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驚朝野

◎韓小姐覺得長安如何?◎

陸九郎說風光確實相當風光,一個寒門青雲直上,升官又賜宅,得罪公主還全身而退,怎不引得滿朝議論。有的羨他飛黃騰達,有的譏他攀附皇子,有的嘲他風流惹禍,大多沒什麽好話,也難免成為某些人的眼中釘,要千方百計的拔了。

夏日裏尋常的一個黎明,天色漆黑,街巷空寂,陸九郎騎著馬赴宮門上朝,石頭與幾名隨從跟著,還未出醴泉坊,猝不及防受到了伏擊。

一群矯健的刺客從隱蔽處衝來,刀光閃過,一個隨從的頭顱已然落地。

換成文臣大概已嚇傻了,陸九郎卻是身經百戰,他甩開燈籠拔出腰刀,臨危絲毫不亂,石頭帶人截護在前方。

刺客招式狠厲,刀刀凶殘,不似普通刺客,陸九郎慣用長兵,腰刀使起來不順手,加上以寡敵眾,一行人借著巷子的狹窄且戰且退,削弱敵人的群攻。盡管劈死了數名凶徒,隨從也折得差不多了。

石頭正在拚命,冷不防背後有人襲來,他急急格擋,砍翻了凶徒,卻未能躲過前敵的一刺,肚腹受創不輕,刹時鮮血直流,脫力的伏倒在馬上。

陸九郎怒發欲狂,被一群凶徒死死困堵,衝了幾次都無法靠近。

凶徒是衝著陸九郎來的,砍倒石頭不再理會,轉去圍攻目標,失了駕馭的馬兒慢慢踱走,居然馱著半昏半死的石頭答答走回陸宅,停在緊閉的大門外。

陸宅裏麵對此一無所知,反而是隔鄰有了動靜。

韓明錚今日要去皇宮教宮妃習箭,司湛一早起來護送,沒想到一出宅就見鄰居門外有異,連人帶馬鮮血淋淋,驚得他顧不上旁的,趕緊將傷者抄下來,拍響陸宅的大門。

陸府的管家一見石頭就知道不妙,立即喊了護衛,沿路狂奔而去。

司湛還扶著傷者,見一行人傾出,竟沒一個接手的,不免傻了眼。

石頭昏昏沉沉,正疼得半死不活,忽然聽得熟悉的聲音一喚,“石頭?”

他通身一激,勉力睜眼,赫然見到韓明錚,不知怎的眼淚就下來了,“……將……將軍……”

韓明錚給司湛的叫喚驚動,出來恰見陸府的護衛奔走,立即讓司湛回屋取藥。

正當此時,巷口一輛馬車駛來,沈銘來陪伴韓明錚入宮,意外遇上此等情形,不禁一訝。

陸九郎反複叮囑,不許石頭與韓家人說話,如今他當自己要死,什麽禁令都忘了,虛弱的問道,“將軍,伍摧……還好嗎?”

韓明錚幫他按住流血的傷口,溫和道,“他很好,做了正營,得了一兒一女,兒子叫伍勇。”

石頭越發淚汪汪,“他還記得史營……王柱呢?”

韓明錚又道,“王柱退伍開了商行,還將許勝叫去當了掌櫃,兩個都過得不錯。”

石頭忍著劇痛,又哭又笑,“我好想他們,好想營裏——”

司湛將金創藥和綁帶取來,小心的給他敷紮,好在腹部的傷口看著嚇人,刀頭其實戳偏了,並未傷及內腑,養些日子就能緩過來。

司湛一邊上藥一邊安慰,石頭漸漸鬆散下來,喃喃的致謝。

韓明錚說了幾句就退開,默立在一旁,沈銘取出一方淨帕遞來,她也未多想,接了拭去掌上的血漬。

陸九郎一直撐到來援,凶徒四散逃了,他顧不上追擊,瘋一般打馬回來找石頭。誰知恰好瞧見這一場麵,臉沉得鍋底一般,一聲謝也沒有,將石頭一把托起,踏進了陸府。

天色大亮,街市漸生鬧嚷,伏襲之地圍了一圈看熱鬧的百姓,地上血漬未幹,橫陳著多具屍首,巡衛這時才姍姍而來。

馬車駛過,沈銘憑窗打量,知此事非同小可,隨口問起韓明錚,“這位陸將軍曾是韓家舊部?”

韓明錚一直靜默,這時才道,“數年前已另投明主,依沈大人看,此人在朝中前途如何?”

