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蘇念星同樣是心裏一個咯噔, 她被綁架時,內心忐忑不安還有幾分焦灼,真的很害怕對方會推她下去, 但是當她探頭看到下麵已經鋪好了救生氣墊。她心裏那顆大石終於落下, 就算對方真的推她下樓, 至少她還能有個緩衝, 不至於摔死。
可是她顯然放心太早了,瞧瞧她聽到了什麽?有人綁架了黑哥的女兒。
黑哥赤紅著雙眼, 腦袋已經打結, 眼神亂瞄, 執刀的手晃來晃去,蘇念星可以清晰感覺到刀尖擦著她脖頸的鋒利之感。害怕對方情緒崩潰,找不到可以泄憤的房正盛, 就魚死網破拉她墊背,她怕死,為了自救,她幾乎是下一刻就開口, “你別急!警察一定會幫你救人的。”
梁督察已經將三位記者攆走, 他拿起對講機吩咐下麵的組員, “大林去黑哥家,找到人了嗎?”
早在梁督察上樓時, 他就安排大林找家屬。畢竟能勸得動黑哥的人隻有他的親人。奈何大林把門都快敲爛了,也沒人過來開門。
大林隻能回複說“沒找到”, “我再去別的地方找找。他的鄰居說半個小時前阿婆帶孫女去買蛋糕了。我去找找。”
對講機聲音外放,黑哥可以聽得一清二楚, 梁督察示意他稍安勿躁,“也許那人是在騙你的。你先別激動, 不要紮到人,再等等。”
黑哥情緒漸漸平穩下來。蘇念星趁機開口,“大哥,你不是找我算卦嗎?不如我給你算一卦吧?”
黑哥嗤笑一聲,“我隻是找個借口,沒想真的讓你給我算卦。再說我也付不起卦金。”
蘇念星心髒突突直跳,“這樣吧,我免費幫你算卦,你別殺我,行不行?”
黑哥沒有回答,蘇念星就當他同意了,試探道,“我需要碰你的手,你站著別動。要不然我們倆都得掉下去。”
她試探著用一隻手去摸他抓欄杆的手,嘴裏還給他科普,“我看手相特別準,你應該在報紙上看過我的事跡吧?大哥,你上過中學嗎?我是內地來的,沒有學曆,沒有證件,偷渡到香江打工,日子過得比你還苦。”
大概是她自揭其短,黑哥對她少了一絲防備,開口說話,“我跟你一樣,也沒有文化,中學沒上完就輟學打工。隻能出苦力,但是最近工廠倒閉,我也丟了工作,去工地掙錢,還被工頭坑,拿不到工資。我也是沒辦法,你別恨我。”
蘇念星好奇問,“你學過英語嗎?”
黑哥以為她在向他討教,香江人對大陸人有種莫名的優越感,包括黑仔這個底層人士。他沒有多想,頷首,“學過,香江中學會教英語,但是我成績不好,不會說。”
蘇念星繼續問,“普通話呢?我發現來了香江之後,沒有幾個香江人會說普通話。”
黑哥搖頭,“我上學那會兒,小學老師用的是粵語教學,隻有少部分學校才會教普通話。反正我上學那會兒,學校不教。不過現在的中學教普通話。”
蘇念星換了句普通話跟他說,黑哥卻是一頭霧水,“你說的是普通話?”
蘇念星點頭,“對。我一直以為香江人能聽懂普通話呢。”
黑哥笑她天真,“沒學過,怎麽會。”
蘇念星鬆了口氣,衝梁督察道,“你先讓其他警員下去。他不會殺我的。”
梁督察蹙眉。他正打算吸引黑哥的注意力,讓另外的警員從後麵包抄,她卻讓人下去?
蘇念星冷聲道,“我幫過你那麽多回,你還不信我?”
梁督察福至心靈,她是想讓這些警員下去,這樣她會把卦象告訴他。他朝著其他警員點了下頭,“你們先下去,到樓梯口。”
警員們麵麵相覷,“這不合適吧?萬一他突然動手,我們來不及阻止啊。”
梁督察示意他稍安勿躁,“他現在緊張自己女兒的安全,不會輕舉妄動。你們隻管退出去。”
警員們陸陸續續退到樓梯口。
梁督察往右側走了幾步,走到天台口,這樣說話能更近些。
蘇念星開始用普通話跟梁督察說話,“她女兒在童話大樓三棟1102室。”
梁督察點點頭,拿著對講機衝電話那頭的人說了幾句。
黑哥終於明白剛剛蘇念星在套他的話,他手裏的水果刀又往前遞了遞,“你剛剛說了什麽?”
蘇念星腦袋往後退了點,“我問他能不能救我?”
