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張嵐鶯認真回憶,“第一次,我沒準備,青禾從我裝蟲子的篾盒裏挑走了一隻灰色的大蜘蛛,後來那幾次我特意將捉回來的最厲害的幾隻蟲子藏起來了,她挑了什麽我就沒太留意,反正不是厲害的。不過她每次都會拿走大把的斷腸草。”
灰色蜘蛛?似玉不太確定青禾登台鬥蠱那次用的蠱蟲到底是蜘蛛還是螃蟹,但她記得不是灰色的,“嵐鶯,赤橙色的蠱蟲厲害,還是青藍色的厲害?”
張嵐鶯真的如當初答應似玉的那般,對似玉有問必答,道:“同一種蟲子,當然是紅色蠱蟲最厲害,紅橙黃綠青藍紫,不同的蟲子就不能單純按照這個顏色來排行了,蟲子之間本就有不同。而且顏色越正,蠱蟲越厲害,普通顏色的蠱蟲沒有晶瑩透亮的厲害,不過晶瑩的蠱蟲十分難得,別說紅晶、橙晶了,能出一隻紫晶蠱就特別厲害了。”張嵐鶯祖上就曾出過紫晶蠱,到了張啟秀這裏,又煉出了一隻紫晶蠱,還直接將這隻紫晶蠱煉成了通心蠱,這也正是張啟秀的厲害之處。
似玉突然想到,青禾隻怕是從張嵐鶯這裏偷偷打聽了不少蠱蟲的知識,加上一直在巴代身邊耳濡目染,所以才能偷偷煉出自己的通心蠱吧?
“嵐鶯,你之前和青禾一起玩的時候,也是這般,她問什麽你就告訴她什麽?”
張嵐鶯閃爍的雙眼透露著她的心虛,“我知道錯了,那會兒不是因為她是大姑的徒弟嘛,她也教了我不少。”
似玉擰眉,“她教你?你有空將她教你的那些去找巴代確認一下吧。”若是她沒記錯,煉蠱的方法若是有誤,輕則失敗,重則傷及自己與家人。
張嵐鶯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肅重地點頭。
“那你之前沒同別人說過這些吧?”似玉試探性問道。
張嵐鶯立刻道:“怎麽可能,我又不是大嘴巴,這都是不能外傳的,我告訴你,是因為你現在也是家人,當初同青禾說,也是因為我眼睛被狗屎糊了,以為她也是家人。再說,我們蟲草人,本就沒幾個朋友,普通苗民害怕我們,那些家中有草蠱婆的懂蠱術的人家又瞧不上我們。”說道後麵,張嵐鶯情緒明顯低落。
“誰敢瞧不起你啊,你大姑可是巴代呢!”似玉笑著調侃張嵐鶯,一邊挽緊了張嵐鶯的胳膊,“以後,我們是好朋友。”
似玉覺得,張嵐鶯的世界大概隻有曾經的青禾和現在的她是真正走進去過的,這大概也就是張嵐鶯願意對她和青禾掏心掏肺的原因吧。
兩人一邊輕聲聊天,一邊等在土司城路邊,直到有人聲傳來,似玉和張嵐鶯立馬不再談論苗寨裏的人與事。
似玉道:“嵐鶯,我們來都來了,這會兒梯瑪那邊人應該不多了,真不找梯瑪看看嗎?我瞧著今天那個梯瑪的本事也不比上次八麵山那個梯瑪差。”似玉私以為,今天這梯瑪那化神水能封住刀刃,讓普通土家婦人都能成功上刀梯,捉精靈的時候她甚至還聽見了精靈的慘叫,這種真實的感覺,是上次捉龍祈雨沒法比的。
上次似玉的注意力全在八寶銅鈴帶來的壓迫感上頭了,梯瑪捉龍祈雨施法的時候又並未看見,隻在半山腰感受了那場八麵山期待已久的大雨,這會兒對兩位梯瑪的評價難免帶了些個人主觀因素。
張嵐鶯搖搖頭,“銀子不夠,而且,我們這身衣裳,外頭的人分不清楚,梯瑪肯定能看出。到時候我們不但沒看成,等下次土家和苗家鬥法的時候,指不定他們就會大肆宣揚,有兩個苗家阿妹來求梯瑪捉精靈了。我可是堂堂正正的苗家蟲草人,我仔細想了想,纏著我的那精靈,其實也並沒有那麽嚇人,無非就是攔住去路,大不了我晚上不趕路了,我不信那玩意不怕陽光,敢白天出來。”
既然張嵐鶯堅持,似玉也就不再勸說。
人群已經行至二人身前,兩人趕緊混入人流,隨著人群一起往廖家村行去。
似玉原本還在擔心,這麽多人,她們二人又是苗家女子,張嵐鶯說過,人們一般不敢讓苗家女子借宿,似玉正愁今晚住哪裏。
兩人還沒到廖家村,就看見山路上有兩支火把逆著人流往她們這個方向走來。
張嵐鶯還感慨了一句,“你看,這麽多人冒著夜晚都跑來土司城看梯瑪捉精靈了,他們土司城的人居然還有今晚不待家裏看熱鬧的。”
似玉也以為那兩支火把是外出歸來的土家人。
等靠得近了,耳畔傳來陣陣“沙沙”銀鈴聲,似玉和張嵐鶯這才仔細朝前頭兩人看去,隱約中看見前頭那人居然是一身大紅色掛滿銀鈴鐺的苗家服飾。
火把映照下,迎麵行來的兩人,其中一人還戴著銀帽圍,胸前掛著綴滿銀鈴鐺的大項圈。
往外行走的人們在遇上迎麵走來的那兩人時都紛紛側身讓出道路,有的人甚至幾步走進荊棘叢中,將山道完全讓出來。
那一身打扮,一看就知道不是一般的苗家女子。
似玉和張嵐鶯心中一驚,直接停下腳步,讓身後的人群先走。心中不約而同地想到,來人多半是個巴代。
似玉隻覺得她這運氣也是沒誰了,頭一回去看梯瑪捉龍祈雨的時候,被八寶銅鈴壓得她都快窒息了,這回,好不容易能近距離從頭到尾看一場土家梯瑪捉精靈,這都已經看完了,卻在這山道上遇上一位來土司城的苗家巴代。
似玉隻暗暗祈禱,那位巴代千萬別認識張嵐鶯,她倒是一點不擔心自己會被哪位苗家巴代認出,畢竟原主一直都隻在張啟秀巴代統管的那些苗寨活動,絕不會有別的巴代能認出她。
顯然張嵐鶯也是這麽想的,兩人往邊上靠去,似玉不自覺地擋在張嵐鶯身前,張嵐則默默將手中火把移遠了些,讓自己被似玉的身影籠罩住。
路邊行人見似玉和張嵐鶯開始避讓,也都跟著遠遠地避在路邊。
“沙沙”聲漸漸靠近,紅衣苗女已經來到近前,似玉看著火把下紅衣女子的麵容,驚得心髒差點漏跳了一拍。
來人竟然是一身盛裝的張啟秀!
