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仙門北方有一座貫通整個北方的巨大山脈群, 名為長衡山。

其峰雄偉,如海浪般連綿起伏,是整個仙門最大的山脈所在之地。

這裏靈氣濃鬱, 地氣沛然, 孕育了萬千珍貴靈物,物資極其豐富的同時,也意味著極其的危險。

山裏有太多太多修為高深的妖獸。

過於豐富的地氣形成淡淡的白霧飄散在山脈之間, 為整座長衡山增添了一絲神秘的色彩,看起來也更為仙氣飄飄。

萬劍宗就在長衡山最大最高的幾座山脈上。

一大早上,應玄羽就收到了司昆今天回來的消息,於是早早就到了昆玉山上登高望遠, 盼星星盼月亮似的盼著徒弟回來,這一等,就直接等到了……第二天晚上。

也不見人回來。

以司昆那速度, 從合歡宮到萬劍宗半天時間足夠了, 好歹掌握著空間法則呢,就算帶著一堆小蘿卜頭, 那也用不了兩天啊。

這是在踏青遊玩嗎?

應玄羽差點快氣瘋了。

晚回來也不說一聲, 害他白等!

他手搭涼棚, 最後在四處看了一圈,打算再等不到人就直接不等了,回家睡覺去不香嗎!

他眯著眼睛嘀嘀咕咕,“你個不孝徒弟, 不指望你養老了, 竟然還放為師鴿子, 你回來給我等著,看我不……”

他驀然一頓。

遠處天邊, 一群黑點徐徐朝這邊飛了過來,能勉強看到是仙舟的模樣,稍微飛進點,仙舟之上刻著的宗門圖案也能看得到了。

是一個金色的太陽圖騰。

金法宗的人。

而萬劍宗此前並沒收到任何門派要來的消息。

應玄羽瞳孔一縮。

來者不善!

.

一天之後,仙門南邊一座小森林裏。

謝危揮手將手裏的屍體扔到了一邊,臉色很是不好看,“這是第三波了。”

司昆從一邊邁步走來,隨著他走過,地上的幾具屍體瞬間被空間吞噬,化成了虛無。

他掃了周圍一圈,一群弟子有兩個受了點輕傷,但好在沒出什麽大事。

這是三天以來受到的第三波攻擊。

之前第一次出現的時候還在魔門地盤,他們正在小樹林裏修整,突然冒出一夥人,一身功法亂七八糟什麽都有,看不出出身,但各個修為強橫,一出手直奔他們的傳訊玉佩而去。

原本司昆的傳訊玉佩並沒這麽容易損壞,但奈何來人準備充分,不知祭出了什麽法器,所有的傳訊玉佩都受到了幹擾,短時間內是不能再用了。

這夥人自然也逃不出司昆的手心,劍氣一出,再無活口。

傳訊玉佩已壞,短時間內無法和他人聯係,眾人便加快了速度往萬劍宗趕去,企料路上竟遇到了一小波被追殺的遺族,就在他們的必經之路上。

於是自然又是耽擱了一番,救人,安置人,又去救了已經被抓走還沒走遠的遺族,等再次趕路時都到了第二天。

晚上修整的時候,又遇到了一波人的襲擊,那些人似乎學聰明了,知道攻擊他們必死,就在附近的林子裏鬧起了事,直接點了一把火燒了一整個城鎮,幸好謝危去的及時,把火及時控製住了,沒造成什麽大的傷亡。

而這些搗亂的人,他們才剛剛追到,全部斃於刀劍之下。

發生了這麽多事,任誰都能感覺到一點不同尋常的味道。

謝危皺著眉,抬眼看向前方一座城鎮,“去那裏修整一番,一口氣飛到萬劍宗,中途不能再落地了。”

司昆也是這麽想的,這一路上發生的意外都在意圖拖住他們,對方的目的不要太明顯。

萬劍宗出事了。

一行人收整了一番,為了避免太過醒目,弟子們都把身上明顯的萬劍宗弟子服換下了,就這麽進了城,隨意尋了一座酒樓坐了。

而整個酒樓的氣氛正是一片熱鬧的時候。

這裏鬧鬧哄哄,多數都是走南闖北的散修,消息自然自然也是比較靈通的。

謝危剛夾起一口菜,就聽旁邊一桌人在談論起最近發生的事。

“聽說仙主傷得很重啊。”

