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趙頡冒雨趕至先前出事的山路, 好在那段地勢還算偏高,雨水即便漫漲,一時也淹不上來。
見隨從們現在還倒地昏暈著, 他幾步奔過去,扶起一人用力拍了拍他臉頰,等了半響, 對方才終於有所反應,周圍這麽多人,還有小姐的貼身侍女, 並且不少弟兄身上都帶著傷, 即便被喚醒,也挪動不了幾步。
趙頡自知憑他一人之力,行事實在艱難,於是不再猶豫,趕緊從懷中掏出鳴鏑,又確認趕路來時沒有將箭頭洇濕,這才高舉手臂, 將鳴鏑朝夜空而放。
雨幕很深,驟起一簇火光。
為了保險起見,他很快又將第二支射出, 隻盼青淮山得信, 能盡快遣人過來支援。
所幸, 在他冒雨全力將隨從挨個喚醒之際,向塬一身蓑衣, 及時率影徒趕到。
四目相對, 兩人眼神中皆顯陌生意味,尤其向塬, 明顯戒備很深,衝著他不客氣地厲聲發問:“你是何人,為何會有我師兄的鳴鏑信號?”
聞言,趙頡趕緊如實解釋,也將事情前因後果簡述清楚。
想起姑爺的事先提醒,趙頡並未將閆為桉逼服藥物之事說漏嘴,隻道玉蓮樓行事不義,中途劫走婚車欲與青玄門為難,姑爺知信後一人上門,現已平息禍事。
向塬氣惱地暗罵一聲,不用想也知,此事定然是閆為桉在背後搗鬼,上次擂台之上,他給的教訓還是太輕!
思及此,他隻恨自己當初手下留情。
“我師兄他們現在何處?”
“小姐受了些驚嚇,我便聽姑爺安排,駕車將他們送至青山山腳的一處臨溪木屋裏,然後聽姑爺安排,拿到鳴鏑在指定位置放射,及時向青淮山求援,然後抓緊將傷者安置。”
向塬這才鬆了口氣。
他先前不敢鬆懈,並非是因對師兄武力有所懷疑,憑玉蓮樓那群宵小,根本連近師兄身側都成難事,又能成什麽威脅氣候,可是一旦涉及周嫵,師兄軟肋外露,很多事便會朝失控方向發展。
閆衡不簡單,閆為桉又是個賴痞性子,若他們真以周嫵為要挾逼迫師兄示弱,那便十分棘手。
好在,眼下一切危機轉安。
向塬下馬開口:“青山腳下的木屋是我師兄閉關練功時常去的地方,安全隱蔽,不會有外人擅入,眼下最為要緊之事,是先幫你安置好傷員,將他們全部送上山去。”
趙頡為表感謝,立刻抱拳揖禮,“多謝向公子出手援助。”
向塬拂了下手,懶得客套,之前他誤會周嫵,暗地裏說了她不少壞話,這回親自來救援她相府隨從,就當是間接還個情吧。
……
連夜驟雨,將整座青山裏外澆得清透淨亮,枝葉被濯去浮塵,表麵泛上一層更鮮的朝綠。
遠眺青山外,綿延巍峨的山脈被霧氣虛虛實實地遮映,其中,最為壯麗的前山狀如猛虎盤踞而息,這隻藏鋒的‘虎’便是青淮,也是重巒疊嶂之顛。
青淮山據險,易守難攻,得天獨厚的地理優勢,護佑著青玄門一脈幾代傳承,經久持盛。
暴雨持久,直至東方隱隱泛起肚白光亮,終才停歇。
木屋內,容與聞雨水落簷聲漸弱,側首朝窗牖方向覷看過去,辨得天色,知曉此刻應是到了卯時,或者更早。
怎麽過得這麽快……
因窗牖位置在側,他探脖遠望時,姿勢不得不更深地往前抵,他稍動,下麵連帶牽扯,懷裏的人瞬間吸氣,緊張地抱住他,輕輕嚶出聲微弱的嬌哼。
明明才哭過不久,眼尾還圈著紅,眼下他還沒如何,竟又輕易將人磨出了一汪淚,容與歎息,低首輕吻,以作安撫。
“出去吧……”她小聲嗡嗡。
“現在不是你囂張之時了?”
容與笑,有力的小臂撐在她頭部兩側,輕鬆支起身子,有規律地起伏。
允了她是最後一回了,他勢必盡用其時,慢條斯理,細琢細磨。
木屋簷角落雨,滴答滴答響得清脆,屋後有條闊溪,水流湍急,夾著斷續的蛙鳴,還有隱隱之中,傳耳幾道深林杜鵑鳥的低嘶……天色漸明,萬物生靈沉眠轉醒,唯獨此間狹仄小屋與外界隔阻,依舊昏幽旖旎,沉欲靡靡。
周嫵側過頭,艱難躲過他一吻,他無製,她不得不提醒:“向塬趙頡他們應會在天明後過來,停一停……”
他不滿意,抬手掐回她下巴,叫她正麵自己,同時方便他繼續去咬她的唇。
“放心,外麵靜著。”
他是指他耳裏可辨,當下無外人靠近此地。
周嫵卻不能安心,她眉心輕蹙,無力吞納,實在後悔自己昨日那番姿態相邀,又在他迷神之際忘我糾纏,她天真以為隻要他藥效解了便算結束,可怎料他清醒之後,竟連自己的醋都要吃。
他強調自己身陷幻覺時記憶混亂,那時候的感受如何已全然記不清楚,他不肯吃這個虧,恢複神誌之後堅持要與她繼續場景重現,那個“他”有的,他本人也必須擁有。
周嫵受不住他的強硬,隻好勉強點頭,卻不料再被逼問,他非要知道她方才和那個“他”有過幾回。
明明都是他!
