鴿子蛋寶石大小的長命鎖,身後魚貫跟著十多號伺候的人。

他雖說年紀尚小,可一進來卻小大人似的給鈕祜祿皇後請安:“兒臣見過皇額娘,給皇額娘請安了。”

鈕祜祿皇後笑著道:“太子起來吧。”

她對太子算不上熱絡,因為她知道皇上等人希望她與太子保持距離,若太子有個三長兩短,她嫌疑最大。

甚至太子來坤寧宮,她並不安排人上茶水與糕點,就這樣不遠不近說幾句話算是全了太子的一片孝心:“太子,這是赫舍裏氏,是你故去皇額娘的親妹妹。”

“皇額娘”這三個字對小小年紀的太子來說意味著鈕祜祿皇後,除去她身邊的完顏嬤嬤是故去皇額娘留下的人,周身再無皇額娘的影子,甚至無人敢在他麵前提起故去皇額娘。

太子眼睛眨巴眨巴地盯著映微,瞧見眼前笑眯眯的人,半晌才道:“那你是我的姨母嗎?”

“你見過我皇額娘嗎?”

“為什麽我之前沒見過你?”

“你進宮是做什麽的?是來陪我玩的嗎?”

映微撲哧笑出聲來:“若按宮外輩分來說,我是您的姨母,可這是在紫禁城裏,您是我的主子……”

至於他剩下的問題,映微也長話短說解釋了一番。

當然,太子有沒有聽懂她就不知道了。

但是太子從她的話中大概也明白過來,哦,自己這個姨母也是皇阿瑪的女人。

身為儲君,太子從小就被人教導著防人之心不可無,除去太皇太後與皇上,對誰都是淡淡的,例行給鈕祜祿皇後請安之後則退了下去。

不過臨走之前,他還不忘多看映微一眼,眼神中滿是好奇。

他不是沒問過完顏嬤嬤關於自己皇額娘的事,可完顏嬤嬤卻是閉口不談,更不必說旁人。

那她了?

她知道自己皇額娘嗎?

可憐的太子也就無意中在皇上書房看到過孝誠仁皇後的畫像,回來問起完顏嬤嬤,完顏嬤嬤卻是如臨大敵,勸他以後不可再提這話。

映微瞧太子邁著小短腿一步步離開,有些出神。

她想到進宮之前索額圖與她說的話——太子不僅是先皇後的兒子,更是咱們赫舍裏一族的靠山,一榮俱榮一辱俱辱,如今太子年幼,雖有皇上與太皇太後護著,卻也危機重重,後宮之中凶險萬分,心思歹毒之人更是數不勝數,你一定要好好護著太子,若有人心生歹意,一定要及時送信回來。

自古以來後宮與前朝都是息息相關的,每月她都會將後宮中大概發生的事寫成信箋,派人送給索額圖。

索額圖的意思是要她與太子多接觸,建立感情,不然到時候真等著太子登基之後,將赫舍裏一族拋之腦後,他們豈不是功虧一簣?

映微瞧太子小小年紀如此謹慎的模樣,覺得索額圖在為難自己。

鈕祜祿皇後見狀,不免多勸了她幾句,隻說太子年幼,初次見她難免心生防備,等著以後多接觸幾次自然就好了。

映微忙道:“嬪妾沒有旁的心思,不過見到太子想起了家中嫡母,她每每提起宮中太子總是擔心不已,若知曉太子這般,也該放心了……有太皇太後與皇後娘娘照顧著太子,嬪妾自然放心。”

回去鍾粹宮的路上,映微則滿心思想著前幾日索額圖的來信,想著如何與太子多接觸接觸。

索額圖不知道曆史上太子最後落得什麽下場,但她卻是知道的——不光太子,索額圖也下場慘烈。

對索額圖有些話她雖不敢苟同,但哪怕為了阿瑪與姨娘,她也得想辦法將太子往正道上拉一把,要知道曆史上四阿哥繼位之後,赫舍裏一族是備受打壓。

春萍瞧她憂心忡忡的,有一搭沒一搭陪著她說話:“主子,您發現沒,皇後娘娘臉色不大對勁,幾次與您說話時好似要咳嗽似的,可偏偏皇後娘娘要強,不肯咳出聲來,靠茶水壓了下去……”

映微自然也留意到了,她沒辦法打探到太醫院的消息,但隻要是明眼人都能瞧出鈕祜祿皇後怕是時日無多。

說實在的,倒不是她有多喜歡鈕祜祿皇後,而是鈕祜祿皇後一旦去世,後宮中好不容易穩定下來的局麵會再次打亂。

更何況,鈕祜祿皇後雖不算好人,但嚴格意義上來說也不算壞人,她有自己的小心思,但自恃身份,也沒做出太出格的事情來。

映微這邊正替鈕祜祿皇後擔心,誰知剛走到鍾粹宮門口,就瞧見陣仗不對。

皇上平素所乘的暖轎停在門口,外頭更站著二十來個太監……

映微緊了緊心神,抬腳走了進去。

她原以為皇上去瞧榮嬪與十阿哥了,不曾想剛走到西偏殿門口,候在門口的小太監就道:“主子呀,您可算回來了,皇上都等您半天了!”

映微:……

她隻好硬著頭皮走上前請安。

皇上正站在窗前逗那一對牡丹鸚鵡,轉身道:“你這一對鸚鵡倒是有意思,將才朕閑來無事過來走走,剛到這鳥籠跟前,你知道它們對朕說什麽?”

映微腿肚子一軟。

她怎麽會不知道?

鸚鵡學舌,這鸚鵡會說的話都是她教的:“嬪妾知道,它們應該說的是‘會說話嗎’……還請皇上恕罪,這都是嬪妾平日裏閑來無事教它們說著玩的。”

這是尋常人看見鸚鵡最常見的一句話,她索性教她那一對鸚鵡先發製人,沒想到一下撞到皇上跟前來了。

“這倒無妨,它們是畜生,朕難道還與它們一般計較?”皇上愈發覺得映微有點意思,將才他去探望榮嬪與十阿哥,正欲離開時瞧見西偏殿院裏擺著的桌凳,桌上還有茶爐與散落的果子,一時心動,便想著過來瞧瞧:“你也不必在朕跟前太過拘謹,朕又不是老虎,難道會吃了你不成?”

他閱人無數,能感受的出來眼前這人對自己並不害怕,好似有種刻意的疏離。

畢竟不少妃嬪頭一次見他時嚇得渾身發抖,連說話都直磕巴,映微從未有過這般。

映微輕聲應是。

皇上隨意在炕上坐了下來:“朕看榮嬪早就從坤寧宮請安回來了,你怎的才回來?可是皇後留你說話了?”

映微一五一十將方才見過太子的事兒道了出來,最後更是窺了皇上一眼,瞧見皇上麵上依舊不見端倪,心裏惴惴不安。

紫禁城中有規矩,尋常阿哥一出生就要被抱去阿哥所,嬪位以上的妃嬪才有資格親自撫養孩子,但也隻能將孩子養到四五歲,就是怕阿哥們與外戚來往過密,動搖國之根本。

皇上掃了她一眼道:“見到太子可放心了?”

他知道赫舍裏一族打的什麽主意,這也是為何他先前幾次厚賞映微卻一直冷落她的原因,賞的不光是映微,還有赫舍裏一族。

可大封六宮他卻像忘了映微一般,一來是護著映微,不想叫她當出頭鳥,二來則給赫舍裏一族顏色瞧瞧,叫他們少插手後宮之事情。

好在映微是個聰明本分的,若真的上躥下跳爭寵,隻會惹他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