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又回風滄山
“你和我說, 為何睡客棧,你是不是沒打算把阿月送到了就要走?”
沈祇不說話。
見眉兒氣得翻過身直接將身子捂了起來,沈祇也有點頭疼。
“娘親找到了, 還有父親還有你的爹娘弟弟, 我們哪裏能一直在嶴洲待著。”
“那總得去山上看看師父和三娘吧。”眉兒說著就生氣:“我都不明白你, 你的師父這些年也沒聽你提過,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一問你你就不提。”
“你如果想去就讓謝懷夕帶你去。”
眉兒就更氣了:“你沒聽阿蠻說嗎?如今懷夕哥哥在軍中當差, 過幾日便要行軍,哪裏有空。”
沈祇就又不說話。
“你和我回去看看吧。還有桑娘和林伯, 當初桑娘對我那般好, 他們年歲也大了,不回去看看嗎?”
沈祇眼見著眉兒翻來覆去, 又坐起身咬著嘴唇看著自己就要掉眼淚,心中歎了口氣,道了句好。
第二日兩人和周氏風姨打了聲招呼就準備走,楚之橋站在阿蠻身後, 看著眉兒的麵容, 直到看不見為止身子才動了動。阿月已經不是小時候不懂事的小娃娃了, 見狀胳膊肘子碰了碰他:“哥, 阿蠻姐姐好像生氣了。”
楚之橋搖搖頭, 隻悶頭幹活。
晚間兒阿月拿著兩壺酒拉著哥哥坐在院子裏說話。
“哥, 其實我也知道, 你心裏想什麽。”阿月給楚之橋倒了杯酒:“咱們跟之前不一樣了,心裏想的不能說, 你記掛著眉兒姐姐我曉得的。”
楚之橋說不出話,將麵前杯子一飲而盡。
“我心裏頭其實也有個人。”阿月自覺年少之時不懂事兒隻看著沈祇長得好便歡喜, 後來經曆的事兒多了,遇到了宋大哥也明白真正的歡喜是個什麽樣子,可心裏歡喜,自然也就不想耽誤誰。她脖頸有傷手有殘疾,逃亡的時候身子也壞了,哪怕宋大哥不嫌棄,可她心裏嫌棄自己。“我隻想他過得好我心裏就開心。”
楚之橋手指沾了沾酒,在石桌上寫:“我也是。”
“爹娘也沒了,咱兄妹倆過就是了,多掙點銀子,以後給娘親養老。”
楚之橋知道她說的是周氏,寫道:“好。”
阿蠻端著盤醬牛肉沒好氣的從廚房出來,往桌子上一放,氣呼呼的也喝了一口:“光喝酒多沒意思,吃點肉。”
阿月就看著阿蠻笑,她喜歡阿蠻,便道:“阿蠻姐姐生氣也好看。”
“有你眉兒姐姐好看?”
“你倆是不一樣的好看。”
阿蠻也就笑了。反正她心裏就還是嫉妒眉兒,討厭是討厭不起來,但就是嫉妒。
月上柳稍頭,嶴洲夜裏不比南海,夜裏風大也冷,沈祇騎著馬將眉兒環在身前,披風將她裹了個嚴實眉兒還是冷得直哆嗦。眉兒身子熱不起來,而眼下還是朝著風滄山去,沈祇心裏就發堵。
以往眉兒的身子康健,紫笙毒解之後愈發畏寒,溫熱一帶有益於眉兒身子,嶴洲一帶卻是不合適。哪怕他一直細心將養著眉兒的身子,除了畏寒不宜有孕倒也不會影響壽數,可當眉兒說起孩子之事,聽著那些話,沈祇就如鯁在喉。
那是眉兒一直想過的日子。
可因了謝一和三娘,便始終有缺。
像是一命抵一命,謝一身亡,他和眉兒也不會再有孩子,是非對錯,分說個不明白。
“你在想什麽呢?”眉兒甕聲道。
“想你怎麽年歲長了,越來越愛哭。”
“哪有,以前不哭是覺得沒依靠,現在身子靠著你,心也靠著你,有你寵著我,想哭就哭了。”
“油嘴滑舌。”
眉兒知道沈祇這語氣是高興,腦袋往上鑽出了點,扭頭看著沈祇的下巴笑:“這像是又回到以前還在嶴洲時候似的,那個時候你也騎馬帶著我,還老惹我生氣。”
“是你脾氣不好。”
“才沒。”眉兒親了親沈祇的下巴又縮了回去:“我弟弟才叫脾氣不好。”
沈祇想到蘇元那小子第一次見自己就咬了自己一口,笑了:“嗯,確實。”
“元元要是還活著,現在應該快十四歲了,日子過得好快啊。”
“這兩年日子好點兒,才覺著快吧。”
眉兒嗯了一聲:“娘親也找到了,等看完三娘和師父,你說你要不要也和懷夕哥哥一樣,去當軍醫,也好找親人。”
沈祇卻有此想,這幾年一路走走停停,他心裏認可慕容氏的做派,看嶴洲百姓也過得比其他地方老百姓好就知道了,這其實隻是其一;其二是因著楚子明的事,亂世之中白身還是麻煩,碰到點事基本便是求告無門。他無心仕途,隻想行醫救人,當慕容氏的軍醫,便也就是得了慕容氏庇護,等天下太平之後再帶著眉兒過安穩日子。
“好。”
眉兒得了沈祇肯定,心裏也安了心,便迷迷糊糊睡了過去。待睡醒之時,已快到風滄山了,眉兒又想到當初學武功的時候:“可惜武功沒了,身上有武功的時候,我心裏可開心了,現在想起來就跟做夢一樣。”
“人生際遇本也就說不準。”
此時朝霞蔓延天際,映襯山間景色,讓人心中遼闊。
眉兒眯著眼:“先別走呢,看看日出。”
沈祇便也就勒馬停下。
眉兒靜靜靠著沈祇,內心平靜又歡喜:“我小時候可怎麽也想不到,我倆以後是這樣的。”
“你這一路怎的感慨如此多。”
“我也不知道。”
披風之內,沈祇右手抬起捏了捏眉兒的下巴:“你到老了會不會變成囉嗦的老婆子。”
“那你豈不是脾氣不好的老頭子?”
