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你似蘭花
女為悅己者容, 之前是活著都費勁,自然就不會注意這穿著打扮。逃生太久,眉兒坐在鏡前才發覺她已許久未曾好好看過自己了。
鏡中女子比之兩年前瞧著白嫩許多, 原臉黃著, 瞧著也沒什麽打兒眼的, 一白了之後破衣爛衫也難掩姿容。小時候那般黃,紅色是不敢上身的,怕更鄉氣了去, 如今這紅色也穿著也好看了。
五官比著小時候都沒什麽變化,隻是眼尾又拉長了些, 那張有點厚的嘴唇安在小時候的臉上是敦厚, 安在如今的眉兒臉上,就有了那麽點魅。
這點魅又被她眼中倔強中和, 鵝蛋臉嫵媚風情的倒有了三分英氣。
三娘手中的梳子劃過眉兒過長的頭發,發絲從尺梳中滑落,日光氤氳輕柔和煦,三娘輕聲道:“可想梳了什麽發髻。”
“小時候都是辮子隨意梳梳的。”
“雖要趕路了, 太麻煩的是不行, 梳個姑娘家的單螺吧。”
發絲半垂, 另一半在頭頂婉轉成型, 兩鬢垂了小股辮子, 買來的首飾簡單, 珠釵插入發間。又等衣裳穿戴整齊, 紅色襦裙配黑色上衫,那上衫薄, 外又套了一層妃色大袖。這般的穿著對眉兒來說已經是及其華麗了,殊不知這打扮在安定世道的時候也就是平常人家穿著。
“料子都是再普通的不過的, 刺繡手藝也一般,好在這身兒你穿著不錯。”三娘上前一步幫著眉兒理了理胸前的綁帶以及垂在肩頸兩側的絛帶:“一會兒祇兒看到你,該是會多瞧兩眼的了。”
私下裏打趣沒什麽,眉兒還是有點羞恥,抬眼看著三娘道:“這話還是別說了吧。”
“好好好。”
從東屋出來,眉兒還有些扭捏,因著她瞧見沈祇早已換好了衣裳收拾好了行裝正站在門口與師父交談著。他那衣裳不稀奇的也,黑色窄袖,袖口是深藍繡著雲紋,長靴穿著顯得人更挺拔了點兒。這回沒再束了高馬尾,而是用了普通的發冠整齊的束了起來。
再扭捏,還是要見人,當沈祇側了身子回頭看了眉兒之時,眉兒就有些討厭他身上的黑色,這黑色讓他看著更難接近,那雙眼裏仍舊平靜如深潭,沈祇隻衝著眉兒笑了笑道:“好看的緊。”
便沒說什麽了。
倒是顧瀟多誇了幾句。
眉兒點了點頭,心裏頭那點兒扭捏一下子就消散無蹤了去。她也不是盼著被誇好看什麽的,隻是想從沈祇眼裏頭看到些不一樣的東西。
畢竟這打扮她在看鏡中自己之時都有些陌生...和驚豔。
像是有什麽東西在扯著心口下墜,蟬鳴又開始變得惱人,熱意又開始變得讓人煩悶。眉兒一下子沒了什麽對衣裳首飾的興致,索然無味品咂不出什麽樂趣了似的,隻想趕緊上路。
“師父我們什麽時候出發。”
“晚些吧,累了困了,夜裏再說。”
顧瀟把沈祇和眉兒轟到山上去摘野果子,直接拉了三娘去午憩。雖然不知道馬上都要啟程了,為什麽還要讓她二人來山上摘果子,但眉兒還是乖乖照做了。
說是摘果子,其實顧瀟說得那片野果林就在屋舍後頭不遠,穿過一片竹林就是了。眉兒沒走許久就到了,沈祇就那麽跟在後頭,眉兒也沒什麽說話的心思。
摘了幾十顆拿包裹包了,眉兒就打算回去,沈祇卻在竹林裏頭找塊兒岩石坐了下來,拍了拍岩石一旁的空當:“等顧大哥和三娘睡醒了再回去吧,歇歇,也不急這一會兒。”
“大白天的睡什麽也是不明白。”
沈祇耳朵有點紅,抬手撓了撓眉頭:“習慣不同罷了。”
也是,眉兒便也沒什麽糾結坐在了沈祇身側,他一洗幹淨,身上就有淡淡的藥草香氣。這味道讓眉兒羨慕,她身上是沒這好聞的香氣的,歪了腦袋看著他幹淨模樣,眉兒還是問道:“緣分這事兒稀奇的,我也沒想著我倆都遂了願。”
沈祇蹙眉:“說不上來,感覺顧大哥和三娘是好人,但太順了我又有點不安。”
“可能是咱倆苦日子過多了,一下子順起來都害怕。”
沈祇唔了一聲:“可能是。”
“還好都遂了願,不然我若是不跟著你,你都打算一個人走了。”眉兒說這話其實就是心裏頭還是有些委屈,說出來看看他會是什麽個反應,心裏倒是沒再怪他的意思,畢竟決定是她做的,也是她想留在沈祇身邊,沒什麽好怪。
竹林幽靜,青翠盎然,眉兒一低頭能清晰看見三兩蟲子在地上爬著,爬到枯葉之上時正好撞上日光的碎影,那蟲子就在碎影之下停住不再爬行,似是對這陽光極是喜愛,哪怕這蟲子模樣醜陋,哪怕踩著枯葉靠腐肉而活。
可這一點陽光碎影此蟲便覺滿足。
“也是舍不得的。”
沈祇輕語的一句,在耳邊,眉兒聽得清楚,未挪視線,隻還指著那蟲子開口道:“我就和這小蟲子似的。”
“胡講什麽,和蟲子有什麽好比。”沈祇也瞧見了那蟲子,說不出是什麽種類,隻瞧著那麽多隻腳,怕人的,便又加了一句:“你該是懸崖邊的蘭花才是。”
眉兒不懂自己為什麽就是蘭花了,她也不知道蘭花長什麽樣子。笑了笑起身理了理衣裙,又將發絲理了理站到了沈祇身前,放鬆的扯了裙擺轉了一圈。
裙擺上的紋理隨著眉兒動作而晃動,她手腕處的那點紫色的花紋若隱若現,沈祇看著她,便見眉兒嫣然一笑問著他:“好看嗎?”
