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梯瑪捉精靈一般是在傍晚進行的,既然就在廖家村那邊,我們明日一早出發就行。再說,我們這身打扮,那些村民不敢讓我們借宿的。在他們眼中苗家女兒都會下蠱,他們不敢輕易讓我們靠近的。你沒發現今天那米粉店生意那般好,別的桌上都有拚桌的客人,就我們兩個的那桌沒人敢來坐嗎?而且我們兩個吃完後還坐了好一會兒,都沒人來催促我們離開給別人騰地方,這是因為他們怕惹惱我們,我們就會下蠱。”說到後麵,張嵐鶯有些心情複雜。
大約是不太喜歡那種被人視作異類的感覺吧。
似玉卻覺得這樣挺好,反正那些人也不過都是陌生人,這樣一來,她們兩個女孩子在外行走可方便多了。
似玉點頭,“那行,我們明天一早就出發。”住在鎮上她們吃東西還更方便些。
兩人在鎮上隨便轉了轉,倒也看到了不少好玩的好吃的,隻是囊中羞澀,真就隻能是看看而已了。
一圈走下來,什麽也沒買,權當消食了。
晚飯,兩人趕在天黑之前又跑去那條小巷子吃了白天想吃卻沒吃的東西。
白天睡得有些多,這會兒兩人躺在**,翻來覆去睡不著,便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起來。
“嵐鶯,你知道,請梯瑪捉一次精靈要多少銀子嗎?”
張嵐鶯道:“這個我還真不知道,但我知道每個梯瑪的收費都不一樣。就我們兩個身上這點銀子,最便宜的梯瑪,我們也請不起。”
“那我們能不能先欠著,明天梯瑪捉精靈的刀梯都搭好了,順便把你這裏的也一並捉了,等我們回了苗寨,取了銀子給梯瑪送來,這樣可以嗎?”似玉思量著道。
張嵐鶯“噗嗤”笑出了聲,“似玉,你當請梯瑪捉精靈是買賣貨物呢?還能讓你賒賬的?這種事情都要先給銀子以表誠心,有誠心才靈驗的。”
“啊?還有這樣的講究啊?”似玉皺眉,再次發覺了自己對這個世界的無知,若不是有張嵐鶯這麽個心直口快,什麽都願意同她說的人,她都不知道自己要什麽時候才能了解這個世界了。
似玉有些迷茫了,“那我們明天去土司城是?”
“先去看看熱鬧,看那個梯瑪厲害不厲害,要是厲害,可以先跟他約個時間,我們回去取了銀子再來尋他。你也知道,咱們這樣的身份,總不好在家附近找梯瑪,那樣太容易碰到熟人,用我大姑的話,就是墜了咱們苗家的臉麵了。哎,好想當一個普通的苗民啊,要不,成為草蠱婆也不錯,蟲草人本事沒多少,規矩、臉麵的事情還不少。”張嵐鶯萬分惆悵道,“哎,說起來明晚咱們也大概也不方便和梯瑪約時間,我們得先找身天家人的衣裳過去。”
在苗疆,苗家和土家將他們以外的人都稱作為天家人。
似玉深以為然地點頭,好像還真是這麽回事。
原本還擔心,到了夜裏,那精靈又會來纏張嵐鶯,沒想到,這一晚上很太平,也不知是不是龍誌舟的護身符起了作用。
第二日,兩人早早起身,開始往廖家村趕路。
或許是趕集這天消息傳播得快,這一路行去,竟有不少人是去看梯瑪捉精靈的。
到廖家村的時候已是午後,廖家村村口已經支起了好幾個臨時茶點小攤,甚至還有推著小車賣饅頭或燒餅的。可見,廖家村已經不是頭一回接待這些去土司城看熱鬧的民眾了。
似玉甚至覺得,就廖家村這樣的,隻怕是隻要土司城有什麽動靜,廖家村的村民就會去附近宣傳吧?比如昨日那個藍衣婦人的小姑子。
原來買賣這一行,不管那個朝代,哪個時空,總有些人在這方麵腦子比較活。
這會兒,似玉和張嵐鶯已經換上了那身藍底繡花邊的衣裳和配套的褲裝,苗家的飾品也都摘了下來,不仔細看衣裳的花邊也分不出是土家還是苗家,混在人群中往土司城趕去,人們也隻當這兩個姑娘是普通的土家妹子。
兩人帶了幹糧餅,便隻尋了處茶攤,花兩個銅板叫一壺茶水就著幹糧餅吃著,順便歇歇腳。
等隨著人流趕到擺好了刀梯的土司城時,那裏已經圍了好些人了。兩人尋了個靠前的位置坐下,靜候開場。
還未到傍晚,身穿紅色法衣,頭戴五佛冠,纏著黃色頭巾,在眾人簇擁下緩緩入場。
看著梯瑪手中的八寶銅鈴,似玉心中“咯噔”一聲,暗叫不妙,“嵐鶯,梯瑪捉精靈也要搖晃八寶銅鈴嗎?”
