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映微抱著懷中的元寶, 並不感到絲毫悲傷,甚至笑道:“我為何要著急?難不成還能攔著妃嬪們叫她們不懷孕嗎?”
說著,她揚起好脾氣的元寶道:“你看, 元寶又長胖了些。”
這可真是雞同鴨講。
郭絡羅貴人氣的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映微見她這般擔心, 也不忍辜負她的好意, 點播道:“先是佟佳皇貴妃有孕, 接著後宮中幾個高位妃嬪都有孕, 你難道不覺得這事兒太湊巧了些嗎?”
郭絡羅貴人還是沒能明白。
映微索性開門見山道:“本宮對前朝的事兒還是知道些的, 如今佟佳皇貴妃肚子裏的孩子尚不知道男女,佟佳一族就在朝堂上蹦下跳,全然忘了皇上已立太子。”
“有些大臣是真心與佟佳一族交好也好, 還是有意恭維也罷,難免有人受蠱惑會生出不該有的心思來,但溫僖貴妃等人有孕,明年後宮中興許會添好幾位阿哥, 誰能保證佟佳皇貴妃一定能生出兒子來?就算生出來的兒子會得皇上喜歡?”
這就是皇上的製衡之道。
凡事講究天時地利人和, 懷孕也是如此,皇上執掌整個紫禁城,想要為妃嬪們有孕添把火加把柴,可謂是易如反掌。
笑了笑, 她更是道:“更何況如今太子已經大了, 位置已穩,為大清長久康泰, 於情於理皇上也該多添幾個孩子了。”
這事兒她並不難過, 甚至在聽說這些個妃嬪整日惦記著保護肚子裏的孩子, 顧不上她,還有幾分高興。
雖說皇上在她跟前小心翼翼的, 但她根本不在意。
她一直都知道皇上喜歡她,甚至是最喜歡她,但卻不是隻喜歡她,像那等帝王為一個女子遣散後宮,獨寵一人的事兒,也就話本子才有,她可沒奢求過這等事兒。
她到的是大清,而不是大夢裏。
退一萬步說,就算皇上真有這個心思,她也不敢受著,要不然,就算太皇太後等人不出手,那些言官的唾沫星子都能把她淹死。
郭絡羅貴人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後宮中就要變天了?”
映微輕輕點點頭:“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本宮覺得唯有不變方可應萬變,越是到這個時候,說的越多做的越多,就錯的越多。”
郭絡羅貴人附和稱是:“你說的極有道理。”
旁人她不知道,可宜妃這些日子不僅沒有安心養胎,急的像是熱鍋上的螞蟻,不僅日日在佛祖跟前祈求自己一舉得男,更不知道從哪兒弄來了秘方,整日神神叨叨的服用。
若是這樣也就罷了,偏偏宜妃還施蠱起來,求的無非就是要剩下幾個妃嬪孩子保不住或者生下女兒……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這等事兒遲早有傳出去的一天。
不光宜妃如此,後宮中不管有孕還是未孕的妃嬪都感受到了暴風雨即將來臨,甚至每日到了永壽宮,一個個說話都是別有深意,甚至指桑罵槐。
當然,其中以宜妃最為起勁兒。
映微瞧著永壽宮像菜園子似的,再加上宜妃等人碰見她含沙射影說她生不出孩子,爭執兩次後,她覺得怪沒意思的,索性稱病懶得再去永壽宮請安。
映微的為求清淨落在旁人眼裏就成了落荒而逃,眾人說起她時不免帶有幾分鄙夷的意思,特別是宜妃,說話向來尖酸刻薄,如今有孕在身,就好像揣了個價值連城的寶貝似的。
映微並不知道她們說了些什麽,不過有些話,她動動腳趾頭都能想到,也懶得搭理她們,依舊每日在儲秀宮教四阿哥啟蒙。
這一日,四阿哥早早學完當天該學的新字,看著映微所寫的那手好看的簪花小楷,很是欽佩。