“留影石上看著是這樣,唉,可惜了,仙主竟然真的敗了。”

“你們還叫他仙主呢,強者為尊,既然他敗了,那就該金灼厭當仙主吧。”

“這青雲仙境馬上就開了,按照規矩,仙主可以製定去青雲仙境的規則,偏偏在這個時節挑釁,這是衝著青雲仙境去的啊。”

“誰說不是呢,應仙主為人還是很沉穩的,處事也公允,那金灼厭的脾氣可是一貫暴烈護短,真不敢想象他當上仙主會發生什麽事。”

“別擔心,不是還有雲霄君嗎?他可是和魔主妖王以及那位少宮主一起殺了足足二十三個大乘,他一定比金灼厭強。”

“你們忘了,留影石裏金灼厭那一招可是很詭異的,雲霄君不一定能接得下來。”

“也對……”

酒桌上的氣氛忽而就有些僵硬起來。

就在這時,幾人身後一道聲音響起,“敢問幾位,你們所說的那個留影石哪裏能找到?”

幾人同時朝聲音來處看去,接著齊齊倒抽一口冷氣。

這……這人也太漂亮了吧!

就是這氣勢有點彪悍,讓人不太敢招惹。

謝危一腳踩在凳子上,手肘搭在曲起的膝蓋上,指尖鬆鬆垂下,另一隻手裏捏著幾塊靈石,姿勢看似隨意瀟灑,從他的一舉一動裏卻能感覺到一股獵豹一般的優雅有力。

他微笑著看著他們,拋了拋手裏幾塊靈石,道:“若是你們身上就有,賣給我如何?”

幾人麵麵相覷,一個看起來俊朗的男子站起身朝他一拱手,道:“道友言重了,這不是什麽值錢玩意,金法宗的人一人一籮筐,都白送給我們的,你需要的話送你就是了。”

他手一拋,一塊留影石直接拋了過來。

謝危一伸手接住,輸入了一點靈力,留影石裏立刻出現一副畫麵。

是應玄羽和金灼厭打鬥的場景。

應玄羽擅劍,看似性子溫和,領悟的法則卻是霸道的雷之法則,主毀滅與新生,算是生死法則的低配版。

在沒有遺族之血幫忙頓悟法則的情況下,單靠他個人領悟這樣的法則已經是相當可怕的天賦了,加上一身不俗的劍法,他的實力和妖王魔主也不相上下,足以傲視一眾普通大乘,比金銳法則絕對隻強不弱。

但就是這樣的應玄羽,在和金灼厭的一戰中卻落敗了,還負了傷。

這讓謝危很是吃驚。

隻見留影石的畫麵裏,應玄羽和金灼厭一開始還算正常的戰鬥,雷之法則和金銳法則互相對撞,短時間內難以分出勝負,而就在應玄羽和金灼厭再一次對撞時,金灼厭忽而輕輕一揮手,一股黑霧從掌心吐出,包裹住了應玄羽全身。

應玄羽臉上一瞬間露出一抹錯愕,身上炸響的雷霆和劍光眨眼便消失不見。

下一刻,金銳法則從天而降,重重落在了應玄羽身上,霎時血光飛濺。

“嘭!”

謝危直接把留影石給捏碎了。

他深吸口氣穩了穩情緒,看向那幾個驚訝的人,道:“抱歉,一時激動,這幾顆靈石送你們,算作補償。”

他手一揮,便將那幾顆靈石拋了過去,俊朗男子一伸手便接下了。

謝危轉身看向司昆,“時間不早了,現在就走吧。”

司昆剛剛也看到了留影石的畫麵,不過他有些疑惑,謝危這情緒也太充沛了,就好像……好像應玄羽是他很親近的人一樣。

明明那是他師尊。

雖然他也很憤怒。

他輕輕一點頭,看向其他人。

弟子們這時候也吃完了,各個臉上都帶著怒氣,簡單收拾一番便跟著兩人出去了。

這一次,路上再沒發生過什麽意外,對方好像是完成了使命一般,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到了萬劍宗的時候是下午。

萬劍宗的防禦前所未有的嚴肅,山上到處能看到巡邏的弟子,各個臉色凝重,一臉的肅殺之氣,見到天際有人影飛來,守門弟子立刻就是一聲大喊,“什麽人!報上名來!”