張嵐鶯點頭,“八寶銅鈴、司刀、牛角號這些,那可都是梯瑪的看家法器,梯瑪做法事的時候一般都會用到的。”轉頭看見似玉的臉色有些不對,忍不住問道:“你怎麽了?是哪裏不舒服嗎?”
似玉扯了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可能是這兩天東西吃得太雜,肚子有些不舒服。”
張嵐鶯倒是一點沒懷疑似玉撒謊,“是不是今天廖家村那茶水不太好?昨天我們吃得那麽雜都沒事。要不,我陪你找個地方歇會兒?”
那次看梯瑪捉龍祈雨的回憶全湧現在了似玉的腦海,這會兒,她心中生出對自己濃濃的擔憂,不會就這麽被梯瑪收了吧?
正這麽想著,幾聲清脆的銅鈴聲突然響起,似玉和張嵐鶯都看向場中的梯瑪,本以為是法事要開始了,原來是有個小孩想看梯瑪手裏的八寶銅鈴,梯瑪正笑著搖著手中的八寶銅鈴給那個土家孩子看。
沒想到如此嚴肅的法事,梯瑪在開場前竟還有這麽平易近人的一麵。這麽想著,土家梯瑪再一次搖動手裏的八寶銅鈴。
似玉突然意識到,她竟然沒有那種毀天滅地的壓迫感了?
似玉意外又疑惑地伸手撫向心口處,突然想起龍誌舟老司先後給過她兩道護身符,趕緊握住腰間裝護身符的荷包,也不知道是這護身符起了作用,還是因為梯瑪這會兒沒開始法事。
這麽一想,似玉決定先不離開了,左右這會兒不管走到哪裏,那銅鈴聲她也能聽見,還不如先觀察一下,或許是龍誌舟老司的辰砂符起了作用。便直接對張嵐鶯道:“我們先看看梯瑪捉精靈吧。”
張嵐鶯有些不放心,“那你要是有不舒服,一定要馬上告訴我。”
“嗯!”似玉這麽惜命的人,一有不對自然會告訴張嵐鶯。
說話間,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來,人群讓開了一條路,一個婦人抱著繈褓中的嬰兒,嬰兒正大聲啼哭,聲音帶著明顯的沙啞,也不知道這是哭了多少個晚上了。婦人在家人的簇擁下來到梯瑪身邊。
張嵐鶯知道似玉是頭一回看梯瑪捉精靈,連忙解說道:“瞧見沒,那個婦人懷裏的娃娃就是被精靈纏上了,這會兒正主出來了,梯瑪就要開始捉精靈了。”
果然,張嵐鶯的話音一落,就見梯瑪伸手摸了摸婦人懷中嬰兒的額頭,小嬰兒繼續扯著暗啞的哭腔“啊嗚啊嗚”地哭著。
梯瑪點點頭,脫去了腳上的草鞋,赤腳踩在地上,舉起手中的八寶銅鈴搖晃起來。
似玉的心也跟著提了起來,索性,撲麵的壓迫感並沒有朝她襲來,似玉這才長舒一口氣,終於可以放心地看一次熱鬧了。
場中的梯瑪一手拿著八寶銅鈴,一手拿著司刀,揮動搖擺著,腳下是錯綜複雜的腳步,朝著刀梯的方向慢慢行去。
