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哎呀呀, 是誰這麽缺德呀,居然高空拋物砸死人。好可憐啊。”
一大早,蘇神算冰室就因為報紙上登出的一篇報導議論紛紛。蘇念星沒有時間看, 阿珍小嘴巴拉巴拉講給她聽, “聽說砸中的是對夫妻, 在街口擺攤。沒想到被椅子砸中, 當時人就斷氣了。”
蘇念星差點被嚇死,“椅子那麽大居然從高空扔下來, 這不是故意殺人嘛。”
“誰說不是呢。”阿珍推己及人, 如果她哪天走在街上, 有人從高空拋物,她說不定也會被砸死,尤其香江現在的樓越蓋越高。一塊板磚扔下來都能砸死人。
蘇念星也怕死, “凶手抓到了嗎?”
“還沒有。警察正在查呢。”阿珍擔心查不到。
蘇念星卻覺得應該能查到,“椅子可是重物,肯定是住戶扔下來的,再加上指紋, 采集樓上所有指紋比對, 一定能找出凶手。”
阿珍仔細想想, 也有道理。
蘇念星對這案子自信滿滿,也很關注這起案子, 畢竟這關係到她能不能平安出門,她可不想走在大街上被某個不知名的物體砸中。
但是讓蘇念星失望了, 這起案子遲遲沒有抓到凶手。她等得著急,打電話給梁督察, 向他詢問案件進展。
這起案子並不是梁督察負責,不過到底是同事, 他還是聽同事說過,“那棟樓有許多租戶,查起來很不方便,那椅子是包租婆買的,幾乎每個房間的住戶都有。他們已經鎖定了嫌疑人,也從他家中套取指紋,做過比對,確認是他,但是嫌疑人一直沒有回來。”
蘇念星聽懂了,“是不是畏罪潛逃了?”
梁督察頷首,“很有可能。砸死人可是重罪。”
蘇念星失望不已。香江高空擲物的法律跟內地不一樣。內地如果找不到凶手,樓上所有住戶按照總額均分賠償。香江卻是誰扔的誰賠償。找不到凶手就自認倒黴。
就在她以為這樁案子要石沉大海時,她見到了這受害者的大女兒歲歲。
歲歲有些拘謹,看著價格表發呆,怯生生向阿珍詢問,“今天算不了嗎?”
“對!現在登記的話,最快也得要一個月後。”阿珍問她要不要登記。
歲歲捏著剛剛買到的小籠包,稚嫩的小臉寫滿為難,蘇念星認出她,“你是不是前幾天報紙上登的那個小姑娘?”
香江媒體是無孔不入的,居然把這個未成年小姑娘的照片也登出來了。因為蘇念星關注這起案子,所以還記得她的臉。
歲歲愣了一下,沒想到蘇神算居然認得自己,她點了點頭,“是。”
蘇念星看向阿珍,“之前我不是空出一個位置嘛,就讓她頂上吧。”
蘇念星指的是於榮榮那次。當時於榮榮光顧著推銷東西,壓根沒有找她算卦。後來阿珍就按照順序聯係了後麵的人。
阿珍頷首,“那行。加上她之後,剩下的人就不用我再挨個通知提前算卦了。”
蘇念星拿著工具坐到歲歲麵前,“你想算什麽?”
歲歲捏著包帶,“大師,是這樣的。”
她把自己最近的難題說給蘇念星聽。父母死後,她和弟妹沒有了監護人,麵臨兩個選擇,一是回鄉下,跟爺奶一起生活,這樣他們一家人就能在一起。二是去福利院,分配到各個家庭。一般來說,很少有三姐弟分到同一個家庭的。
蘇念星猜出她的顧慮,順著她的話問下去,“你爺奶有能力養你們嗎?”
阿香婆當初沒能收養雯雯,就是因為她沒有收入。如果她當時帶雯雯回鄉下,養活孩子沒有問題。但是那樣會耽誤雯雯的未來。
歲歲捏緊衣角,尷尬得臉都紅了,她近乎羞恥地說,“他們想讓我養。”
蘇念星瞳孔微微睜大,蹙眉打量她,“你今年有十八嗎?”
難不成她看人出了問題?她怎麽看歲歲都不像成年的樣子。
歲歲咬著嘴唇搖了搖頭,“十六。”
蘇念星沉了臉,“十六,你還在上中學吧?中五,還是中六?”