黑哥似是信了,不過語氣還是很臭,“我警告你,不許耍花樣。我跟你無冤無仇也不想害你,如果你自己摔下去死了,到了地府可別怪我。”
“知道了。”蘇念星無語,要不是他把她挾持過來,她好好待在冰室,怎麽可能會摔死。罷了,這人智商比她還低,以為綁架她就能上新聞,他也不想想那些報業幕後老板是誰。算了,跟他講道理,估計也說不通,她也不敢刺激他,回頭再被他捅刀子,她冤不冤。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蘇念星握欄杆的手又酸又疼,從未覺得時間過得如此之慢。
也不知過了多久,梁督察的對講機終於傳來大林的聲音,他用耳機聽,那頭傳來,“梁sir,我到甜品店問過了,店員說阿婆帶著小孫女半個小時前就已經走了。我又拿著照處問路人,說有輛麵包車將兩人接走了。不知道是誰。”
香江人流密集的好處之一就是打聽事情比較快捷。
又過了半個小時,黑哥情緒已經崩潰,時不時質問梁督察,“還沒找到嗎?我女兒是不是被他們綁架了?他們逼我去死。他們簡直不是人。”
刀子在蘇念星麵前揮來揮去,她不得不往旁邊讓了讓,嘴上還不忘寬慰他,“警察正在找呢。如果真是他們抓的人,警察也會將他們繩之以法。你別急!”
這話果真起了作用,黑哥情緒安穩多了。又過去二十分鍾,警察這邊終於傳來好消息,他們已經解救出人質。
黑哥的母親和女兒確實被綁架,一共六個綁匪,人已經被警察控製。
梁督察將聲音外放,讓黑哥母親與女兒跟他講話。
“黑仔,你千萬別做傻事。”
“爸爸,我想你。你在哪裏?”
聽到母親擔憂的聲音和女兒稚嫩的童音,她們一定平安無事了,黑哥終於放下心中的大石。
梁督察適時道,“你別做傻事。如果你死了,你女兒的撫養權會落到誰身上,很難說。隻有你活著,事情才有轉機。”
黑哥沉吟片刻,沒有堅持將報紙刊登出來。
他扔下手裏的水果刀時,蘇念星第一時間躲開他,往前走了兩步,梁督察扶她出了欄杆。
警員們上前將黑哥反手製住。
“你沒事吧?”梁督察看著她慘白的臉色,擔心地問。
蘇念星獲救後,雙腿發軟,緊緊拽著梁督察的西裝,穩住自己不滑下去。梁督察的西裝再結實也受不住她這麽大力拉扯,隻能躬著身子撈起她的腰,讓她身體靠他手臂,又伸出一隻手抬了抬她的下巴,看著她脖頸沁出的鮮血,“有道小口子,得包紮一下。”
他揮手示意樓梯口的醫護人員過來,由對方幫她包紮。
蘇念星機械地任由醫護人員在她脖子纏紗帶,“傷口不是很深,不用縫合,用紗布纏住,過幾天就好。”
蘇念星被動抬起下顎,等醫護人員包紮完,她才發覺自己整個人靠在梁督察懷裏,一隻手臂從後麵抱住他的腰,她幾乎可以聽到他的心跳聲,這姿勢也太曖昧了些,她搖頭,跺了跺腳,重新找回自己的雙腿,緩了一會兒,緊張感消散,她退開半步距離,“我沒事了。”
梁督察仔細打量她臉色,又幫她調整了下紗布,理了理身上的衣服,“那下去吧。估計樓下還有不少記者。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蘇念星明白他的意思。
她腦袋亂糟糟的,照理說黑哥被騙,她應該同情,但是一想到剛剛她差點死在他手裏,她就對這人同情不起來。他被房正盛騙了房子確實很慘,但是他不去殺騙他的人,卻牽連她這個無辜之人,這不是欺軟怕硬嗎?她是個女人,她手無寸鐵,她就活該成為他們的炮灰嘛。憑什麽?!
蘇念星抬頭看向梁督察,“是不是房正盛派人綁架黑哥家人?”
