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兒媳婦來安城沒去看他,氣壞了。”

甘棠的眉眼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蹙起。

她下顎輕抬與裴青止的雙目相視:“對。”

這是實話。

裴青止的臉色好看許多:“那分手呢。”

“就真的隻是不喜歡了?”他接著追問。

甘棠就知道他還會繼續問, 她的臉色不太好看,目光相視良久,撇過頭看向一邊明顯心虛, 雙手伸出再次用毛巾擦拭著滴著水的長發。

她語氣淡淡:“都過去那麽久了, 再提又有什麽意思。”

裴青止看出她不想回答, 他沒有繼續問, 心裏的答案早已明目。

他沒說話,很是平靜的走進浴室。

甘棠的動作停下來, 她直起腰看著他消失的身影。

夜風寂寥,甘棠坐在陽台上, 雙腿輕輕翹起,細長的手指上夾著一根女士香煙,香煙燃氣星點煙霧繚繞。

她吐出煙圈,眉心緊蹙未曾鬆懈, 她輕輕抬起手臂, 指尖輕彈煙灰落地。

跟裴青止分手的那天, 甘楠不知道從哪來的消息把她從學校叫回家,她本身是不願的。

那個時候她叛逆,她不喜歡那位嚴厲的母親, 更不喜歡她喜怒無常的心情。

隻是電話提到裴青止的那一刻,她答應回去。

剛回去甘楠的情緒還很正常,給她買了她最喜歡的灌湯包關心她,到最後她的情緒就有些掛不住。

甘棠不想跟她吵, 起身準備上樓卻被她衝上前攔住, 兩人停在大廳的樓梯上, 甘楠在上她在下。

她們發生爭執, 吵得很厲害。

在她給她一巴掌後她撞到扶欄的球型接頭上時。

甘楠才意識到她做的不對, 漸漸的她聲音開始帶著哭腔,她湊近低頭想看她的情況被她躲開。

她哽咽:“棠棠,棠棠你當真要因為一個男人不要媽媽嗎?”

“媽媽隻有你和阿祈了。”甘楠望著她的眼睛開始泛紅的厲害,一顆顆的淚沒忍住滑落。

甘棠記得她外婆有心髒病,很早就去世了,甘楠幾乎是被外公一手拉扯大。

外公工作繁忙,再加上外麵養著有人的情況能給她的關愛一直都是很少。

後來在大學時候她遇見何旭笙,何旭笙給她關愛給她疼,她給他生孩子助他創業。

隻是沒有想到,在甘棠八歲那年,唯一一個疼她的被她發現出軌,還是在她們的婚房裏。

當時的甘楠懷著甘祈已經有八個多月,看見那一幕的她在和何旭笙追趕的路上她甩去一跤。

甘祈早產。

從那以後他們離婚,甘楠的情緒似乎就變得不太正常。

她的占有欲開始變強,她害怕會有人再離開她包括她的親生女兒。

甘棠聽著她那番話怔去許久,她彎著腰一隻手撐在扶欄上,烏黑的長發掉落在一旁擋住她的神色。

甘楠的話再耳邊響起,她不知道為什麽當時感覺像是聽進去了又像是沒聽進去一般,耳朵裏仿佛是有蜜蜂一般在“嗡嗡”的作響。

嘴裏更是一大股鐵鏽味的味道,她含著那股鐵鏽顫顫巍巍的起身,她連看都沒去看她的那張臉,她擺手。

“知道了。”她的聲音很小,小到她害怕她聽不清她說的是什麽,她又補充一句:“我知道我該怎麽做了。”

她轉過身往外走,整個人都有著說不出來的意味,連著步伐都有些顫顫巍巍。

甘楠跟在身後,雙手伸著似乎是想去扶她,不過像是知道她不會同意一般,她隻是站在後麵沒有靠近。

她不停的抽泣:“棠棠,棠棠媽媽對不起你,媽媽不,不應該打你。”

甘棠沒聽進去她的話,一直到出門整個人都有些搖搖欲墜的脆弱感。

她停在階梯上側過頭:“你如果想讓我分手的話就不要再跟著我。”

甘楠果然止步於此。

她現在都還記得她走時,她就像是哭喪一般在後麵不斷的抽泣。

甘棠沒理,她像是失去魂一般找了一個沒人的路口坐下,她吐出嘴裏的鐵鏽味,一灘血水出現在地上。

她用舌尖輕輕抵動後槽牙,這才發現它已經被撞的有些鬆動,灰蒙蒙的天氣,甘家大院在半山腰上,這裏除了她們一家鮮少有人。

好半晌,她才笑出聲來。

是自嘲自諷的笑。

甘棠靠在座椅上,回過神,她小歇一會兒雙眼盡有些說沉重,她掀開眼皮,指間的細煙燃燒過半煙灰掉地。

她有些迷糊,剛剛的記憶她分不清是夢還是她真的是在回憶,她坐起身煙灰被彈落,她塞進嘴裏狠狠的吸上一口,又透了會兒氣才開始往裏走。

裴青止早已洗漱完,他坐在沙發上一雙長腿翹起,手上捧著一本書看的仔細。

甘棠發現他平時好像沒有什麽其他的興趣愛好,一天閑下來不是在看書就是在看書。

見她進屋,他才淡淡的掀起眼皮朝著她這邊看過來,隻不過一眼他很快垂下頭。

本來她以為他就要這麽安靜的坐在那裏看書,誰知道剛垂下頭的第一秒,他很快抬起眼:“怎麽沒把頭發吹幹。”

