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決輸贏

◎這小子雖出息了幾分,心眼仍是狡狠,連你都敢算計◎

陸九郎壓根不管自己行為悖逆,頂著無數議論,竟然又道,“望大人成全匹夫之誌,如僥幸得勝,小人請為副營!”

韓平策震驚過後給氣笑了,“副營?這小子覺得你壓著他,沒給該有的提拔。”

韓七神情平靜,並不動怒,“我是壓著他,看阿爹怎麽說。”

所有人都在看河西之主的態度,韓戎秋卻笑了,不但沒有斥責,還現出讚賞,“年輕人是要有些血勇,若能取勝,確實也當得起副營。”

眾人轟然而驚,這一言等於許了挑戰。

陸九郎立時跟著道,“多謝大人,小人求戰縛絞,請韓七將軍指教!”

他以槍馬奪勝,請戰的卻是縛絞,韓戎秋一怔,不覺蹙起了眉。

韓平策當即上前接過話語,“要比縛絞?我陪你下場玩玩。”

陸九郎一朝計得,絕不肯鬆口,“小人請戰的是韓七將軍,韓大人已經應允。”

韓平策的牙槽幫都硬了,冷笑道,“她是女子,同你縛絞?你要不要臉!”

論起口舌之詭,陸九郎能完勝十個韓小將軍,他不卑不亢道,“韓七將軍教兵時從不以女子自居,對戰隻論強弱。”

這一句語意極銳,一旦以女子為由讓韓七避戰,就等於認同她是弱者,弱者如何能為主帥,甚至帶領萬千士兵作戰?

韓平策沒有詭辯的能耐,激得雙眼冒火,方要罵出來,給妹妹止住了。

韓七眼眸幽黑,又涼又淡的一瞥,“依你,縛絞。”

韓戎秋麵色沉凝,似想製止,終究沒有出口,回到了觀台上。

裴佑靖冷眼而觀,以他的心竅有什麽看不出,閑閑道,“這小子雖出息了幾分,心眼仍是狡狠,連你都敢算計,七丫頭怕是要吃虧,當爹的就不心疼?”

韓戎秋靜了片刻,“年輕人聰明太過,難免走岔了,尚需寬容些許。”

裴佑靖似笑非笑,“也就你有這份胸懷,如此調馴猶不知恩,換我早就收拾了,別劣草不除,累壞了好苗。”

韓戎秋默然不語,眉間的皺紋宛如懸針。

裴佑靖轉頭見愛子臉色灰白,沮喪萬分,不由生出疼惜,“不要光顧著發呆,當下的比試亦是難得,不妨一觀。”

裴行彥仍停在敗陣的一刻,聽了話語勉強抬頭,一望愕然脫口,“陸九郎!他對戰韓七?”

裴佑靖成功轉移了愛子的心神,淡道,“他學你一般挑戰,不過選了縛絞。”

裴行彥雖想戰勝韓七,但仍有大家公子的驕傲,當即露出厭惡之色,“同女子縛絞,這般不要臉的事我可做不出來。”

裴佑靖輕鬆一謔,“他一心求勝,哪裏知恥,我裴家兒郎若是如此,還不如無。”

父子對話並未壓低,韓戎秋聽在耳中,泛起了一縷苦笑。

赤火營的士兵嗡嗡議議,疑惑重重,待見韓七將軍與陸九郎同入校場,議論聲更大了。

男人的縛絞都極引人,何況韓七將軍親自下場,眾兵好奇得抓心撓肝,恨不得有個十幾丈的脖子,伸到場內觀看。

軍中的縛絞就如每日不斷的遊戲,私下沒少賭錢,陸九郎近年反而參與不多,因他越來越強,賠率極低,開不出盤口來。

觀台的貴人們眼光各異,安瑛興奮又期待,卻聽安夫人道,“韓七小姐不該應這一戰。”

安瑛還是少女心思,聽過一些年少忍辱學藝,一朝技驚天下的話本,套在了陸九郎身上,聞言雀躍,“阿娘覺得陸九郎會贏?”

安夫人坐了半天有些倦了,慵懶的一抬手,“那小子未必贏,但韓七小姐一定輸。”

安瑛不懂,純真的眼眸盛著困惑。

一個容貌皎好的隨從伶俐點燃煙杆,雙手捧上,安夫人接過深吸一口,神氣舒展,“你難道不知縛絞什麽樣?”

縛絞不僅軍中喜愛,百姓也多好此樂,逢喜慶與百戲同賞,安瑛自然見過,刹時恍然而悟。

安夫人拈著煙杆,呼出一縷淡煙,“縛絞是貼身纏鬥,韓七小姐畢竟不是男兒,今日要在眾目睽睽之下與男子纏扭,會傳成什麽樣?”