滿人女子未入關時不拘小節,大字不識一個的不知道有多少,大清定下後,女子也開始學詩詞書畫起來,但精於此道的並不多,像映微這樣能寫出一手好字的整個後宮都找不出幾個來。
四阿哥不由欽佩道:“平娘娘,您的手真厲害,會給咱們烤肉吃,會寫這麽好看的字,我聽六妹妹說您還會彈琵琶,還彈的十分好聽。”
映微平素喜歡彈琵琶打發時間,也就這些日子忙著給四阿哥啟蒙,所以耽擱下來。
如今聽四阿哥提起,不免覺得手癢癢:“那平娘娘彈一曲給你聽聽。”
說著,她就吩咐春萍給她取了琵琶過來。
今日她彈的是一首悠揚之曲,沉浸其中,想著故去的阿瑪,遠在莊子上的姨娘……便愈發沉溺不可自拔,曲子也帶悲愴之意。
四阿哥聽的是如癡如醉,就連不甚懂事的六公主都聽呆了,雖不知道這曲子是何意,卻覺得心裏悶悶地,有種傷心想哭地感覺。
正行至儲秀宮門口的皇上也聽到了這聲音,當即是腳下的步子一頓。
說起來,因朝堂公務繁忙,他已有五六日沒來過儲秀宮,方才聽顧問行委婉說起映微病了,連忙放下累了半人高的折子,匆匆過來。
沒想到人還未進儲秀宮,他就聽到琵琶之音,這等絕妙之曲,別說儲秀宮,就是放眼整個紫禁城都難找出第二個人能奏出來。
可琴音如泣如訴,似有哀怨之意,再加上聽說映微病了,皇上隻覺得自己真是混蛋,他的映微本就此生難再有孕,後宮中喜事頻頻,這叫映微怎能不傷心?再加上自己近來的確是太過繁忙的緣故……
皇上大步流星走了進去。
映微一曲談完,沉溺其中無法自拔,將琵琶交給春萍時,是眼角含淚,卻沒想到一抬眼就看到了皇上,哦,不對,應該說是與四阿哥、六公主在一塊的皇上。
四阿哥與六公主已被映微琵琶之音所折服,半晌沒說出話來。
皇上沉聲開口:“朕聽說你病了?”
“沒有。”映微當著皇上自沒什麽好隱瞞的,原想實話實說,可見著兩個孩子在這兒,話到了嘴邊卻說不出來,畢竟她時常教導兩個孩子不可撒謊,難道如今要自己打自己的臉嗎?
她有些心虛,低下頭道:“臣妾沒事兒的。”
皇上是越發憐惜她,一個眼神掃下去,顧問行很快就將四阿哥與六公主帶走了,他則上前將映微摟在懷裏:“朕知道,這些日子疏遠了你,如今前朝事多,後宮之中……也忙的很,朕知道你多少有些不高興,你放心,不管何時何地,你在朕心裏都是第一位的。”
映微仔細一想,就明白皇上如此肺腑之言到底從何而來。
說實在的,如今身邊有貓有鳥,還有幾個孩子陪著,其實……皇上不來也無妨的,她一日日過的既開心又充實。
可這樣的話,就算借她十個膽子她也不敢說,說了多叫皇上寒心啊:“皇上這是說的什麽話?難道在您心裏,臣妾就是那等喜歡爭風吃醋的人嗎?後宮之中多子多福是好事兒,臣妾隻會為皇上高興。”
唯一的煩惱就是那些女人們原本就不安生,這下一個個像戰鬥中的公雞,雄赳赳氣昂昂的,還美其名曰就算不為自己想想,也得為肚子裏的孩子想想。
可不管怎麽說,皇上都以為她是傷心才導致生病的,直說要請太醫來瞧瞧。
映微沒法子,隻能嘟囔著說了實話:“臣妾沒病,實在是……實在是不喜歡每日宮裏頭亂糟糟的,所以這才稱病躲清淨。”
凡事講究一個先入為主,皇上既覺得她傷心,她再解釋就有種欲蓋彌彰的意思,隻當她不願見溫僖貴妃那些人,語氣是愈發柔和,安慰道:“朕知道你不喜歡熱鬧,今年事情多,隻怕不能帶著你們去清華園避暑,你不是一心念叨著想要去木蘭圍場看看嗎?朕答應你,等著朕閑下來之後,一定帶你去狩獵。”
“木蘭圍場與清華園是不一樣的美,秋高氣爽,騎馬肆意於一望無際的山野中,這等暢快淋漓,到時候你試一試就知道了。”
映微有些不好意思道:“可是皇上,臣妾不會騎馬。”
皇上愕然:“你不會騎馬?”
