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服務員, 我想定50杯冰奶茶,其中一杯走冰。”
一位靚仔靦腆地跟阿珍說話,阿珍滿臉花癡, 笑眯眯頷首, “好。你什麽時候要?”
“你們能送貨上門嗎?”靚仔被阿珍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低下頭。
不遠處的阿喜銀牙緊咬, 恨不得將那個裝乖巧的靚仔大卸八塊。蘇念星走進店裏就看到這複雜的三角戀,輕咳一聲, 阿喜忙回神, 開始收桌子。
“當然可以。”阿珍拿筆記錄, “送到哪兒?”
“送到DSE。”靚仔將錢付了。
阿珍數完錢,確定沒錯後,打量對方, “你是新來的老師?我怎麽沒見過你呀。”
DSE兩周前就已經開業,不大的輔導班卻有十幾位老師。她經常去DSE送奶茶,從未見過這人。
靚仔忙道,“我不是老師。我是家屬。”
阿珍恍然大悟, 隻以為他是哪位老師的兒子, 滿臉甜蜜, “好。我做好了給你們送過去。”
靚仔道了謝,走出冰室。
阿珍雙手捧臉又開始犯花癡, 街坊之一的阿婆湊過來,“我好久沒見過這麽白這麽靦腆的靚仔啦。他一笑, 我的心砰砰跳哇。”
阿珍狂點頭,“他當老師, 那些女學生不得搶破頭學習啊。”
有師奶接話,“他該去當明星, 演戲一定能火。”
阿喜看著阿珍羞紅的樣子,撇了撇嘴,“靚嗎?也就一般吧?”
可惜他的聲音被其他人掩蓋,街坊們爭相誇靚仔。
有個知道對方身份的師奶笑起來,“你們也就隻能犯犯花癡啦,人家早就名草有主啦。”
這話一出,阿珍立刻跑過來,“誰哇?”
蘇念星也閃爍著八卦眼,那靚仔看起來才二十出頭,這麽快就有女朋友了,速度夠快的呀。
師奶笑道,“就是Connie姐的男朋友啊。他剛剛有一杯走冰就是給Connie姐的,她不能喝冰的。”
她說得有理有據,奈何其他人覺得師奶準是看錯了。
阿珍頭一個不信,“這怎麽可能,他看起來比Connie姐小十歲。你會不會搞錯了?興許兩人是親戚呢?”
其他街坊也跟阿珍差不多。
“雖然兩人長得都不差,但是總覺得差了輩分。Connie姐都能當那個靚仔的阿姨了。不般配!”
“我也覺得。這靚仔該不會是個小白臉吧?”
師奶見大家懷疑,有些急了,“我沒看錯,我之前看到兩人特別親密地摟靠在一起,還走進同一棟大廈,我特地問過管理員,他們倆住在同一個房間,你們說不是情侶是什麽?”
香江人真的很愛八卦,這個師奶為了八卦向管理員打聽,真的一點也不奇怪。
雖然她給出證據,但是阿珍還是不敢相信自己心動的靚仔早已被別的女人合法占有。
她將奶茶送到DSE時,剛好看到靚仔在前台,她不死心追問,“Connie姐是你女朋友嗎?”
靚仔微微一愣,臉上有些許慌亂,可隨後又鎮定自若點了點頭,“是。”
阿珍看了對方半晌,突然覺得他身上的光環消失了,長得一點也不靚,扭頭就走。
阿喜看到她板著臉回來,猜到事情真相,忙上前安慰她,“長得靚有什麽好的?男人最重要的是有責任心,能掙錢,還舍得給你花。”
阿珍瞪了他一眼,“長得醜,再有錢,我也下不去嘴。”
阿喜原本是推銷自己,沒想到阿珍壓根沒往他身上想,一時有些受傷。
在後廚忙著洗菜的蘇念星可不知道兩人為了靚仔鬧了矛盾,她此時將洗了三遍的青菜放到漏盆裏陰幹水份,就見琳琳一直跟在她後頭,她沒發現琳琳,轉身時胳膊差點打到對方的鼻子,好在琳琳捂住鼻子往後退了半步。
蘇念星唬了一跳,“到點了。你可以回家,怎麽現在還沒走啊?再晚一會兒,天就黑了,快回去吧。店裏沒什麽可忙的。”
琳琳抿了抿唇,將兜裏掏的錢遞給她。
蘇念星疑惑看著錢,“怎麽了?”
這是她今天剛給琳琳結的上個月工資,琳琳拿出是什麽意思?“我是不是算少了?”
琳琳搖頭,“不是。”
大概是等待太久,現在終於可以實現自己一直以來的夢想,琳琳反倒有幾分膽怯,她舔了舔嘴唇,好半天才開口,“我想讓你幫我算一卦。”
蘇念星愕然看著她,“啊?算卦?算誰?”
這孩子父母雙亡,爺奶年紀大了,她有什麽好算的?