歲歲咬緊牙關,“中六。”
蘇念星見她快要哭出來,以為她被自己嚇住,忙拍拍她肩膀,“沒事的。我是想了解清楚再幫你算。你相信我,來找我算卦,我真的好開心。你能不能告訴我,你的真實想法呢?”
看著她清亮的眼睛,歲歲這些天的彷徨終於得到了一絲安慰,她把自己的糾結說給神算聽。爺奶想讓她輟學打工掙錢供弟妹讀書。她剛好十六歲,可以做服務員或是進廠打工。但是歲歲很喜歡念書,她想上大學,但是她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不說她能不能考上,就算她考上,她家裏也沒錢供她念書。
她抱著胳膊無聲哭泣,“爺奶說我爸媽一定希望我們姐弟仨在一起。不希望我們分開。他們把我養這麽大不容易,讓我擔起長姐的職責。但是我好害怕,我……”
一夜之間父母雙亡,十六歲的女孩被迫成長,承擔養家之責,確實可以壓垮一個孩子的心理防線。
蘇念星能夠理解她,街坊們不知何時也湊過來,都在同情這個小姑娘,“你親戚呢?”
歲歲搖頭,“我親戚都住在鄉下,沒什麽錢,幫不到我們。”
有的街坊開始發善心,掏錢給歲歲,“不管怎麽說,也得把書念完啊。這些錢你拿著。”
其他街坊也都慷慨解囊,有的給幾百,有的給幾十,根據大家的心意,沒一會兒就湊了幾千。
歲歲看著這些錢有些無措,呆呆看向蘇念星,等她拿主意。
蘇念星卻伸手往下壓了壓,“大家先別急著慷慨解囊。我說句不好聽的,你們確實是做好事。但是這些錢杯水車薪。她想念書,香江大學的學費至少要十萬,這些根本不夠。這還隻是她,還有她弟妹。她尋求的是長期之法,而不是短期難關。”
街坊們聽說她的意思了,“無論如何,一家人也不能分開啊。你已經十六了,隻要撐過這個階段,未來一片光明。”
“是啊。你對弟妹好,他們也會領你的情。”
顯然這些街坊跟歲歲爺奶同一個想法,不想讓三姐弟分開。
年輕人卻覺得歲歲應該為自己考慮,“你還這麽年輕,學習又好,興許能考上大學呢。不要為了弟妹就把自己的未來耽誤了。”
“是啊。現在沒有學曆,就隻能出苦力。我現在累死累活,一個月隻能掙三四千,交完房租,自己再吃喝,根本剩不了多少錢。你犧牲自己,未必能養活弟弟妹妹。還不如讓他們被領養。雖然你們天各一方,但是將來你們能有好發展。隻要你們時刻記得自己的家,未來還有再聚的一天。”
“對啊。不要被長輩裹挾。自己的未來自己做主。”
街坊們分為兩波,各有想法吵得不可開交,歲歲就像夾心餅幹被兩種人裹挾,蘇念星不忍心她受此煎熬,忙打斷大家,“我來給她算一卦吧。”
眾人這才停止吵架,紛紛看向蘇念星,等她的卦象。
歲歲伸出手,緊張看著蘇念星。說是二取一,但是無論哪種結果,都有遺憾。
蘇念星鬆開她的手,又扔了六爻金錢卦、測字和掐指,一套流程結束後,在眾人期待的目光中,她緩緩開口,“如果你選擇輟學打工養活弟妹。你會進城找工作,但是正如剛剛那位靚仔所說,你沒有學曆,隻能做底層工作,哪怕再怎麽節省,每月也隻能省下一千。再分給弟妹,勉強夠他們交學費,餓不死。
弟弟和妹妹在鄉下讀書。由於爺奶年紀大了,他們沒有父母管教,你妹妹年紀小,又向往外麵的花花世界,被壞孩子引誘,走上歧途,成了應召女。你勸過打過,但是她不聽你的。
你弟弟成績倒是不錯,也很用功,最後也考上大學。但是你掙的錢太少了,上了大學之後,他比同鄰人窮,深深自卑。他窮怕了,為了過好日子,他攀上一位有錢富婆,嫌棄妹妹丟他的臉,嫌棄你總是不會打扮自己,最後與你們老死不相往來。”
蘇念星說完,食客們再次吵翻了天,這次他們一致對外罵她弟弟是個白眼狼。
歲歲咬住嘴唇,“如果我們去福利院呢?他們能不能有好未來?”