“自然不是。”
眉兒就笑:“我倆要是生兒子可不要像你一樣,我小時候看到你就怵,要不是你長得好看,我才不歡喜你。”
“你便隻歡喜我好看麽?”
“那也不是。”
沈祇以前其實還沒好奇過這個問題,隻覺著眉兒一直如此的就是歡喜自己,這會兒好奇了:“那你是為何?”
“不知道,說不好。”
這個回答沈祇不滿意。
“那你說說你愛重我什麽?”
沈祇想了想:“不知道,我隻知道我不能沒有你。”
“肉麻。”
兩人便看了日出之後才下馬上山。行到桑娘之處,沈祇便讓眉兒自己上去,他先去看看林伯和桑娘,眉兒不疑有他,心裏緊要的還是三娘,就自己上了山。
就好像三娘和顧瀟沒想到眉兒會突然出現一樣,眉兒也沒想到三娘竟然和師父收養了個孩子。
眉兒看那孩子眉眼特別像謝師父,便道:“這孩子喚做什麽?”
“謝小二。”
眉兒噗的一聲就笑出來了:“怎的喚了這麽個名字?”
三娘也捂嘴笑:“這孩子看著可不是和謝一像麽,這名字是你師父取的,他促狹。”
眉兒便側頭去看師父,這兩年師父像是過好了,鬢角的白發都少了些,隻是不知道這會兒麵色怎麽還有些不好看:“師父你在怎的了?”
顧瀟擺擺手:“我去山上轉轉。”
三娘拉著眉兒的手:“你可別理他,自打收養了小二,他被那小子纏得脾氣越發不好了,好在小二練武根骨好,你師父是又心疼又煩。”
果不其然,眉兒就看見那四歲小娃抱著師父大腿就被帶出去了。她心裏覺著好笑,又和三娘敘了好久舊,才說起她這兩年和沈祇的日子。
“祇兒也來了?”
“自然。”
“怎的不見他?”
“在桑娘處呢。”
三娘也不知曉當年隻事,被顧瀟瞞的死死的,隻一說到桑娘她就頭疼:“桑婆我是怕了她了,見我就沒好臉色,收養了小二之後好點兒了,但也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桑娘可疼小二。”
“喚著少主呢,你說呢?還要把畢生絕學都教給他。”
“那醫術呢?”
三娘聞言也有些遺憾:“謝一的醫術懷夕並未得到完全真傳,倒是祇兒,多年以後許是差不多。不過看小二吧,是個武癡來的,一看書就要犯困。”
眉兒又笑,她看著三娘麵容幾乎沒變,在這山間住著也不沾染世事,像是比以前還年輕了些,眉兒心裏也就放了心。
一直到天快黑,都沒見沈祇上來,顧瀟心裏明白為何,便要送眉兒下山。
“眉兒回來一趟,當然要住幾日才能走,你那麽著急送她下山幹嘛?”三娘不高興了。
顧瀟隻好找了個借口:“桑娘她也是要去看看的。”
“那明早也行啊,這大晚上的。”
顧瀟不好再說,眉兒也想三娘想的緊,反正沈祇待在桑娘處又沒什麽,眉兒晚間兒就住下了。夜裏和三娘睡在一處,眉兒心裏高興,口不擇言道:“有時候我真的覺得三娘你和我娘親一般,對我那般好。”
“我年歲是能當你娘了。”
“長得不像有年歲的,好看。”
“你生的貌美,你娘親自然也好看。”
眉兒嗯了一聲:“我娘親也好看的。”
“風滄山就是你的娘家,以後祇兒若欺負你,你便回來住。”
眉兒笑得沒個形:“好,我生氣我也拎著東西就回娘家。”
兩人又說了幾句,便睡下了。
第二日天一亮,沈祇到底還是上了山。
站在木屋之前,他就看著那和謝一長得很是相像的四歲小子,在紮馬步。
沈祇麵無表情,顧瀟背手在旁也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