怨不得他這般驚訝,大清是馬背上打下來的天下,女子雖不如男子擅長騎射,可尋常滿人家的姑娘都是會騎馬的,就連故去的孝誠仁皇後也是騎馬的一把好手。
說起這事兒,映微更是不好意思起來:“小時候阿瑪也曾教過臣妾騎馬,隻是臣妾那時候太頑皮,閑著沒事兒拔馬尾巴上的毛,等著騎上馬去,那馬癲狂不止,誰都製不住,等著臣妾最後被救下來之後嚇得不行,看到馬恨不得繞道而行,別說學什麽騎馬了。”
“再後來,府中上下誰都沒有再提起這事兒,所以整個府中唯有臣妾不會騎馬……”
皇上笑著道:“你既不會騎馬,那到時候去木蘭圍場怕是沒什麽意思……”
他這話還沒落下,映微連忙正色道:“皇上,臣妾現在已經不怕騎馬了,臣妾可以學的。”
相較於整日憋在紫禁城中,騎馬有什麽可怕的?
皇上笑著稱好。
到了傍晚時候,梁九功就牽著一匹馬駒前來。
從前映微可謂談馬變色,但瞧著儲秀宮這匹馬兒生的油光水滑,渾身是棗紅色的發毛,半根雜毛都沒有,身形也不算十分高,供給她們這樣的女子騎最為合適。
梁九功笑著道:“……這是純血馬,是皇上坐騎的後代,乃是寶馬中的寶馬,皇上下令給您選了最溫順的一匹,您瞧瞧您喜歡嗎?若是不喜歡,奴才再要內務府給您換一匹來!”
人與人之間是講究眼緣的,人與馬之間也是同理。
映微瞧見那滴溜溜的馬眼睛,竟能從其中瞧出幾分柔情來,當即就道:“這是一匹小母馬對不對?”
梁九功恭敬稱是。
映微大著膽子上前摸了摸,那馬兒不僅沒動,甚至還順從低下頭,方便它摸。
映微當即就笑了起來:“這馬兒也太聽話了些,就它好了。”
梁九功見差事辦得好,也好回去對皇上交差,喜滋滋牽著這純血馬就走了。
紫禁城中有跑馬場的,平素皇上閑來無事時會去跑幾圈,一眾皇子們也會在那裏上騎射課。
映微想著皇上說會教自己騎馬,心中更沒什麽可怕的,隱隱倒有幾分期待來。
等著上完課才聞訊趕來的四阿哥與六公主與那純血馬是失之交臂,兩個孩子的失望之色溢於言表,特別是六公主,當即恨不得要哭出來了。
映微見狀,索性道:“……既然你們對那馬兒好奇,不如就帶著你們去瞧瞧那馬兒,正好馬廄與校場隔的不遠,我們看了馬兒之後還能去看看你們太子哥哥。”
凡事講究勞逸結合,她一向很在意孩子們的戶外時長,要是壞了眼睛那就麻煩了。
兩個孩子一聽這話果然十分開心,先去馬廄瞧了瞧。
四阿哥與六公主年紀尚小,並不知道這純血馬何等寶貴,一個直說這馬兒長得真好看,一個說馬兒的眼睛真大……
殊不知啊,這等寶馬,若是發狂起來,一蹄子就能將他們兩個娃娃踩死。
馬廄汙穢,味道大得很,映微很快帶著他們去了校場。
此時此刻,諳達們正帶著太子等人在上騎射課,雖說這幾年後宮之中很添了幾位皇子,但皇子年滿四歲方能進學,所以隻有太子和大阿哥,三阿哥進了上書房念書,如今校場也隻有他們三位主子。
三人中,自是以太子為首,正騎著馬在練習射箭了。
太子遠遠瞧見映微等人來了,嘴角的笑都快咧到耳後根了,趁著諳達們不注意時還衝著他們揮揮手。
六公主也高興揚起胖乎乎的手臂,嚷嚷道:“太子哥哥,我們在這兒了!”