甘棠不喜歡吹頭,她覺得煩,一般都是隻要吹到不滴水就行,隻不過她今兒個還沒吹,剛剛煙癮有些犯,出去抽煙倒是忘了。

她輕撇頭,長發盡數斜落:“不喜歡。”

看著沒大濕,也沒滴水她心裏產生出今兒個就不吹了的想法。

裴青止沒說話,那本書被他放在茶幾上站起身,不過半分時間,等他從臥室出來時他手上已經拿著那把白色的吹風機。

她被安撫著坐下,裴青止清涼的指尖透過她的長發觸碰到她的頭皮,她有些說不出的觸感。

吹風機細小的風聲落在她耳朵裏,她的心為之一怔有種說不出來的熟悉感湧現。

之前跟他在一起的時候她同樣不喜歡吹頭,每次跟他在一起的時候他都會很耐心的用手指輕輕抓著她的長發慢慢幫她吹幹。

心裏許久沒有湧現過的愧疚感彌漫心頭。

就好像是齊聞說的一般,錯的不是他,為什麽要這麽對他。

甘棠忽然覺得鼻頭有些發澀。

她覺得她有些對不起他。

安城大學的校慶邀請她參加,加上跟周槐序的項目這邊需要她親自更近。

次日一早的飛機飛到安城的時候才九點過。

那邊的天氣很好,不像是上京的陰晴不定,這邊很穩定,連續她要在這邊待的這幾天都是二十幾度,溫溫的太陽不曬不熱。

她昨晚睡的晚沒睡好,今早上準備在飛機上小歇一會兒卻怎麽都睡不著,她隱隱有些犯困,打著哈欠。

安城大學跟盛意有合作,她捐過幾棟樓連帶著每年的校招都會參加,這邊的校慶也經常會邀請。

隻不過她工作忙,這好像還是她上任以來第一次去安城大學。

這邊不同於上京,校園內的花壇栽滿梔子花,這個時間恰巧碰見花落的月末,香味照樣撲麵而來。

聞著這股味道,她腦海裏閃現出裴青止的身影。

她記得,他就很喜歡這個味道,連帶著身上都隱隱約約夾雜著這股香味。

因為有邀請,她輕而易舉的進了學校。

她和何甜一起進來學校還沒人知道,自由自在的就像是回到學校了一般。

不是下課時間,路上的行人稀少隱隱約約可以看見幾個挽著手往外走,往裏走。

“這就是安城大學啊,真的好大。”何甜也是安城人,據說當年以零點五分之差落榜最後考上上京的一個大學,後麵就一直在上京。

聽說安大一直是理想,隻不過她也不知道為什麽她沒選擇複讀,不過沒選擇複讀也不一定是壞事。

甘棠心情不錯:“來逛逛你夢寐以求的大學。”

何恬的笑容一下子垮下來,她搖頭:“安大很大的,比西大都大多了。”

“我之前連西大都沒一次性逛完過。”

甘棠去過西大一次,好像也是參加個什麽來著她給忘記了,不過確實都很大,隻不過她當時工作忙是直接坐著車進去,沒時間逛。

路上行人寥寥,不過這一刻幾棟建築物的大門前卻不停的有人湧人出來。

甘棠低頭看了一眼時間,是整數,應該是下課了。

難怪。

不過看著時間應該是第一節 課下課,其他陸陸續續往裏湧的應該是去接著上第二節課的學生。

她突然來了一個興趣:“我們去上課怎麽樣。”

何恬:“啊?”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甘棠的手已經抓著她的手腕朝著人群中湧去,跟著那一群群的學生往裏擠。

她嘴角的笑容洋溢,跟著那群趕時間的學生湧進教室,她也不知道上什麽課,隻是看前麵那位比較趕,她也有一種當年大學時快遲到最後忙急忙慌去上課的感覺,就跟著走了進去。

裏麵的教室很大,看著教室應該是上理論課,零零散散差不多已經坐滿。

可能是看見有陌生人還是不知道什麽情況,好些人的目光已經落在她身上跟著她走。

甘棠找了一個角落最不起眼的位置,她湊在裏麵。

還沒坐到有五分鍾,教室裏響起碎語。

“教授今天怎麽還沒來,不會是出什麽事了吧。”

“應該不會吧,是不是請假忘記說了。”

甘棠托著腮撐在桌麵,教室裏已經亂成一鍋粥,本來想著可以體驗一下大學上課的感覺。

誰知道混進來還遇見這麽個事。

“教授平時挺準時的,比我們好多人都來得早,說不定是最近校慶他也在忙,耽擱了吧。”

甘棠聽出來了,看來這位教授平時的風評還挺好。

她眼眸流轉沒她們那麽著急,教室裏逐漸安靜下去,開始有人低頭玩著手機。

就在她準備起身走的時候,一個不知道什麽時候出去的班幹部站在講台上:“同學們等等,教授馬上就來了。”

甘棠聽話,她剛準備抬起來的屁股很快坐下。

那就再等等。

她有些無聊,手機已經翻開。

旁邊的何恬一直都在觀察這是什麽課,她湊在她耳邊:“棠棠姐,這好像是醫學生的課,咱倆坐在這裏,能聽懂嗎?”