這當然是毫無疑問的,梁督察知道她不是問這個,而是想問能不能給房正盛定罪,他中肯地回答,“沒有證據表明是他下的令。那六個綁匪隻承認看不慣黑哥的行徑,將罪全部攬在自己身上。”
蘇念星早料到了,隻是仍舊抱最後一絲希望。果然,她就不能指望房正盛露出馬腳。
梁督察見她沒了精神氣,上前扶她下樓,又安慰她,“房正盛的房子能不能賣出去,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房正盛的股價一定會下跌。”
“為什麽?”蘇念星奇了。
兩人剛好幾步,就看到某層樓梯口,公共關係科的張sir正在打電話,他聲音洪亮又透著興奮,“對!必須是明天的頭版頭條。”
梁督察抬了抬下巴幽幽道,“張sir是不會錯失宣傳警隊公信的機會。”
比起四大家族的權勢,媒體更不願得罪香江警隊。畢竟這些香江警隊是正規且合法的執法部門。
蘇念星明白了,這次警察辦得確實漂亮,沒有死人,而且在很短的時間內就將被綁的老人孩子解救,堪稱神速。她還想再叮囑梁督察不要把她供出來,沒想到記者看到她,蜂擁而至,梁督察硬生生被這些人擠出包圍圈。他擔心地看著蘇念星,卻見她從容應對,鬆了口氣,正盯著她時,陳警司趕了過來,他立刻走過去向陳警司行禮,並匯報案件處理過程。
陳警司拍拍他肩膀,“好!這次處理迅速,給我們警隊爭光。非常棒!”
相對於這兩人的風輕雲淡,蘇念星顯得激動多了,話筒懟到她麵前,她在記者群中逡巡一圈,很快認出一位記者,她直接衝上前,反手就給他一巴掌,狗仔們紛紛按下快門鍵,拍下這精彩的一幕。
“你幹什麽!為什麽打人!”記者被打好,立刻向警察告狀,“阿sir,她打人!”
蘇念星指著他破口大罵,“你還是不是人!你剛剛威脅黑哥,是不是想害死我!你怎麽當記者的,有沒有良知。”
哇!大新聞!蘇神算毆打記者,揚言對方差點害死她,又有新素材了。
那記者有些心虛,還想說什麽,卻被聞訊趕來的梁督察故意隔開,“走!配合我們調查。到底是誰讓你帶口信。”
那記者被請走,其他記者重新聚攏到蘇念星身邊。
記者采訪她,“請問你與房正盛是什麽關係?”
蘇念星無語,“沒有關係。我隻是名氣比較大,所以被黑哥拉來墊背。我就是倒黴鬼!”
“你不是算命大師嗎?你沒算出自己今天有血光之災嗎?”
這話相當紮心,蘇念星捂著胸口,“再厲害的算命大師也不能算自己。”
這些媒體絲毫不體諒蘇念星的臉色,依舊咄咄逼人,“請問你會預測股價嗎?你能測出房正盛未來走勢嗎?”
蘇念星上過那麽多次報紙,稍微了解她的人都知道,她算許多方麵都很靈,唯獨不能算經濟走勢。但是剛剛蘇念星差點被房正盛害死,一想到這些富豪為了賺錢不把普通人放在眼裏,隨意踐踏,收割別人的財富,她就恨得牙癢癢。
被黑哥綁架的恐懼,對生命的渴望,以及差點被房正盛害死的憤怒,讓她失去了往日的冷靜。穿越後,她一直兢兢業業賺錢,再窮再苦的時候,她都沒有幹過壞事,她老老實實奮鬥,躲著所有她惹不起的人,她都快成忍者神龜了。可都這樣了,這些人還是不放過她!她幾乎是咬牙切齒說:“房正盛股價會下跌,股民們趕緊跑吧。”
說完後,蘇念星無意間看到人群外的飛哥,她立刻推開記者,大步上了飛哥的摩托車。
飛哥帶著她風馳電掣,很快將記者們甩在身後,“幸虧你沒事。到底怎麽回事啊?黑哥為什麽劫持你啊?”
蘇念星把黑哥的話重複一遍,飛哥直接爆了句粗口,“這什麽邏輯。別人害他,他就來傷害你?欺軟怕硬的家夥!真該給他判死刑。”
這話罵到蘇念星心坎裏去了,她之前在天台神經緊繃,現在又累又餓,“後麵的事情交給警察吧。我想清靜一下。”
飛哥點點頭,不再追問。
到了冰室,街坊們立刻圍上來,“蘇神算,你沒事吧?”
“我剛剛聽人說,差點嚇死了。”
“他憑什麽綁架你啊,你跟房正盛又沒有關係!”
街坊們七嘴八舌討伐黑哥,飛哥示意蘇念星先吃飯,他給大家匯聲匯色講這起綁架事件。
得知她被帶到天台,街坊們發出驚呼聲,“太嚇人了。”
“房正盛怎麽這麽壞!絲毫不顧忌蘇神算死活啊。”
“那些警察幹什麽吃的。為什麽要放他們上去!”
“啊!太可惡了!”
