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天若有情天亦老
眉兒閉關之緣由沈祇是不明白的, 初初認識三娘之時不是舍不得的嗎?怎的這會兒就變了,還要下山曆練,一走便是一年, 女人心當真海底針, 一點都瞧不明白。
沈祇走在去月牙泉的路上, 聽到身後有動靜,頭都沒回的冷道:“能不能別來煩我。”
阿蠻便小跑著跑到沈祇前頭,臉上堆了笑:“我知道你是為了眉兒那事兒在煩, 總歸是自己妹子,你舍不得也正常, 不若我和你說說?說說眉兒是怎麽想的?”
見他臉上有了鬆動, 阿蠻又道:“女子天生心思細,上回本也不會鬧成那樣的, 既要喝酒不如一起說說話吧,去月牙泉一起喝酒不大好的,那泉後頭不是有了溪水嘛,我們去那處好了。”
說罷, 阿蠻看著沈祇, 默了幾息, 沈祇的步子動了, 阿蠻臉上綻放了笑容, 自然也跟了上去。
風滄山的這處溪水不知源頭何處, 月光之下瞧著水波粼粼, 中秋的夜裏還不算冷,飲了些酒, 身子發了暖,心裏若沒煩心事兒也能稱的上愜意的。
沈祇坐在溪邊, 盤腿而坐,深紫色的廣袖大衫有些鬆垮,束發仍沒用了銀冠,而是白色的絛帶垂在腦後。阿蠻側頭去瞧,剛認識的時候,他是冷淡的,窄袖黑衣將少年的挺拔襯的極好,後看他黑衣廣袖冷冽,青衣清秀;再到這簡單的紫色大袖,又瞧著是風流的,風流裏透著醉人的溫柔。
這般的男子怎舍得拱手讓人。
阿蠻晃了晃身側自己帶著的三壺酒,笑道:“這酒近日新釀的,估摸沒我娘親釀的好,你那酒壺都快空了,嚐嚐我的吧。”說完就拿了中間那壺遞了過去。
沈祇接過,放置身側,並沒著急去品那酒,而是道:“說說,上回怎麽個說法?”
“急什麽?”
“不說我走了。”
阿蠻略有嗔意的瞪了沈祇一眼,自己也開了壺酒,飲了一口才道:“這女子啊,說不要就是要的意思,她說要走,那實際就是不想走,結果你真讓她走了,她傷心了唄。以為你這哥哥真不要她了,雖然我不知道你倆為何吵,但女孩子不是你光擺個臉子就能震住的。”
沈祇不鹹不淡的掃了阿蠻一眼,那眼神讓阿蠻不大舒服。
“你這麽看我作甚?”
“事事反其道而行之,豈不滑稽?”
“哎呀,那你也要看境況的呀,哪裏能一概而論了。總之,女子生氣的時候,別管她說了什麽,不管說什麽大抵都是口是心非。”
“是麽?”沈祇飲了口酒,手中酒壺已空,就去開了阿蠻遞過來的那壺,沒著急飲,而是低頭嗅了嗅那酒香。
順著沈祇的動作,阿蠻也有三分緊張,盡力克製沒露了出來,接著道:“你和我說說眉兒為何生氣,我給你說道說道就明白了,我還不知道你二人為何生氣呢。”
“她說我不該背你。”
阿蠻一愣,下意識道:“她是你妹子她吃哪門子醋?”
沈祇搖搖頭:“眉兒是娘親早早給我定下的妻子,她喚做蘇眉兒。”
“童養媳唄就是。”
“嗯,我不大喜歡童養媳這稱呼,你莫要在眉兒麵前說這三字。”
短短一句話,跟悶棍一樣直接把阿蠻腦子敲迷糊了,合著不是兄妹,而是童養媳,原還想著為何兩人那般的親昵,那自己這段日子的所說所做所為在眉兒眼裏不就跟笑話一樣?短暫的錯愕之後,阿蠻心下便是被人背叛欺瞞的惱怒,自己是當真把眉兒當了朋友看待的,哪怕鬧了別扭,氣性兒過了還不是想著給眉兒做了吃食送到山頂上,結果現在沈祇來了這麽句?