琳琳抿了抿唇,“算我媽媽。我爸在我六歲那年沒了,我媽領了他的事故金後就不見了。街坊們都說我媽跑了,不要我了,但是我知道我媽不會不要我的。她對我特別好,每天晚上都給我講故事,說女孩子一定要讀書,隻有會讀書,將來才能找份好工作。我一直記得她的話。我想知道她去哪了。如果她真的拋棄了我,我也想親眼見見她,聽她怎麽說。”
這孩子不是一般的執拗,清淩淩的眼神透著倔強,有種不達目標不罷休的決絕。
蘇念星握住琳琳的肩膀,將她往前麵帶,“好,你先找位置坐下,我拿工具給你算。”
琳琳乖巧地坐在桌上,錢也放在餐桌上,雙手緊握在一起。
阿喜和阿珍見老板來了,各忙各的去了。
阿珍見蘇念星拿工具,疑惑問,“怎麽了?有人要算卦?”
蘇念星點頭,“琳琳要算。”
這個時間點正是店裏生意最冷清的時刻,阿喜和阿珍都沒有客人招呼,忙坐過來看她給琳琳算卦。
阿珍拍拍琳琳的肩膀,“你是不是也想算自己能不能考上大學啊?”
琳琳搖頭,“不是。我想算我媽在哪兒。”
阿珍恍然,見老板開始扔六爻金錢卦暫時先不說了。
一套流程下來,蘇念星握住琳琳的手,小孩子的手心有常年勞作留下的老繭,皮膚也有些粗糙,她歎了口氣,聚精會神看著視頻的畫麵。
四周一片漆黑,隻有昏黃的燈光。九十年代的香江已經算是國際化大都市,鬧市到處都是人間燈火,鄉下沒有路燈,但是屋內這麽朦朧的燈還是非常少見。
靜謐的房間狹窄,地麵都是泥土,不像是高樓,更像是土屋,矮小的房間裏隻有一張床和一些生活用品。
女人安靜地躺在**,她的臉說不出的憔悴,不,確切地說不是憔悴,而是像骷髏,她臉上沒有半點肉,兩腮深深凹進去,顴骨突出,眼窩深陷,要不是她的眼睛還能轉動,蘇念星還以為這是個死人。
**的被子泥垢髒汙,辯不清本色,她消瘦的胳膊無力地平攤在**,其中右手腕被一根鐵鏈環住,那鐵鏈很長很長,末尾被扣在床角,死死焊住,人力無法掙開。
突然噠噠噠的聲音響起,暮氣籠罩的女人眉峰動了動,隨後掙紮起來,她是那麽的虛弱,脊背斜靠在床頭,抖動間鐵鏈發出清脆的聲響,她驚恐地看著從樓梯口走下來的人他長像憨厚,五十多歲年紀,粗黑的眉毛,厚厚的嘴唇,平凡樸實的長相,扔進人堆能砸死一大片的普通人。
男人站在床頭就像看自己的戰利品,眼底濃濃的滿足,突然他動了,走過來,彎腰想要伸手撫摸她的臉,女人下意識縮了縮身體,拒絕他的靠近,下一秒,男人狠狠攥住她的頭發,女人疼地倒吸一口涼氣,脖子往後仰,男人死死壓在她身上……
整整三分鍾,女人承受虐打,蘇念星已經看不下去,但是卻是女人每天都在承受的事情。
但是為了看到有用的消息,蘇念星還是忍著不適,堅持看了一遍又一遍,終於從女人充滿仇恨的嘴裏聽到一句有用信息。
“正魁?”
琳琳驚愕看著蘇念星,搖了搖頭,“我不知道這是誰的名字。”
她有些羞愧,“我老豆去世的時候,我才六歲,他有些哪些朋友,我真的不記得了。”
蘇念星拍拍琳琳的肩膀,“我找梁督察,請他幫忙找人,你先不要激動。我一定會幫你找到媽媽的。”
琳琳疑惑看著她,“你算不出我媽媽的地址嗎?不是說最親近的人就可以算出來嗎?”
蘇念星被她問住,為了不嚇到這個孩子,她不能把她母親遭遇的一切告訴她,隻能盡力安撫她,“你媽媽身處的環境沒有特別的建築物。我隻能算出大概方位,需要警察幫忙。你回家千萬別向任何人透露。知道嗎?”
琳琳頷首,她當然不會透露,她將錢遞給蘇念星。
蘇念星卻道,“還沒找到你媽媽的下落,這錢暫時不能收。”
琳琳有些急了,“你是不是算不出來?”
這孩子不知道蘇念星不忍心她受苦,她隻知道蘇念星隻有對方不信命或是她算不準時,才不收錢。
她當然相信蘇念星算卦很準,但是對方不肯收錢,隻能說對方算不出來她媽媽的地址。她難免有些心慌。
蘇念星察覺出她的心態,隻好把錢收下,揚了揚手裏的錢,“就算為了這筆錢,我也一定會盡心幫你找媽媽。”
琳琳這才鬆了口氣,背起簍子回家了。
阿珍疑惑看著蘇念星,“老板,你沒算出來啊?”
