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瑪禮善這話一出,可謂是滿堂寂靜。
別說縱橫官場多年的圖海臉色突變,恨不得死死捂住瑪禮善的嘴,正欲離開的大太監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下意識“啊”了一聲,才皺眉道:“你可知道你在說什麽?你這是要抗旨不成?”
圖海忙打圓場起來:“小孩子一時胡說八道了,還請公公莫要計較,別將今日之事告訴太後娘娘……公公且放心去郭絡羅府上宣紙,我會好好勸勸瑪禮善的。”
一向好脾氣的瑪禮善卻揚聲打斷瑪法的話:“瑪法,您不必多言,也不必再勸,這門親事,我是不會同意的,哪怕掉腦袋我也不會答應。”
說著,他更是看向那大太監:“公公隻管回去與太後娘娘如實相告,到時候太後娘娘要打要殺悉聽尊便。”
話都說到這份上來了,那大太監冷哼一聲,轉身就走。
圖海連忙差兒子上前去追,自己則轉身看向瑪禮善,嗬斥道:“孽障,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你不要命,難道要連累全家都跟著掉腦袋不成?”
瑪禮善卻“噗通”一聲跪地,正色道:“瑪法,我這輩子都不願娶妻,我……忘不了映微妹妹!”
此前他不是與圖海說過不願娶妻之類的話,圖海並未拒絕,算是默認了。
圖海並非不知道孫兒的心思,也不是那等迂腐之人,想著馬佳一族不需他開枝散葉,支應門庭,也就隨他去好了:“映微妹妹?瑪禮善,如今這世上可沒什麽映微妹妹,有的隻有鍾粹宮的赫舍裏主子!”
“你口口聲聲說要前去太後娘娘跟前請罪,你打算如何說?說你忘不了皇上的妃嬪,還喜歡皇上的妃嬪嗎?”
“先前因兩家口頭戲言,差點害得赫舍裏主子身敗名裂,你就算不為自己想想,不替家裏人想想,也該替宮裏頭的赫舍裏主子想想才是!”
瑪禮善抬頭看向他:“可瑪法,那位我素未謀麵的郭絡羅姑娘也是無辜之人,您教過我,君子坦****,我不願因自己一己私欲害了別人姑娘一輩子。”
話畢,他更是不顧眾人勸解,隻身騎馬入宮。
其實他並非莽撞之人,在太監宣讀太後賜婚的懿旨後,他並沒有第一時間開口,是因為他在想抗旨之後最壞的結果是什麽——如今他的瑪法,阿瑪,兄長都在朝堂身居要職,阿瑪與阿瑪更是朝中重臣,他相信他抗旨並不會影響家族太多,所以這才開口的。
圖海見攔不住瑪禮善,隻能帶著兒子也跟著去宮中請罪。
瑪禮善今日進宮並不是以他禦前二等侍衛的身份,而是以圖海之孫的身份,所以很快就得到了太後的召見。
太後自打入宮後就沒怎麽管過事兒,從前是有太後頂著,如今她年紀不小,正是該頤養天年的時候,凡事更不需要她拿主意,所以論起來,她並沒有那麽複雜的心思。
當太後聽聞瑪禮善來壽康宮的消息,還樂嗬嗬與身邊宮人說這人定是來謝恩的。
誰知道瑪禮善一開口,卻叫太後微微一愣,以為自己聽錯了:“……你,你說什麽?宜嬪不是說你與她那幼妹情意相投嗎?這,這是怎麽一回事?莫不是弄錯了?”
她入宮多年,還是頭一次做媒,沒想到竟遇上這等事。
瑪禮善跪地道:“還請太後娘娘明鑒,當日臣救下被野貓圍攻的郭絡羅貴人後,郭絡羅貴人不過隨口問了兩句,問臣可否定親,臣如實相告,郭絡羅貴人玩笑說她家中還有個幼妹,不知臣是否認識,臣並未見過宜嬪娘娘與郭絡羅貴人的幼妹,直說既是兩位主子的妹妹,定是不俗……”
話說到這兒,太後這才知道自己弄錯了。
可懿旨都送了出去,便是錯了也沒有收回來的道理,她一時間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此時此刻的圖海也帶著兒子跪在慈寧宮,在太皇太後跟前請罪,字字懇切,惶恐不已。
太皇太後是曆經風雨之人,聽圖海說瑪禮善抗旨不尊,不願成親之類的話,臉上是半點波瀾都沒有,甚至還道:“……你那孫子可是有心上人?哀家也是從他們那年紀過來的,若說那位郭絡羅格格容貌醜陋或有隱疾,你那孫子不願意也是人之常情,可他連人家姑娘長什麽樣兒都沒見過,就拒絕了太後的賜婚,不是有心上人是什麽?”