“我們來看你了!”
太子一聽這話,頓時來了勁兒,練習起騎射來比平日用功多了,想著給弟弟妹妹做好一個表率。
如今隨時春日,但夕陽西下正好直射,有些晃眼睛,映微便帶著兩個孩子去一旁廊下歇息。
六公主向來是個跳脫的,初次來這裏不知帶有多高興,自然閑不住,這裏跑跑那裏瞧瞧。
映微也沒拘著她,隻帶著四阿哥坐在廊下喝茶。
四阿哥坐在凳子上,目不轉睛看著校場上英姿颯爽的哥哥們,更是憧憬道:“平娘娘,到時候我也會和太子哥哥他們一樣學騎馬嗎?”
“自然會的。”映微笑著道:“本宮聽皇上說起過,皇子滿四歲方就要進上書房念書,到了六歲時就要跟著諳達們學習騎射。”
“我們四阿哥這般聰明努力,到時候定學的很好。”
四阿哥麵上浮現幾分笑容來,可突然間不知道想起什麽,臉上的笑容又漸漸淡了下來:“我,我既想早日進上書房念書,可到時候去上書房念書了,就要搬去阿哥所住了……平娘娘,我,我不想離開你和六妹妹。”
話畢,他的聲音竟有幾分哽咽起來。
映微瞧他越來越有小孩的樣子,動不動哭起鼻子來,甚是欣慰,這說明四阿哥相信她。
她摸了摸四阿哥的頭,躬身柔聲道:“本宮自然也是舍不得你了,可是你終有一日會長大,會離開我們的。”
“到時候就算你去了阿哥所,又有什麽關係?你什麽時候想回來瞧瞧我們都十分歡迎,不管什麽時候,儲秀宮都會給你留著屋子,這裏,永遠都是你的家。”
四阿哥胡亂擦了把眼淚,重重點了點頭。
不遠處的太子瞧見這一幕當下心裏就有些不舒服。
他向來養尊處優慣了,在上書房也好,還是在乾清宮或慈寧宮也罷,隻要他一露麵,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在他身上,再沒有旁人。
但平娘娘不一樣,他明顯發現平娘娘不光對自己好,對四阿哥也好,對六公主也好,自己在儲秀宮內再也不是頭一份了。
當即他腦海中更是冒出完顏嬤嬤先前與他說的話:“……您別看平妃娘娘如今疼您,可她又會疼您多久?如今她膝下有了六公主,又養四阿哥在身邊,您捫心自問,她對您還是如從前一樣嗎?更別說到時候她有了自己的孩子,您更要往後靠一靠。”
“您與平妃娘娘沾著親,按理說遠比她和四阿哥之間更親厚,可自古以來皆是相處的越多便情分越深,不然,四阿哥與六阿哥都為德妃娘娘所出,德妃娘娘卻偏心的這樣厲害?”
“愛屋及烏,因您是故去皇後娘娘的孩子,所以您一出生皇上就將您立為太子,可如今皇上最喜歡的卻是平妃娘娘,奴才不敢想,若有朝一日她也生下皇子來,您這太子之位還保不保得住……”
雖說毓慶宮當家作主的管事嬤嬤已是太皇太後撥下來的蘇嬤嬤,但完顏嬤嬤仍住在毓慶宮,她與其說伺候太子,不如說在毓慶宮養老更為合適。
太皇太後後來不是沒說過要她回鄉頤養天年,可每次說起這事兒,她總是淚水漣漣,太皇太後見狀,便作罷了,畢竟完顏嬤嬤對太子如何也是有目共睹的。
太子從來不是個心腸狠毒之人,便是從前對完顏嬤嬤有幾分怨懟,可隨著時間漸長,當初的委屈與懼怕也忘的差不多,看在故去皇額娘的麵子上見到完顏嬤嬤也會心平氣和說上幾句話。
完顏嬤嬤了,也知道太子不再是當初幼童,自不敢像從前一樣,便換了個路子,走起苦口婆心的路線來了。
當初聽到這番話時,太子下意識反駁,直說平娘娘不是那樣的人。
可今日,太子瞧見映微對四阿哥慈眉善目,甚至平日裏對他還要溫柔,這話不知道怎麽又想了起來。
等著騎射課上完,太子強行將這心思按了下去,快步走過去道:“平娘娘,你們怎麽來了?”