梯瑪身後跟著那個抱著嬰兒的婦人,婦人懷中的嬰兒嗓子都快哭啞了,依舊有一聲沒一聲地嚎著。婦人的身後跟著梯瑪的弟子,梯瑪的弟子端著個鋪著紅底的大托盤,托盤中放著盛著化神水的粗陶碗,還有一根幹稻草。
待梯瑪行至刀梯下方,端著托盤的弟子越過婦人來到梯瑪身邊,梯瑪將八寶銅鈴放在托盤上,拿起那根稻草往刀梯上的一柄刀刃上甩去,稻草應聲斷成兩截。
場下響起陣陣抽氣聲,似玉和張嵐鶯也不例外。
梯瑪扔了手中那半截稻草,端起托盤上的化神水含一口在嘴裏,轉身朝刀梯上的刀子噴去,如此噴了三口化神水。
梯瑪在做這些的時候,身後那抱著嬰兒的婦人也沒歇著,這會兒已經在家人的幫助下將嬰兒用土家專門的背兜背在了身後。
梯瑪看向婦人,婦人堅定地朝梯瑪點點頭。
似玉從婦人身上看到了一種“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決絕,心下很是疑惑。礙於場中太過安靜,她也不敢問出聲。
土家梯瑪將司刀別在腰間,徒手攀向綁著十二把鋒利柴刀的刀梯。
眾人已經見識了那柴刀的鋒利,這會兒見梯瑪不著鞋襪就那樣徒手攀了上去,不免都替梯瑪捏了一把汗。
梯瑪上去後,背著嬰兒的婦人也脫了鞋襪走向刀梯。
場中不免有不少和似玉一樣頭一回看梯瑪捉精靈的,忍不住驚訝萬分地低聲問身邊的同伴,“不是吧?婦人也要上刀梯?”
似玉也對張嵐鶯問出了同樣的問題。
張嵐鶯點點頭。
“啊?那婦人明顯是普通人,刀子那麽鋒利,她上去腳掌不得被割斷了?”似玉忍不住擔憂道。
張嵐鶯道:“你以為梯瑪剛開始噴的那是什麽啊?那是化神水,直接將刀刃封上了。”
“化神水?我怎麽瞧著就是普通的清水呢?”似玉上輩子雖然隻完成了九年義務教育,可也從未聽說過有什麽**可以將那般鋒利的刀刃真給封住。想到這個世界是有超能力存在的,似玉對擁有超能力的梯瑪能爬刀梯的事情完全能理解,可那婦人,身後還背著個奶娃娃,真能踩上去嗎?
突然有些明白剛開始那婦人的神情了,看來,那婦人也是害怕的,但是為了孩子,她依然選擇了跟著梯瑪爬刀梯。母愛,不管在哪個世界都是這般令人動容。
張嵐鶯還在給似玉講解,“化神水本就是清水煉成的,不過其中加入了梯瑪的法力,梯瑪能不能成功捉精靈,關鍵也就在這化神水了。化神水能煉好,被精靈纏上的孩子在她阿娘的帶領下就能成功爬完刀梯,爬過了刀梯,那精靈就被甩開了,梯瑪就能繼續施法去將精靈捉住,然後關進梯瑪家的神壇裏了。”
張嵐鶯說話間,那婦人已經在梯瑪的帶領下爬上了刀梯,正慢慢翻過最高那把刀,準備跟著梯瑪下刀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