說著,她老人家更扭頭看向蘇麻喇嬤:“瑪禮善……哀家總覺得這名字有些熟悉,可是在哪裏聽過?”
跪地的圖海是渾身直發顫,不敢多言一句。
蘇麻喇嬤掃了他一眼,靠近太皇太後耳畔說了幾句話後,太皇太後才恍然大悟,笑著道:“敢情你那孫子喜歡映微?這孩子倒是個有眼光的,映微不光皇上喜歡,連哀家也喜歡!”
圖海帶著兒子重重叩頭,一把老骨頭磕頭磕的是砰砰直響,惹得太皇太後連忙差人將他扶起來:“好了,你好歹也是兩朝元老,勞苦功高,皇上的心腹大臣,前些日子這病才好,可別又病倒在慈寧宮了!”
“這事兒啊,也不算什麽大事,說到底是太後思慮不周,當務之急得想個章程出來才是,總不能叫太後麵上掛不住,叫皇家顏麵盡失……”
說著,她老人家更是道:“哦,對了,這事兒啊,你還是知會皇上一聲的好,看看皇上那邊怎麽說。”
圖海見太皇太後她老人家不怪罪,懸著的一顆心微微落下來了些。
接著,他又馬不停蹄帶著兒子前去乾清宮請罪。
圖海原以為皇上聽聞這事兒不說勃然大怒,卻也會降罪於瑪禮善,誰知正看奏折的皇上連頭都沒抬,說自己知道了。
一直等著圖海離開紫禁城,他這心裏都是七上八下的,一回去就吩咐兒子將傳家寶選了件給顧問行送去,好打聽打聽皇上到底是個什麽意思。
殊不知皇上早就猜到了瑪禮善的心思,當下心裏覺得是既好氣又好笑,直覺得這瑪禮善又蠢又笨,卻也不失質樸。
等著公務忙完,時候不早了,皇上這才下旨將瑪禮善帶上來。
瑪禮善進來時渾身上下帶著一股視死如歸的氣勢,皇上見了更覺得好笑,掃眼看向他道:“你可知罪!”
瑪禮善正色道:“臣知罪,還請皇上降罪。”
今日他在壽康宮,惶然的太後並未下令處置他,看那樣子得去請教太皇太後得怎麽辦才好。
太後雖不懂政事,卻也知道馬佳一族個個皆是朝中重臣,若真因為賜婚一事叫大臣寒了心,她可就罪過大了。
“那你說,朕該如何治你的罪?砍了你的腦袋,還是抄了你的家?”皇上是不怒自威,揚聲道:“你就沒替你年邁的瑪法與瑪嬤想一想?也沒有替映微想一想?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先前因為你與映微一事,後宮中就鬧得紛紛揚揚,若再次流言,你這是想將她逼死嗎?”
瑪禮善正色道:“臣相信皇上會護好赫舍裏主子的,至於瑪法,若皇上真要砍了臣的腦袋,臣絕無二話,定會勸慰瑪法與家人莫要傷心。”
真是個榆木腦袋!
皇上心底替圖海罵了他一句:“那你覺得這樣做值得嗎?如今映微是後宮妃嬪,你便是死了,她頂多替你掉兩滴眼淚……”
“臣覺得值得,赫舍裏主子她值得!”瑪禮善便是跪地,身姿依舊挺拔,也難怪紫禁城中不少宮女見了他都羞紅了臉:“臣今日來乾清宮,就沒想過能活著出去,在皇上跟前自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半分都不敢欺瞞。”
“臣,心悅於赫舍裏主子。”
“不過請皇上放心,赫舍裏主子對臣絕無男女之情,若說情誼,頂多有兄妹之情。”
說到這裏,連他自己都沒察覺到言語之中有不可遏止的傷感,苦笑一聲道:“臣也從未言明對赫舍裏主子的感情……當初兩家的確商議過若赫舍裏主子落選就定下我們的親事,這事兒,隻是兩家長輩私下說過而已,赫舍裏主子毫不知情。”
“赫舍裏主子是個極好的人……便是臣與她並未有過過多的接觸,卻也心悅於她。”
皇上自然知道映微是個極好的,不然她區區一庶女,怎會入得了圖海的眼?
皇上冷哼一聲:“既然你們沒有過多接觸,怎會心悅於她?當朕是傻子不成?”
“臣不敢。”瑪禮善連忙道:“是小時候,約莫六七歲的時候,赫舍裏主子隨著他們家福晉一起來我們府上玩的時候,臣那時候就喜歡上她了。”
接下來,他是娓娓道來,皇上這才知道當年發生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