她感覺她是聽不懂的。

不過甘棠不一定,畢竟她有一個學醫的老公。

整天耳目熏染的,萬一能聽懂那也不一定是吧。

甘棠挑起眼眸目光落在前麵那位同學的書麵上,好像還真的是醫學生的書。

之前跟裴青止一起上課的時候見過幾本,倒是還有那麽一點點的印象。

不過印象不大,並沒有什麽用。

“坐著玩玩。”她沒說能不能聽懂。

就想回憶一下當年大學時候的目光,聽什麽課都無所謂。

何甜托腮,她有些無聊,眼眸一直都在往前麵的那位同學的書本上望著唏噓:“聽說他們醫學生要背這些,這不得背的腦瓜子疼啊。”

“嗯。”甘棠一怔:“是要背。”

她還隱隱約約記得之前跟裴青止在一起的時候,他要學習,她就跟他打著電話偶爾聽聽他的聲音。

那個時候臨近期末,耳機裏總是能傳出齊聞哭天喊地的聲音,除了他還有他們舍友。

一個都在叫喚著不想背,能不能不背以及那偶爾傳來的背書聲音。

不過沒什麽用,叫喚也沒用,還是得背。

“臥槽,這誰啊。”

“??蹭課的嗎,蹭課的往講台上走幹什麽。”

課堂上響起竊竊私語。

甘棠還沒來得及抬頭看最新情況,熟悉的用書敲打桌麵的聲音傳入她的耳朵連帶著那道熟悉的嗓音:“安靜一下。”

他的聲音壓製著些許不耐,用了些力,輕瞟一眼坐在下方的同學。

教室裏安靜的很快,連帶著甘棠的身子都為之一愣,抬起頭的那一瞬間她更是沒想到會在這裏碰到他。

何恬似乎也驚訝的不行,她扯了扯她的衣服:“棠,棠棠姐,裴醫生為什麽會在這裏。”

甘棠差點把“我怎麽知道”這句話吐出口。

不過她還是忍住,腦海裏浮現出他昨晚說他今天休假可能要回安城一趟的字眼。

隻不過那個時候她已經犯困犯的不行沒在意。

誰知道今兒個她們就在這裏遇見。

這,這還真的是巧啊。

她輕輕扯開嘴角,不得不感歎這份“緣分。”

裴青止的臉色很冷極其嚴肅,跟她之前的數學老師有的一拚,隻不過她數學老師長的不帥,還是一個大肚子的地中海。

他學到老師的精髓,站在講台上雙手撐在台麵上,目光掃視在下麵一排排的學生上。

忽的,他目光停落在最角落的甘棠身上,她還沒來得及撇過頭躲開,就已經被他發現。

裴青止眉頭一蹙,跟她有著差不多的驚訝表情,目光在她臉上遲遲沒能移開。

他這一動作倒是導致大批學生朝著她這邊看來。

那場景看的她都有些不好意思,導致她往牆邊挪挪,默默的低下頭回避他的目光。

裴青止沒打算為難她。

他轉過身在黑板上寫下他名字。

“這是我的名字,裴鬆齡是我父親,他有事暫時耽擱,今天的課都由我上。”

他剛自我介紹完說明來意,下麵再次一片片的轟動。

“臥槽了啊,他就是教授的兒子,那個數一數二的心外專家,上京市人民醫院心外副主任,媽媽咪呀,我什麽福氣啊值得這麽帥又這麽牛逼的人物給我上課。”

甘棠親眼看著坐在她前麵的那位女生打開百度百科:“才二十八歲,怎麽辦姐妹我突然覺得大我八歲也沒什麽問題了。”

“姐妹我也是。”兩位小姐妹咬著唇彼彼點頭。

裴青止聽著下麵的躁動很是理解:“有什麽疑問可以現在提,等會兒開始講課就請安靜。”

他這麽一問,下麵倒是沒敢有人說話,本來以為都沒什麽問題他已經準備拿起書翻著教案看講什麽的時候,一個膽子大的男生顫顫巍巍的舉手。

“裴,裴老師,我想問問教授是有什麽事耽擱了。”

裴青止一怔,目光再次落在甘棠身上,他這麽一看過來她有些懵,更是不懂為什麽又會看她。

他不著痕跡的收回目光,垂下頭翻看教案,說的風輕雲淡:“兒媳婦來安城沒去看他,氣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