沈銘秉持世家的觀感,答得不偏不倚,“一無家族可托,二無遠智籌謀,手段又過於狠辣狡儈,才升拔就出這麽多事,大約難以長久。”

韓明錚不語,沈銘的看法與韓昭文如出一輒。

陸九郎行事出格,朝中非議極大,沈銘聽過不少,當著佳人不覺多說幾句,“他依托五皇子而起,確實不乏手腕,要是肯用十幾年慢慢升磨,步步為營,當會有所成就;然而他自恃能耐,鋒芒過盛,出身又低寒,不知紮了多少人的眼,一旦折落就永無翻身之日。”

韓明錚淡淡道,“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士族,世情確是如此。”

沈銘隱隱覺得有些不尋常,試探道,“韓家對他如何看待?”

韓明錚答的平靜,“韓家尚不知自身能否得陛下信重,如何還留意其他,不相幹的人罷了。”

天子在斥責榮樂公主之後曾提起韓家,顯然有所意動,沈銘約略猜出帝心,沉吟片刻道,“我有三問,韓小姐或可一聽。”

韓明錚知是利害,心神陡斂。

沈銘徐徐而道,“河西相隔萬裏,韓家的忠誠如何證明?而今與吐蕃議和不利,陛下願見怎樣的河西?假如韓家繼任節度使,能給朝廷帶來什麽?”

韓明錚一靜,如醍醐灌頂,“多謝沈大人指點,韓家感激不盡!”

佳人是如此的聰慧機敏,一刹那神光煥發,清冷明銳,美得淩人心扉,自己卻渾然不覺。

沈銘怦然心動,麵上不露分毫,問了一句不相關的話,“韓小姐覺得長安如何?”

韓明錚猶在思忖,隨口而答,“長安錦繡如綺,繁華萬千,天下人無不向往。”

沈銘接著問道,“長安人又如何?”

韓明錚不假思索,“謙謙蘊秀,人才輩出,遠勝沿途所見之地。”

沈銘欣然一笑,方要再說,馬車已停在了宮門。

刺殺朝官一案朝野震動,天子為之驚怒,責令巡衛大舉搜捕,舉報者賞錢萬貫,包藏者斬首不貸。但死去的刺客查不出任何來曆,宛如被世間抹去了痕跡。

朝官到百姓無不紛紛猜議,有的猜是商娘子的相好報複,有的猜是賭坊的銀錢糾葛,有猜是榮樂公主不肯甘休,還有猜是得罪了朝中哪位權貴。

這些懷疑一樁比一樁可怕,京兆尹如何敢深查,頭發都險些薅禿,最後歸結為盜匪作亂,在城郊抓了一窩山賊結案。

宮中的李睿聽得冷笑,“難為京兆尹,誰也不敢得罪,隻好拿山賊頂缸。”

這麽多無名無籍的刺客,一絲線索也查不出,長安城有幾人能馭使?

鄭鬆堂對這一結果並不意外,“可見對方急了,此時更要沉住氣,不能亂了陣腳。”

陸九郎有一絲壓不住的戾氣,“不如幹脆鬧得大些,將後頭那個一並掀出來,讓他沾一身嫌責,不然一直在暗處撥弄,麵上一副好人樣,殿下要等到何時?”

鄭鬆堂不讚同,“眼下的時機尚未成熟,隻能一步步圖之,不可操之過急。”

李睿也親自勸道,“知你受了委屈,但大事不可冒進,已經加撥人手護衛,定能保你無恙。”

陸九郎氣息沉沉,沒再多說,議了一陣辭去了。

鄭先生捋著長須,略有疑惑,“陸九有些燥了,他的性子應當沉得住氣,不至於給一場刺殺所亂。”

夏旭似謔又似笑,“一個寒門倚仗殿下而起,如今倒要主人哄著了。”

李睿心頭一動,生出了一絲不快。

鄭鬆堂看出微妙,也不點破,“大凡有過人之能者,難免有所恃傲,殿下慧眼用之,也當有氣度容之,將來他是起是落,還不全在貴人的一念之間?”

李睿的氣平了,轉而一笑,“不錯,鄭先生去我的私庫挑幾件好物,給陸九送去作賞。”

作者有話說:

致那位多次舉報的親,有時間請多看看其他美文,不要在我文下浪費光陰啦;

總不會我寫個鬥雞也讓人激動起來,未成年真的不需要這樣護衛;

這篇文本來就不長,沒多少讓親揮舞大錘的價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