映微笑著道:“四阿哥與六公主鬧著要去馬廄看看,馬廄與校場離得近,所以就帶他們來瞧瞧你。”
所以,隻是順便來瞧瞧自己嗎?
太子的臉色一下沉了下來,癟著嘴沒說話。
映微拿手探了探他的額頭,柔聲道:“太子怎麽了?莫不是不舒服?”
太子不動聲色往後躲了幾步,道:“沒什麽,不過是有些累了。”
頓了頓,他更是道:“平娘娘,我才練完騎射,身上髒得很,還是離你們遠些。”
映微是從小看著他長大的,自不會介意:“難不成本宮還會在乎這些?今日儲秀宮小廚房裏準備了您愛吃的點心,您可要去嚐一嚐?”
太子下意識覺得這又是給四阿哥與六公主準備的,當即就搖頭道:“不必了,今日我功課還沒寫完,待會兒回去還得溫書,就不去儲秀宮了。”
說著,他又道:“平娘娘,我累得很,就先回去洗澡了。”
映微點頭稱好,直覺得太子今日很不對勁。
不光是他,就連四阿哥都察覺出來了:“平娘娘,今日太子哥哥有點怪怪的,瞧著像不高興的樣子。”
映微雖心中狐疑,可當著四阿哥與六公主的麵卻道:“怎麽會?定是太子上課太累了,到時候等你們會騎馬就知道了,騎馬可是很辛苦的。”
這話說的,好像她會騎馬似的。
等見到皇上時,映微不免多問了幾句:“……近來太子可是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他已經好幾日都沒來過儲秀宮了!”
此時,夜幕剛剛降臨,甬道上一片寂靜,紫禁城裏有種和白日裏完全不一樣的美。
皇上握住映微的手,兩人正朝著校場走去。
皇上一早就答應過教映微騎馬,可因政務繁忙白日裏並不得空,索性晚上來授課。
聽聞這話,他隻覺得好笑:“你就這樣惦記保成?你當他還是三四歲的小孩不成?你別忘了,保成今年已經九歲了,朕在他這個年紀,已經繼承大統,日日開始上早朝了!他是儲君,是大清未來的君王,持重些是好事兒。”
說著,他瞧見映微一臉憂心,捏了捏她的臉道:“至於保成有沒有不對勁的地方,朕想想,好像沒有,與往常一樣樣的,可能是朕又為他請的幾位師傅對他耳提麵命,所以他這幾日像長大了不少。”
映微聽聞這話才放下心來:“臣妾不過是擔心太子而已,沒事兒就好,孩子大了,性子難免會和從前不一樣的……”
這話說的有幾分悵然若失。
皇上被她逗的直笑:“保成不過持重些你就難過成這個樣子,到時候恪靖長大嫁人了,朕看你怎麽辦?怕是要哭上三天三夜還不會罷休!”