街坊們驚呼,時不時還夾雜著憤怒和討伐,蘇念星吃了一口剛剛出鍋的炒麵才覺得自己重新回到了人間。
吃完飯後,街坊們出開始問蘇念星怎麽得救的。
蘇念星吃了飯,人也精神了,就把事情發展原原本本說一遍,當然她隱去自己算出老人孩子下落的事情。
街坊們感歎,“多虧警察把他女兒救出來。要不然他可能真的會拖你一起死。”
“肯定的。這種人臨死前也得拉個墊背的。”
“他恨房正盛騙了他,他應該去殺房正盛啊,憑什麽挾持無辜人士啊。蘇神算可跟房正盛一丁點關係都沒有。”
“就是!就是!”
也有許多街坊罵房正盛無恥,騙了住戶地皮,還綁架別人女兒,這種缺德公司趁早倒閉,免得他們不知什麽時候再騙其他人。
飛哥之前聽到蘇念星跟記者說房正盛股價下跌,他手裏還有不少股票,等街坊們七嘴八舌討伐房正盛時,他推開擋在蘇念星身邊的街坊,“大師,你確定嗎?房正盛股價真會下跌?”
蘇念星頷首,“是啊。會跌。”
如果梁督察說的是真的,房價肯定會跌。
翌日大大小小的報紙幾乎全都刊登這樁綁架案。
各個媒體人的角度都不一樣。
有的媒體著重寫黑哥被騙,詳細說明房正盛騙住戶的細節。蘇念星沒想到這些媒體居然把房正盛往死裏得罪,看樣子香江警隊開的條件很優渥啊。
也有媒體著重寫黑哥女兒被綁架,並且大讚香江警隊辦案效率高。四十分鍾解救出人質,神勇又英勇,值得信賴。
也有媒體刊登蘇念星無辜躺槍,並且刊登她預言房正盛即將走向衰落的讖語。
也有媒體曝光黑哥殺阿美的細節。這些是警方采訪黑哥得到的一手消息。並且黑哥已經承認他殺害了阿美。
蘇念星將大大小小的報紙全都買了一遍。將它們放在收銀台上,食客們可以翻閱。
街坊們也在議論,“這家報紙居然還刊登房正盛幹的其他缺德事。哎呀,羅素街這家商戶是我親戚,他的鋪麵就被房正盛買走了。聽說是他兒子D博欠了一屁股債,不得不賣樓,我還在納悶他兒子以前是個乖孩子,怎麽會突然沉迷D博,原來是被人引誘的。太缺德了。”
原以為房正盛隻會下美女套子,沒想到他們手段那麽多。黃、賭、毒恐怕一樣都不少吧?真的太可怕了。
“無論什麽時候都別想一夜暴富。我們守住祖上留下的財富就已經對得起祖宗了。別想著開拓市場,我們腦子真的不如他們。太沒下限了。”安叔這個過來人,算是深有體會。
“怪不得我成不了富豪呢?因為我還有良知。”
偏偏這樣的人還定不了他的罪,因為有無數人會替他頂罪,香江沒有死刑,綁架案頂多坐個十年,等他們出獄有大把的鈔票供他們花銷,這是普通人一輩子都掙不到的錢。
蘇念星看著這些報紙,久久不語。在香江生活越久,她就清醒意識到自己與富豪們之間的差距,說句不好聽的,這差距比她跟狗之間的差距都大。這不單單指金錢的差距,還有資源、社會地位、甚至是法律,而這些差距會讓想通過努力往上爬的人心生絕望。
這座繁華的大都市就像個幾百歲的老人,別看它披著現代的外衣,似乎很包容,也努力適應新潮流,更大力接受新事物,但是骨子裏的傲慢與輕視讓他們不肯接受改變,它不容許有人來動搖它的地位。
一個底層人士不通過坑蒙拐騙老老實實奮鬥,想爬到上層,那是比登天還難。階級長期固化讓市民們習慣逆來順受,習慣遇到富豪就忍讓。她這樣普通又毫無武力的人還能實現她的目標嗎?
就在蘇念星胡思亂想時,飛哥從外麵跑進來,興奮得大叫,“跌了!跌了!”
街坊們見他瘋瘋癲癲,納悶上前,“什麽跌了?”
“股價跌了。房正盛股價大跌。”飛哥眉飛色舞,隔著街坊衝蘇念星比了個手勢,“今天跌了38.7%。”
香江股市不像內地沒有漲停版限製。從年初開始房價就在大幅度上漲,房地產公司的股價也一路蹭蹭蹭上漲,誰能想到呢?隻是一天就跌到半年前。這報紙的威力真的太猛了。
街坊們罵罵咧咧,“活該啊。誰叫他們這麽缺德,到處行騙。就該這個下場。”
“最好是倒閉!房價就是這些人推高的。”
“對!倒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