安瑛一時啞然,不知如何言語。

安夫人搖了搖頭,“不過她受了當眾挑釁,又有韓大人發話,也不可能避戰,否則在軍中難以服眾。隻能說這小子實在奸損,想出這等刁計,就算韓七小姐得勝,名聲也敗定了。”

一番話說得連她身旁的隨從也側過身,向場中看去。

無人知道韓七在想什麽,她默默勒住袖口,在指節綁緊纏護的布帶,等抬起頭,眼神已經與上陣無異,凜銳又冰寒,似一把裂鞘的刀。

強大的殺意侵得陸九郎脊背起栗,又有一種險極的刺激,他不退反進,直接撲上去,密集的交擊之聲迸響,觀者都屏住了呼吸。

韓平策情緒燥動,又憂又煩,很清楚妹妹最不利的就是縛絞。

小七的箭術與槍馬均是一流,唯有縛絞獨弱,隻因縛術講究纏扭,她是女子之身,哪怕兄妹也不好同練,對鎖拿的技巧無從領會。這本來無所謂,上陣拚的是刀槍,不會徒手搏戰,哪想到遇上陸九郎這個無賴。

陸九郎遠比韓七高大,肩臂寬碩健長,按說該更強勢,攻守卻完全相反。

韓七的招式暴烈而疾厲,是力量與速度的全麵傾壓,陸九郎沒防住被掃中顎骨,登時腦袋一黑,嘴角綻裂,口中嚐到了血腥。他拚命護頭閃躲,格擋暴風驟雨般的強攻,根本沒機會近身,數十招後再次遇險,勉強以毫厘之差避過,當齊胯高的木欄被韓七一膝頂得粉碎,全場嘩了一聲。

史勇看得□□一痛,感同身受的肝顫,“我的娘,陸九要完了,他把將軍惹火了。”

這一刻所有人真真切切的覺出,在韓七麵前提縛絞,大概是想死。

然而陸九郎在軍中縛絞數千場,練就了極其敏捷的應對,在窒息般的強壓下依然堅持,甚至利用圍欄閃躲。韓七避讓木欄就得減勢,拳風難免滯頓,陸九郎趁機進襲,可惜時機稍差一線,被她一拳擊開,撞得倒飛丈外。

眾人抽了一口氣,看得心驚肉跳。

韓七呼吸微促,神情冰冷的撫臂,散去受絞的痛楚,方才險被扭住了肩關。她一直在全力壓製,對手卻無孔不入,尋找一切機會絞纏。

陸九郎從塵土中一躍而起,拭去嘴角的血,眼眸亮得逼人,“再來!”

裴行彥盡管心情極差,仍被對戰吸引,韓七還罷了,陸九郎先前不過是瘦弱一卒,而今居然如此強悍,這樣的變化異常震撼,令他越發不甘。

裴佑靖看出愛子的心思,欣然道,“你隻要加勁勤練,絕不會比任何人差。”

裴行彥禁不住道,“阿爹覺得兩人誰贏?”

裴佑靖淡然一哂,“一直避戰,要製勝可不易。”

裴行彥也覺有理,喃喃道,“韓七太強,對手當然隻有避。”

裴佑靖含笑糾正,“錯了,是韓家的丫頭在避,以攻避戰看似淩厲,實為避開纏扭,大約她並不擅長縛絞。”

裴行彥心神大震,幾乎難以置信,目光投回了場上。

陸九郎腰背受撞,卻異常亢奮,渾身的血燒起來,連疼痛也鈍了,方才一擊驗證了他的猜測,隻要能欺近對方,並非沒有取勝的可能。

韓七的攻勢依然疾密,如傾壓橫**的烈風,陸九郎挪避格擋,輾轉等待時機。雙方攻鬥良久,陸九郎被一下橫掃,跌伏而滾,韓七追擊之時不慎給扣住腳踝,她瞬間覺察危險,隨之騰滾,避過了踝骨受扭,卻也給陸九郎得到機會近身壓製,他方要控住關節,韓七奪勁反製,二人徹底絞在了一起。

這一場攻鬥異常激烈,全場瞧得驚心動魄,鴉雀無聲。

陸九郎宛如在縛一隻強大的獸,異常艱難,韓七的軀體纖韌強悍,爆發無窮的力量,縱是他不顧一切的纏阻,仍給韓七掙脫出來。眼見她要拉開距離,陸九郎絕不肯放,撲上去撞腰扳倒,韓七怒極勒住他,雙腿騎腰,鎖住了陸九郎的咽喉。

陸九郎強忍著窒息,太陽穴突突的跳,憑著縛絞無數次的老練,箝住她的臂驟然一奪,腰腹發力,韓七到底經驗不足,一刹那給甩下去,反被他壓在了身上。

兩人翻打摔纏,幾度難分難解,韓七屢次掙脫反製,始終給他以技巧化解,連騰手還擊的空隙都沒有,絞扭的姿勢又十分不堪。她從沒戰得這樣憋氣,額頭拚力一頂,撞得陸九郎頭骨欲裂,他依然忍住眩暈不鬆勁,任鼻血淌下來。

兩人的頭臉咫尺相對,均是熱汗滿麵,精疲力盡。

韓七百般掙脫不出,知已無法,終於開口,“放開!”

這兩個字一出,就算是認輸了。

作者有話說:

小劇場:

狗九:上岸第一口,先咬意中人,啊嗚

小七:好痛!世上怎麽會有這種狗,好氣哦

阿策卷袖子:教不了,燉了吧,趕緊的

韓戎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