莫名其妙的問題,周嫵赧然抿唇,如何也回答不出口。
容與沉眸不再逼迫,直接付諸於行動,他不知執拗著什麽,俯身堅持要比失魂之際的體驗多出一次,不落弱勢。
周嫵不理解,可這苦頭是她自己找來的,無法推脫,於是正麵背對,聲聲喛求,直至腿彎第四次被曲折,她才哭顫著說了實話。
“可以了,和方才……一樣了。”
容與挑眉,終於知道具體,隻是他默了默,再出聲時依舊歉意,“這種時候,我可不喜歡平等。”
“什麽?”
周嫵怔然,此刻半分沒有最開始的肆意妄為之勢,倒更像是無依絛蔓,隻能纏繞枝幹來獲唯一的攀附支撐,若相離,她搖搖欲墜。
容與用手背蹭她的臉,目光勢在必得,他沉聲回:“我要贏‘他’一次,至少多過一次,聽懂了嗎?”
她不想懂,無力懂。
藤蔓再軟都快被抽絲壓折斷,嗚咽斷續,隔窗終於打進室內第一道微弱光線。
天亮了,大亮。
……
向塬顧及周全,辰時來青山迎回他們時,還特意命人駕來了馬車。
容與提前將一切收拾好,床褥汙濁無法再用,他幹脆利落直接燒了,之後又從箱篋拿出自己的披風,搭在周嫵身上,將帽簷前遮,完完全全將她的臉藏住。
等到院外響起馬匹的嘶聲,他將人打橫抱起,出屋不與任何人做寒暄,直接先將她抱進車內,免受清晨的寒涼。
向塬目睹全程,也瞥見一眼周嫵蒼白的臉,以為她昨日是在玉蓮樓受了傷,於是忙出聲關切:“師兄,她沒事吧?”
容與搖頭,再看車廂內擺設簡陋,甚至連個軟綿厚氈都沒有鋪,他略蹙鋒眉,直接舍了坐騎,也蝸身進了馬車。
向塬看師兄沒有心思回話,隻覺周嫵受傷一事避不可免,他不再多問,在前立刻勒命回山。
山上有容貞師叔這位神醫妙手,若周嫵當真有事,還是抓緊回宗門叫師叔過上一眼才能安心。
馬車內,容與心疼地把人抱在腿上,有人身作緩衝,即便山路不平有些搖晃,周嫵卻不覺得沒舒服,隻是她實在太累,抬手都沒有力氣,靠在容與懷裏沒一會兒又沉沉睡了過去。
容與沒擾她,隻俯身輕輕吻了吻她額頭,眼神情濃又含歉意。
是有些瘋魔了,初次,過於無節無製,他給她的體驗一定很遭。
……
達到青淮山,車一停,周嫵便聽著動靜醒了。
生怕旁人覺出有異,這回下車,她不許容與再抱著。
見宿師父已率人等在山腳,她忍著腿間不適,上前福身欠了欠禮,可是剛一蹲,她不忍輕輕嘶了一聲,沒想到竟連膝蓋都在泛痛,他昨夜折她時,叫她屈辱要命。
容與眼疾手快,在旁憂心扶住她,周嫵被他一碰,下意識心虛起來,生怕被宿師父覺察出什麽。
她已嫁來青淮山,心虛得自然不是和容與哥哥在人前親近,而是怕被覺出,她身形不穩,甚至當下連路都不敢走實的原因,是因床事過度……
若真如此,那還不如幹脆給她一刀痛快。
看周丫頭蹲一蹲都冒虛汗,容宿趕緊叫人免禮,他和向塬所思一致,都下意識認為周嫵有異是在玉蓮樓吃了虧,他怒不可遏,忍著火道。
“閆為桉那混賬東西,竟有膽子毀我們的喜事,如此小人行徑,也難怪他爹氣得吐血,今晨不到卯時,閆衡已親自帶著閆為桉過來賠罪,還說什麽保證沒有傷人都是誤會……現在我眼見為實,周丫頭臉色蒼白成這樣,連步子都行不穩,還說沒有受傷?”
說著,他看向周嫵,以長輩口吻關詢安撫,“丫頭,你別害怕,現在是在我們青淮山的地盤,他們昨日怎麽為難你了,你一五一十地告訴宿師父,宿師父一定給你出這口氣,好好教訓那個混賬!”
周嫵下意識瞥向容與,和他相對一眼,又趕緊收回目光,同時心髒猛地跳了跳。
宿師父哪裏會知道,他口口聲聲揚言要教訓的人,實際就在眼前,她所受的為難,更是全部來自他衣冠楚楚的好徒弟。
容與上前一步,開口為她解圍:“師父,阿嫵無大礙,隻是昨夜受了不小的驚嚇,至於腿腳行走不便,是因昨夜冒雨行路不小心摔了一跤,蹭碰到青石,我已為她檢查過,沒有傷及筋骨,隻需靜養幾日便可完全恢複。”
容宿見周丫頭眼底明顯一片青色,明顯是受過難的,當即不由懷疑:“當真?”
“師父放心。”容與再次保證。
知道自己徒弟有多疼惜周丫頭,他都再三說無礙,那自不存疑,容宿放下心來,沒有繼續探問深究。
周嫵在後靜靜聽著兩人對話,心裏實在大為吃驚,她從不知容與哥哥會擅說謊,並且還說得如此麵不改色!
摔了一跤才走不動路的嗎?
她不由有些鼻酸泛委屈,被仰折到腳跟都貼到大腿內側了,不都出自他的一時興起。
還什麽碰到青石……
她不忍吸了吸鼻,一點都不想再理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