映微斜倪了皇上一眼:“哪裏會這樣誇張。”
可她仔細一想,這個可能性還是極大的,當即臉色就有著幾分惆悵。
皇上瞧她臉色如此,想到她的小心思,當即是哈哈大笑起來。
他已忘了自己多久沒這樣暢快的笑過了,後宮之中近來雖喜事不斷,但不管是他去哪個宮裏,這些妃嬪說來說去都是自己的小心思。
溫僖貴妃想替家中幼弟求門好親事,德妃話裏話外的意思還是想將四阿哥接到自己身邊,宜妃了,不是嫌最近恩寵少就是賞賜少……
唯有映微,永遠懷著一顆赤誠之心,在他麵前想說什麽說什麽,就算有那麽點小心思,也從未藏著掖著。
至於朝堂上,那糟心事兒就更多了,三藩之戰到了最關鍵的時候,種痘一事雖幾年前就已開始推行,可如今並不是各地都已經推廣開來,想要廣授於民還得再費些心思……
皇上笑著道:“你放心好了,到時候就算六公主嫁人了,朕也定會要她時常帶著駙馬和孩子進宮瞧你的,其實,孩子嫁人也不是壞事兒,到時候你不光有六公主,興許還有許許多多個與六公主相似的孫兒,孫女。”
“等著逢年過節時,一群小蘿卜頭進宮給你請安,嘰嘰喳喳圍著你說話,到時候吵得你不能安生。”
映微光是想一想就覺得挺幸福的,頓時明白為何宮中妃嬪有孕,太皇太後高興的要去五台山還願了。
若她是太皇太後她老人家,隻怕也是如此的。
她笑著說好:“……本來挺傷感的一件事,被您這樣一說,臣妾倒有幾分憧憬起來。”
這正是皇上的意願所在,他不願見到映微不高興。
兩人很快來到了校場,兩匹馬兒已被準備好,溫順的那匹正是之前皇上送給映微的那匹,她私下給這馬取名叫做“萌萌”。
嗯,雖說名不符實,但她卻很喜歡,私下與四阿哥,六公主一口一個萌萌,叫個不停。
雖說萌萌長得很精神,但到底是匹小母馬,與身邊那匹油光水滑,高大威猛的馬比起來就顯得有幾分遜色。
借著月光,映微依稀還能看見那匹渾身全黑的馬氣派得很,渾身上下都透著貴氣,整匹馬更是昂首挺胸,好似知道自己的主子是天底下最尊貴的人一般。
映微不由感歎道:“皇上,您的馬兒可真好看!”
這種好看與萌萌的好看並不一樣,這馬身上帶著威風凜凜,氣派無雙。
皇上笑道:“那等你學會騎馬後,朕讓你騎著‘追風’遛幾圈。”
“還是算了。”映微連忙搖頭,這頭搖的像撥浪鼓似的:“這馬兒一看就很厲害,想必跑的很快,要不然您也不會給它取名叫‘追風’了,臣妾這還沒學會走,就不要想著跑了。”
皇上一躍而上,翻身上馬,坐在馬上道:“你說的沒錯,追風性子剛烈,當初朕馴服它時沒少費工夫,但它性子並不暴躁,跑起來更是極快,可日行千裏,夜行八百裏……”
說著,他更是騎著追風跑給映微看。
夜風習習,吹起皇上的衣袍,映微看著皇上,隻覺得皇上有種超凡脫俗,氣宇軒昂的氣質,一舉一動更是爽利,可見年幼時在騎射上沒少費工夫。
映微雖不會騎馬,可滿人家的姑娘對這些多少也是略懂些的,當即直拍巴掌道:“皇上,您可真厲害啊!”
皇上並沒覺得這有什麽了不得的,利落下馬,笑著道:“朕從小師從最勇猛的將士,若是連區區騎馬都不擅長,豈不是有辱諳達們的臉麵?”
說著,他更是摟著映微的腰間扶她上馬:“別害怕,先攥著韁繩,對,就這樣,再踩著踏板,上馬之後身子放低些,重心前移,若想要馬跑起來就夾一夾它的肚子,想要它停下就勒住韁繩。”
映微方才覺得這馬兒溫順可人,可上了馬後,就覺得並不是這麽回事,哪怕皇上再她耳畔輕聲教導,可她還是嚇得戰戰兢兢。
皇上見狀,牽著馬道:“映微,你別害怕,這馬兒溫順得很,再說了,朕不是在這兒嗎?朕會保護你的!”
他的語氣比哄孩子還要好。
映微這才試著叫馬兒走了兩步,見身下的馬兒的確乖覺,便又大著膽子在皇上的牽引下圍著校場走了一圈。
皇上見她如此,笑著道:“……先前朕瞧你膽大得很,天不怕地不怕的,沒想到卻害怕騎馬,如今已快夏日,到了秋日咱們就要去木蘭圍場打獵了,照你這速度,到時候能在圍場上肆意騎馬就不錯了,若想要射中獵物,怕是不容易。”
映微卻理所當然道:“臣妾又不是男子,不需要在您跟前拔得頭籌,能騎馬散散步就不錯了。”
說著,她更是伸手摸了摸馬兒的腦袋,稱讚道:“你可真是乖!”