似玉想低頭已經來不及了,在似玉看向張啟秀的時候,張啟秀目光已經朝似玉和躲在她身後的張嵐鶯掃了過來。
張啟秀直接朝二人走來,往二人身邊站定,朝後麵那些讓在路邊的行人道:“各位先走,我在此處有些事情要處理。”
張啟秀開口的瞬間,張嵐鶯聽見熟悉的聲音,驚訝地看向說話的人,她怎麽也沒想到,來人會是她大姑,身後跟著的是黑衝寨那位給似玉看過病的草蠱婆。
行人聽了張啟秀的話,紛紛越過山路,逃也似的離開了,那可是苗家會蠱術的女子,不跑快些,惹惱了那女子,他們會腸穿肚爛的,他們不過是來看個熱鬧而已。
土司城通往外頭的山路上,那一排排火把,瞬間快速消失,山間的說笑聲也一時沒了蹤影。
山路上很快便隻剩下似玉、張嵐鶯、張啟秀以及草蠱婆四人。
張嵐鶯看著盛裝的張啟秀,好幾次欲言又止,她實在不明白,她大姑怎麽會出現在這裏,還穿成這樣?又不是過節,也不是鬥蠱的,難不成也是來看梯瑪捉精靈的?巴代看熱鬧都是這麽高調張揚嗎?隻帶了草蠱婆一人,就不怕萬一起個什麽衝突打起來?
張啟秀在看清路邊的似玉和張嵐鶯的時候就放心了大半,這會兒兩人已經隨著人流出來了,想必就還沒有找梯瑪捉精靈。張啟秀舉著火把,看著張嵐鶯,想等她先開口,沒想到這孩子居然還挺沉得住氣了,張啟秀終是忍不住道:“你們去看土家梯瑪捉精靈了?”
似玉隻管低頭盯著腳尖,天塌下來,個高的頂,她和張嵐鶯,顯然張嵐鶯是那個“個高的”。
張嵐鶯小心地觀察張啟秀的神情,瞧著不像是很生氣的樣子,硬著頭皮道:“我們也是順路,剛好走到這邊,聽說有熱鬧看,就來看看了。”
“順路?”張啟秀冷哼一聲,“我怎麽不知道順路需要往廖家村這裏饒?”
張嵐鶯幹笑道:“大姑,哦不,巴代,我知道錯了,您要怎麽處罰就罰我吧,似玉是被我硬拽過來的,不關她的事,您知道的,她必須聽我的。”
似玉沒想到張嵐鶯這麽夠義氣,在似玉心裏,隻要張嵐鶯不說是她帶張嵐鶯來看熱鬧就成,她既然答應了出來,她倒不怕和張嵐鶯一同受罰,便也跟著道:“巴代,我也有錯,我明知道蟲草人不能擅自去看梯瑪做法,卻仍然跟著嵐鶯一起出來了,腳是我自己的,若是我真不願意來,嵐鶯也沒法帶我過來,您要罰,就連我一起罰吧。”
“似玉!”張嵐鶯又是感動又是替似玉擔心,往常她和青禾一同“犯事”,都是她一力承擔的,原來好朋友之間真的可以有難同當。
兩人都未曾發現,張啟秀眼中有滿意之色一閃而過,“懲罰的事情等回了黑衝寨再說。我現在問一件事情,你們沒去找梯瑪幫著捉精靈吧?或者,有沒有跟梯瑪提過你們遇到精靈的事情?”
兩人一同搖頭,隨即驚訝地看向張啟秀。
張嵐鶯就沒那麽多顧忌了,直接問道:“大姑,你,你怎麽知道我在路上被精靈纏住了?大姑,你是來幫我捉那精靈的?”怪不得大姑一身盛裝,原來是這樣,她大姑的蠱術也太厲害吧?
張嵐鶯正與有榮焉地想著,就聽見張啟秀道:“你以為我為什麽讓你跟著邦之一起跑這一趟?”
張啟秀這話一出,似玉和張嵐鶯兩人直接懵了,難道不是為了照應張邦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