熟悉的聲音傳來,一瞬間安撫了眾人情緒,“是我。”

隨著聲音傳來,人影眨眼便到了近處,守門的弟子臉上的肅殺瞬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宛如找到主心骨一般的欣喜。

“雲霄君,您終於回來了!”

“掌門受傷很重,金法宗的賊子當真可惡,竟然用那樣的卑鄙手段!”

“雲霄君,您一定要為掌門報仇啊!”

眾弟子一擁而上,你一言我一語,司昆剛剛落到地上就被圍了個水泄不通。

他眉心一蹙,一拂袖,道:“仇自然會報,我先去見掌門,讓開。”

聲音雖然淡淡,但卻氣勢凜然,所有的弟子後知後覺地想起這位雲霄君有多可怕,頓時一個哆嗦,連忙讓開了路。

這一讓開,才發現司昆身後還跟了一個人。

那熟悉的容貌,那熟悉的紅衣,一瞬間就讓他們想起了之前這位不擇手段勾引雲霄君的時候。

畢竟就算外麵傳言這位少宮主變化有多麽大,他們還是沒親眼見過,印象還停留在之前他勾引雲霄君的時候,尤其是見他此刻跟在雲霄君身後,那股子怒氣一瞬間就浮上來了。

領頭的弟子想都不想就是一聲怒斥,“怎麽是你!你跟來做什麽?別想再勾引雲霄君了!”

司昆眼神一冷,剛要說什麽,謝危忽而輕輕一拍他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

他麵帶微笑,一步一步走到那弟子身邊,在對方警惕的瞪視下湊到他耳邊,輕笑著說了一句話。

“小石頭啊,你那暗戀的餘雪仙子追到手了沒啊?”

那弟子瞳孔一縮,瞬間瞪大了眼睛看著他。

謝危笑眯眯地瞅他一眼,又看向其他人,手指一個個點了過去,“秦微,你的寒山劍法第十六招還是容易被人破嗎?陸子瀟,你的母親病好了嗎?蘇昭,你弟弟的手有沒有長出來?厲炎,你的火還是容易反噬自身嗎?京墨……安成……啟陽……”

他點一個人說一句話,語氣不疾不徐,慢條斯理,但凡出口必叫人驚訝至極,從他們的表情不難看出,他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

他的表情如此的熟練而自然,仿佛這些事情早已在他的心中沉澱已久,一刻不曾忘記,隨意一想都能回憶起來。

而他一點都沒有掩飾的跡象。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張口結舌,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司昆怔怔地看著他,腦海裏有什麽一閃而逝,模模糊糊地,似乎有什麽東西要破封而出。

那是很重要很重要的東西,重要到可以讓他付出生命。

然而即便他拚盡了全力,即便他用力到臉色發白嘴唇緊抿,眼裏都不知不覺泛起了血絲,卻依舊想不起來。

他張了張口,想叫一句什麽,但話到嘴邊卻又忘了。

似乎還差點什麽……

還差點什麽……

一股酸澀的情緒堆積在胸口,越積越多,讓他不自覺喘了口氣,難受地抬手揪住了心口的衣服,胡亂地抓扯了兩下。

他喃喃道:“謝危……”

謝危忽而一頓,回頭看他,眼中有絲異彩一閃而逝。

他看到司昆眼眶微紅地看著他,緩步走了過來,忽而伸手抱住了他。

謝危這次沒有躲,隻是笑著問他,“怎麽突然要抱抱了啊?”

司昆眼神恍惚地看著某處,喃喃道:“我也不知道,我隻是……突然想抱抱你……”

謝危微微一笑。

那笑容裏似有一絲歎息一閃而逝。

他抬手,也回抱住了他,微笑道:“想抱就抱吧,無論多久都行,我在呢。”

一頓,他又道:“這次……不走了。”

司昆的眼眶忽而有些酸澀。

他有些疑惑地擦了擦眼睛,為自己這突如其來的煽情感到萬分奇怪。

他這是怎麽了?

為什麽……有一種想哭的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