皇上道:“朕為你選的東西,自然樣樣都是極好的。”
映微連聲應是,免不得說了幾句恭維的話。
原是最厭棄這等溜須拍馬行徑的皇上卻被她哄的找不著北,教起她來是愈發盡心。
不過大半個時辰的時間,映微就能獨自騎馬圍著校場小跑一圈了,當即就與皇上道:“都說心病還需心藥醫,這話不假,先前阿瑪好幾次打算教臣妾騎馬,臣妾總覺得難,總是找各種借口不願意學,如今拋開心中的恐懼隻覺得好像沒那麽難。”
不得不說,皇上是位好老師,見她沾沾自喜,就敲打起她來:“這才哪到哪,若騎馬真這麽簡單,朕就不會專門為太子他們設一門騎射課,如何叫馬左轉右轉,如何控製騎馬時的速度,若馬失控時又該如何自處……你還差的遠了。”
“朕原想著到了木蘭圍場,與你騎馬而行,一塊去山間草地轉轉的,那裏山高水闊,風景秀麗,遠比清華園強多了。”
映微聽的心癢癢:“那臣妾好生學習,興許到時候能陪在您左右。”
她一向是個有決心的,凡事要麽不做要麽做好,當下有了目標和動力便愈發來勁,孜孜不倦請教起皇上來。
又過了小半個時辰的時間,她已經能控製馬行動自如。
當馬兒肆意跑起來時,映微隻聽得見耳畔呼呼的風聲掠過,有種暢然之感,頓時就有些明白為何有人喜歡賽馬,這等感覺的確是前所未有。
她經過皇上時,展露笑顏道:“皇上,您看,臣妾會騎馬了!”
月色皎潔,美人如玉,皇上瞧她如花般容貌,隻覺月夜難敵眼前映微分毫,當即嘴角也跟著微微翹了起來。
不過十來日的時間,在皇上的悉心教導下,映微就能夠熟練騎馬,接著,她又要皇上教她騎射。
用她的話來說,既然都去了木蘭圍場,若不嚐嚐射獵的滋味實在可惜。
皇上見她掌心已磨破了皮,很是心疼,勸她歇息幾日,她哪裏肯答應?
但皇上卻借口自己公務繁忙,不肯再教。
映微沒法子,索性獨自前去校場練習。
皇上聽聞這事兒隻搖搖頭,無奈道:“……你啊你,若是個男兒,怕是不爭個出人頭地是不會罷休的。”
映微笑道:“瑪法在世時也與您說過差不多的話。”
她還記得當年瑪法索尼曾搖著頭與阿瑪說若自己是個男兒就好了,當初她在家中好吃懶做,還嬌滴滴的,很不明白瑪法這話到底從何而來,如今她很不要臉的想當年瑪法就已目光如炬,一眼就瞧出她是個好的。
映微這邊騎馬騎的快樂,其餘人卻是一點快樂不起來,若換成別的事兒,宜妃等人還要爭一爭搶一搶,可如今她懷有身孕,就算借她三個膽子,也不敢撒嬌要陪著還沒趕上去騎馬。
所以啊,她便將目光落在了壽康宮。
太皇太後不在,太後那邊就好說話多了,更何況,她從太後的隻言片語中也能聽出太後並不喜歡映微。
郭絡羅貴人知曉宜妃又有挑唆之意,連忙偷偷來告訴映微:“……如今想來是我時常出入儲秀宮,我姐姐對我已經防備起來,我隻知道她打算從太後娘娘那邊下手,接下來該如何做,我就不知道了。”
映微連聲道謝,想著隔三岔五還是去壽康宮請請安。
其實她很不明白太後是太皇太後嫡親的侄女,兩人都出身於蒙古科爾沁草原,為何性子與心智是南轅北轍,她思來想去,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隻將其中緣由歸咎於太後被保護太好的緣故。
出嫁前被父母保護,到了紫禁城,有太皇太後護著她。
太後性子並不算壞,心思也有些單純,不然,當初先帝在世時根本就容不下她,但隨著時間流逝,性子單純的弊端就顯露無疑,比如,很容易受到他人挑唆,自己認準的事兒是九頭牛都拉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