蘇念星攤了攤手,“我暫時隻能算這麽多。去福利院未來福禍難料,興許比這更好,興許比這更糟,需要你自己斟酌。”
年輕食客都在勸歲歲,“當家長沒那麽容易的。你就算能供得起他們吃喝。也沒辦法當他們的父母,給錢的時候,你是家姐、長姐。沒錢的時候,他們當你是垃圾,一腳踢開。為自己著想,去福利院吧。如果你想他們了,可以趁著休息的時候去探望他們。”
歲歲似乎是被蘇念星的卦象給嚇著了,她像是下定了決心,“大師,我明白了。我知道該怎麽做了。”
她從兜裏掏出錢,蘇念星知道她父母去世後並沒有得到賠償,所以隻收了一百。
至於剛剛募捐的錢,歲歲示意大家收好,“我已經決定好了,讓他們去福利院。叔叔阿姨們,謝謝你們,我知道我不是個好孩子,我好自私,但是……我想為自己活。”
她雙眼含淚,給大家鞠躬,站在包圍圈內的街坊們扶起她,“你沒錯。這不是你的錯。”
“那錢你還是拿著吧。就算分開,也要跟弟弟妹妹照一張全家福。”
“對啊,好好吃一頓。留下美好的回憶。”
“跟阿公阿婆好好說。讓他們理解一下。”
街坊們將錢整理好全塞到歲歲的口袋,送她出去。
歲歲朝大家鞠躬道謝,消失在冰室門口。
“好可憐的孩子。”街坊們感慨著,“也不能怪她。她連養活自己都困難。”
“是啊。她這個年紀到福利院,恐怕沒人願意收養。她的未來還得靠自己。”
至少她是為自己而活,不像卦象裏的情景,她已經被壓榨得喘不過來氣。
“挺好的。她會有一個光明的未來。”
蘇念星一錘定音。
下午最熱鬧的時候,店裏又來了一位師奶。她有些慌張,進來後就左顧右盼,像是在找什麽東西。
坐下後,她的眼睛也不安份,一直盯著別人懷裏的孩子瞧。
蘇念星蹙眉,“你是張桂福?”怎麽起這麽個名字。聽起來像個男人名。
師奶聽到她的話,收回視線,“是我。大師,我孩子丟了,你快幫我算算吧。”
蘇念星下意識張了張嘴,“你孩子多大了?怎麽丟的?”
街坊們全湊過來,沒有人插話,丟孩子可是大事。可得好好找。
師奶崩潰大哭,“才幾天。我老公工作忙,我父母不管我,阿公摔了一跤,阿婆要照顧他。我一個人出院,那天我叫了護工幫忙,但是她把行李拿下去的時候,我進裏間上了廁所,出來時孩子就不見了。我剛開始還以為是護工抱下去的,誰知護工上來,我才知道孩子丟了。我們把醫院找遍了,也沒找到。”
蘇念星深吸一口氣,“醫院沒有監控嗎?”
“有,但是監控存在盲區,警察查過,那人是從盲區逃走的。看不清對方的臉。我實在沒辦法了,所以高價從中簽顧客手裏買到的號。”
蘇念星聽懂了,這人壓根不是張桂福。
蘇念星此時也不好計較李代桃僵的事情,先握住對方的手幫她看手相。說實話,她不太看好這次算卦。她總結過自己的金手指,在看過的視頻當中,她隻能根據人物對話來判斷方位或地址。才剛出生沒幾天的嬰兒隻會發出嚶語,壓根不能成言,而且它的行動範圍也有限,更不用說看到標誌性建築物了。
但是讓她意外的是,她看到了。
視頻是位女子,年紀比師奶大一些,她抱著孩子與鄰居閑聊,“張芬的孩子還沒找到啊?”
“是啊,都丟了五六天了,要我說人販子早跑了。孩子真可憐,怎麽會有這麽個母親,居然讓孩子單獨留在病房。心真夠大的。”鄰居喋喋不休。
又聊了幾句,蘇念星收回手,“你認識的人當中,有沒有誰家最近有了新生兒?”