“你一直都是很美的,眉兒。”
“我和阿月誰更美?”
不懂為何要和楚之月比,沈祇當真認真的回想了下兩人麵容,想到什麽笑了出來:“你二人倒是也滿相稱,打起架來一般的吵鬧。”
“哪有啊,她很會打架。”
“你也不差。”
“那你當時為何不護著我?”
“晚間兒不是哄你去了麽?”
“看著我哭什麽都不說,就會念叨別哭了也算哄麽?”
“你哭得太入迷,我說旁得好像也無用。”
“你下回說了試試,說不定就有用了。”
“那我還是盼著你可別哭了,哄人蠻累的。”
兩個十幾歲的少年就這麽你一句我一句有一搭沒一搭的說些不知道有沒有意思的話,時間有麻雀飛過,有竹葉觸碰發出輔奏之聲,竟也愜意。
似故意等了許久,兩人才從竹林出去。
待日頭傾斜,晚間晚霞漫天之時,四人終是啟程離了這山間的野客良居前往風滄山。
風滄山地處嶴州以西一百裏地,想去風滄山嶴州則成了必經之地。
嶴州一共有七山四湖十八城,地域大小卻隻達暨龍州地域三分之二。也因此,城與城之間鏈接緊密,百姓相對富庶。
如果說暨龍州是邊疆第一大洲,那嶴州則是邊疆最富有的洲界。隻可惜亂世之下,再富庶能富庶到哪裏去呢。
“嶴州如今受慕容家管轄,對於難民等一概不收。城門守衛極嚴,連在城外官道驛站之處都設有關卡,對過路人都會一一細致盤問,文書戶籍名冊缺一不可。若是遇到從東山域方向來的難民,不論老弱病殘男女老少,一律燒死,也是慕容家下的死令。”
顧瀟撥動手中的樹枝,將火堆又燒得旺了些。
這火將夏夜的潮濕燃燒,並不舒服,隻是讓額角的汗更多了些。
見眉兒麵色不好看,顧瀟繼續道:“不要覺得慕容家殘忍,慕容一族掌管嶴州多年,亂世凶年之下,嶴州百姓還能過得像個人,都有賴慕容家主管治有方。天下走勢按著這般,慕容家逐鹿天下,當真建立了新朝也說不定。”
這些就不是眉兒這種小老百姓能操心的了,她心裏想著難民能逃到此處,就說明身子無甚問題,不論男女老少都這般燒死,這慕容家的人真夠沒人性的。
“心思也太冷硬了,說燒死就燒死的麽。”眉兒沒忍住道。
“這道死令是慕容家少主下的,道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倒也得了嶴州百姓擁戴。”
眉兒想著自己得至親會不會往嶴州來,還有嬸嬸,要是朝著這個方向來的話,豈不是凶多吉少。想到此眉兒看了眼沈祇,沈祇感受到視線,似知道眉兒所思,隻是搖了搖頭。
“師父,那我們要去風滄山,豈不是要經過嶴州,我和沈祇身上都無戶籍名冊什麽的,如何進入嶴州境內?”
三娘插嘴:“也就是發愁這個,我和相公文書齊全,你二人卻是無的。嶴州境內也有熟人,隻是不知如今能不能辦了。”
“而且也需要些時日,短則三五天,長則十天半月。”
沈祇道:“這般久的麽?可能繞路?”
顧瀟道:“隻有一條不算路的路,此山往西再翻過兩座山,就有一條水路,跨了那條江再往白雲山走,也可到了風滄山。但白雲山有毒瘴,沒聽人說過那毒瘴如何能過去。便是能過去,也不能趟過去,太危險了。”
沒想到這般麻煩,眉兒接過三娘遞過來的吃食,心裏有些煩躁:“那師父與三娘是要明日下山之後去嶴州城內幫著偽造文書戶籍麽?”
“是,你二人得在山上待幾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