阿蠻都快氣笑了,硬生生又憋著:“那你倆早不說。”
“方便趕路罷了,我也不想她遭人非議,她還小。”
這話說得多漂亮,不遭受人非議,就可將謊撒的這麽順溜了嗎?阿蠻定了心神,去看還在晃著酒壺並未飲酒的沈祇,要說原本她還有點愧疚,覺著自己用這麽個餿主意去綁了沈祇是不是不厚道,是不是眉兒後頭也會怨怪自己她也不想失了這朋友。眼下那點子愧疚是全然消失無蹤,不但不愧疚,心裏甚至還生了惡念,眉兒既然欺瞞,也別怪自己將錯就錯當作不知道這事兒了。
什麽童養媳不童養媳,爹娘都死絕了這事兒誰能定?還不是憑了自個兒的心意,阿蠻腦子又滑過之前沈祇對眉兒那般的溫柔,當著是兄妹之時的時候是羨慕,當下知曉真相就是嫉妒。
這股嫉妒化作了一團火,燒得阿蠻整顆心都是勢在必得,這場子她不找回來,那真有違她阿蠻這名字。
“這事兒你早說了就是,早說了我才不纏著你。”阿蠻笑出聲,身子放鬆的兩手撐在身後:“我才不是那種喜歡和別人搶人的女子,沒意思。你倆要是這麽層關係,那就好說了,眉兒就是吃醋了,女子拈酸吃醋起來厲害的,別說是惱你背我了,怕是你多看我一眼她心裏都不舒服的。”
沈祇又不鹹不淡的掃了阿蠻一眼:“她不吃醋我也不大想看你的。”
“好了,不必再說這話,我說以後我不煩你便不煩你,明日我便和謝師父說我想回家,等謝哥哥得空,我就回嶴州。”阿蠻說了這話之後看沈祇麵色都鬆散了一些,心裏覺著可笑,嘴巴上還是道:“喝一杯吧。”
阿蠻舉了酒壺,沈祇沒拒絕,兩人自飲了一口。
“那你說說,我該怎麽哄了她?”
“好說好說,既然是吃醋,你隻需和她說了你歡喜她,隻歡喜她,隻愛她,就行了。”
“當真?”
“自然當真。”阿蠻又與沈祇碰了酒壺,“你歡喜眉兒什麽?我怎麽瞧著你好像也是不大明白自己是不是歡喜她呢?”
“不足為外人道也。”沈祇自嘲一笑,覺著自己對眉兒的情意,隻用了歡喜二字實在是太淺,他感覺自己像瘋了一般,每日每日的腦子裏隻有她的身影,不喜眉兒看了別人,不喜眉兒和別人親昵,不喜眉兒為別人笑,為別人哭,女子也不行,他都不舒服。
因著眉兒初見謝懷夕那場景,所以沈祇到今天看謝懷夕都不順眼,要是她再對謝懷夕好些,沈祇覺得自己會惱的想殺人。
他想將眉兒藏起來,隻他一人能瞧見,可如此的念頭,是又與想讓眉兒開心做了自己,自在去過自己想過的日子相悖。想的好,做的總是霸道了,可不受控製,徒惹了佳人不快。
眉兒說不想讓自己管她的時候,沈祇覺著那話就跟匕首一般,在他心頭插了一刀,也隱隱約約意識到,如果自己任由霸道的念頭滋長,越想困住她,越困不住,到最後怕是不但心得不到,人也留不住。
心思這麽交織著,磨得人心神不寧,沈祇看著那月光,道是天若有情天亦老,月如無恨月長圓,情之一字該怎麽解。
“你太矯情了。”阿蠻又和沈祇碰了一杯,說的言語極為豪爽:“我喜歡了什麽東西,想方設法都要得到,也別說強扭的瓜甜不甜,不甜也得到我的菜簍子裏。一輩子就這麽長,我娘親和我說過,管那許多做甚,自己先快活了再說。”
“我要的不是這般膚淺的東西。”沈祇看著那月光,有些失神。
身子開始發熱,有些迷蒙,便見那圓月化作了眉兒的側臉,沈祇彎了彎嘴角,將壺中酒一飲而盡,伸手又開了一壺:“你這酒不錯。”
阿蠻見他拿的又一壺還是放了東西的,暗自歡喜,想著兩壺下肚,這事兒今夜怎麽也能成了吧,身子往沈祇邊上兒挪了挪。
那香粉的味道衝了鼻子,沈祇就有些想念眉兒身上淡淡的藥草味道,眉兒大概不知,她與自己一處久了,那衣衫上頭也是有些藥草香氣的。
很淡很淡,旁人並聞不見。
眉兒原也是聞不見的,但也不知道是不是修習了內功之後,五感提升,在密室裏頭修習之時,鼻尖也能嗅到一股淡淡的藥草香氣。
因這香氣,時常想了沈祇,今日再看送來的飯食裏頭三娘寫的紙條,說是中秋已到,可歇息一日,之後再閉關也不遲。
反正也就是修煉內功,說是閉關就求個靜心凝神,出去一日是不打緊的。
眉兒原還猶豫著要不要下山,許多日未見,她心裏頭是想著沈祇的,但又有一股氣,最後糾結來糾結去,還是從密室走了出來。
出來之時圓月正懸掛於天空之上,那月光一下子開闊了心懷,眉兒自言自語:“我也不是要與他和好,我就偷摸瞧他一眼,看一眼我就回來。”
手心裏頭是閉關之前拿草編的小螞蚱,他估摸睡著了,偷摸放他床頭再回來不算和好吧。
想了想,眉兒又還是回了密室換了身衣衫,心裏不想承認,但想著萬一沈祇醒著,還是打扮打扮好看些。隻見再從密室出來的眉兒換了身廣袖的薑色衣裙,那領子也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比之以往算是低了的。
剛從山頂下去行了三分之一山路的眉兒,遠遠就看見一襲紫衣的沈祇正腳步匆忙的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