張芬微微一怔,不明白她的意思,但還是老老實實回答,“我鄰居秦淑珍,跟我前後腳懷孕。她結婚十幾年一直沒有孩子,聽說吃了好多藥,總算懷上了,我們倆經常一起逛街。不過她有點神神道道,不喜歡去醫院檢查,說怕孩子給嚇著了。”提起秦淑珍,她也是憐憫居多,“我孩子出生三天,她也生了。跟我一樣是個男孩。”
“她在哪家醫院生的孩子?”蘇念星好奇問。
張芬搖頭,“她運氣不好,半夜想生孩子,好半天沒有打到出租車,後來他丈夫問人借了車帶她去,但是還沒有趕到醫院,她的孩子就生下來了。”
她生產時受了一天兩夜的折磨才終於生下孩子,心裏很羨慕秦淑珍。
蘇念星總算弄明白了,還不等她開口,街坊們急了,“是不是她的孩子也會被偷?這是團夥作案?”
張芬一聽秦淑珍的孩子也會被偷,立刻急了,“那得通知她呀。她十幾年才有這麽個孩子,要是丟了,可不得了。”
見她還在擔心秦淑珍,蘇念星拍拍她手背,“她的孩子就是你的。”
張芬一時沒聽明白,街坊們也聽糊塗了。什麽意思?
蘇念星見張芬懵懂地看著自己,隻好說得更明白些,“她壓根沒有懷孕,也沒有孩子。她打的就是抱你孩子的主意。”
眾人瞪圓眼睛,“還能這樣?”
“還可以這樣?”
張芬定定打量蘇念星,好半天沒有回神,“這……這怎麽可能呢?”
“不信的話,你可以去她家探望,抽一根孩子的頭發,要帶著毛囊,做下DNA檢測。”蘇念星想起梁督察說,現在DNA檢測不好做,要送到英國,於是就道,“你將我的懷疑告訴警方,讓他們取證,這樣驗出來才有效。免得他們偷偷把孩子送走。”
張芬被她的話嚇住,能做這麽周密的安排,送走孩子有什麽稀奇的,她深吸一口氣,讓自己盡量平穩下來,“好,我現在就告訴警察。”
她付完錢,很快消失在冰室。
蘇念星叮囑街坊們,暫時別把這事往外說,“萬一人販子提前知道,帶著孩子逃跑,那我們可就是罪人了。”
雖然警方一定會派人盯著秦淑珍,而張芬的住處遠在西貢,但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街坊們一聽,紛紛做了個拉鏈的動作,“我保證不對外說。”
“我也是!”
街坊們紛紛保證,但是他們顯然低估了這件事的難度。
八卦的樂趣之一就在於傳播,當別人一臉懵懂,滿臉求知欲地看著自己,傳八卦的人內心會得到極大的滿足。
但現在呢?他們明明心裏有個八卦,但是他們卻不能傳播,這比不讓他們吃飯還難受。於是街坊們的家人很快發覺最近老豆(媽媽)變得跟平時不一樣了。
“媽,你最近這麽沉默,是因為喉嚨疼嗎?”
“阿公,你是不是想阿婆了?你想開點,阿婆已經死了,她肯定不希望你過得不開心。”
“老婆,你怎麽亂發脾氣呢?你是不是更年期提前了?”
“老豆,你是不是又偷偷摸摸買什麽東西?這次又被坑了?”明哥這幾天生意好,沒有去冰室看熱鬧,但是他老豆聽說蘇神算冰室有八卦可以聽,再加上跟鄰居鬧了矛盾,就天天跑蘇神算冰室聽八卦。自打三天前,他老豆就不正常了。
他洗個腳,老豆就湊到他麵前,張嘴想說什麽,但是又不開口。他主動開口詢問,老豆還滿臉不耐煩,“沒事!”
明哥被老豆弄得神經衰弱,“老豆,你有什麽事,直接說吧。我心髒好,受得住。這次是電療椅,還是氣功水?花了多少錢?”
老豆愣了好半天,才明白兒子的意思,他狠狠瞪了兒子一眼,滿臉羞惱,“你少瞧不起人!我這次幹得可是大事。”
他加重“大事”兩個字,原以為會看到兒子崇拜的眼神,卻沒想到兒子雙手捂著胸口抖成帕金森!大事?幾萬塊錢的電療椅還不夠大嗎?還有什麽事比這更大?
明哥腦海突然湧起不好的猜測,下一秒他就像屁股被炮炸似的,一蹦而起,連鞋子都顧不上穿,著急忙慌跑回自己的臥室,從緊鎖的抽屜中翻到自己的存折,打開後看到存款沒有減少,他雙手合十拜了一圈,“感謝觀音菩薩!保住我的老婆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