蘇念星歎了口氣,“這卦太複雜了,你們看著店,我出去一趟。”
阿珍點點頭,目送蘇念星離去。
香江警隊停車場,梁督察上了警車,沒有注意到身後鬼鬼祟祟跟著一幫同事。
大林藏在一輛車後麵,衝旁邊的張正博道,“我怎麽覺得每次梁督察接到蘇神算的電話,他都要避著我們到吉普車見她呢?”
張正博想了想,“我也發現了。梁督察的電話從來不給警署以外的人,卻給她。太不正常了。”
淑惠曖昧地眨了眨眼,“梁督察是不是在跟蘇神算拍拖啊?”
大林瞪圓眼睛,“梁督察,這是老牛吃嫩草啊?蘇神算才二十歲。他比人家整整大了八歲呢。”
“八歲怎麽了?那些富豪娶的二奶三奶哪個不年輕二十歲?”淑惠翻了個白眼,“你們男人不都喜歡年輕靚女嗎?”
張正博見兩人吵起來,豎起手指示意他們小點聲,“被梁sir發現就遭了。”
這車離得太遠了,張正博做了個手勢,意思是:他要靠近,兩人掩護他。
大林忙點頭,從車頭走進警署吸引梁督察視線,張正博從後麵繞到吉普車側麵,因為吉普車底盤足夠高,他這麽高大威猛蹲在門邊偷聽,也絲毫不會被發現。
淑惠拿著望遠鏡觀察梁督察。
不過也不知蘇神算說了什麽,梁督察表情格外嚴肅,眉峰都快擰出水來了,還重重捶了下方向盤,哎喲,那可是梁sir的寶貝,他居然舍得下手捶,可見梁sir有多生氣。
“正魁?這個名字太普通了,沒名沒姓,我分分鍾可以查出上萬人。”
蘇念星抿了抿唇,“如果鎖定琳琳父母認識的人,應該可以縮小範圍。”
梁督察搖搖頭,“時間太久了。她失蹤了十年,香江許多企業都搬遷或倒閉,那時候香江沒有幾家工廠買電腦,許多資料根本沒有錄入電腦,紙質材料恐怕找不到。”
琳琳父親所在的鞋廠在幾年前就已經倒閉,沒有辦法為他們提供員工資料。該怎麽查他們的關係網呢?
蘇念星仔細回想她算的內容,那是人工挖的地窖,房間看似很小,但是五髒俱全。
城市裏肯定不行,到處都在拆遷,那就隻能是鄉下。
梁督察見她低頭不說話,還以為她在自責,於是就道,“不如我跟你一起去琳琳家,詢問她爺奶,興許他們知道呢?”
蘇念星眼睛一亮,是啊,琳琳年紀小,她不記得父母有哪些朋友或同事,但是她爺奶興許知道。
梁督察讓蘇念星明早跟他一塊去,“讓琳琳帶路,說去那邊看看還有什麽蔬菜。”
蘇念星頷首,剛準備下車,就聽梁督察又補充,“不過這個案子暫時沒有證據證明女方被囚禁,還不能立案,我跟你去調查不能用警察的身份。”
蘇念星知道他的顧慮。沒有立案就不存在破案率。
梁督察見她做了個OK手勢,就猜到她沒有明白他的潛台詞,隻好硬著頭皮道,“我需要一個掩人耳目的身份。”
蘇念星恍然,是了,她是收菜的,那梁督察也得有個合法身份,這樣才不惹人懷疑。
蘇念星打量梁督察一眼,這人長得人高馬大,而且一看就很有社會地位,說他收菜,也沒人相信。於是就道,“我就說你是我男朋友,理由隨便編一個。”
梁督察頷首,“好。”他頓了頓又補充,“我覺得暫時別告訴琳琳爺奶實情。他們年紀大了,這些年因為兒媳的事情,沒少受村民非議。現在沒有證據證明對方被囚禁,先別給他們希望。老人家年紀大,受不住刺激。”
蘇念星詫異看了梁督察一眼,顯然沒想到他這麽嚴肅板正的人也有如此細膩的一麵。這反差也太大了吧?
兩人敲定完,蘇念星剛要下車,梁督察卻突然厲聲喝道,“出來!”
這聲嚇了蘇念星一跳,握著車把的手滑了一下。
正想神不知鬼不覺離開的張正博身子一僵,無奈現身,隔著車窗衝兩人搖手,“你們好啊!”
蘇念星抽了抽嘴角,八卦無處不在啊?
她打開車門,衝張正博點了下頭,很快出了警署。
梁督察沒有搭理張正博,衝另一側的淑惠道,“手頭事情都辦完了嗎?”
淑惠隻好冒出頭,尷尬笑笑。
翌日一早,梁督察來接蘇念星,琳琳作為向導,跟著一塊上車。
琳琳時不時看一眼梁督察,似乎是在打探蘇姐姐男朋友長啥樣。
看著她八卦的樣子,蘇念星揉揉她腦袋,“小小年紀就這麽八卦,天天在冰室看的八卦還不夠多嗎?”
最近冰室一直都在吃Connie姐的瓜,琳琳每次都雙眼放光的樣子,也不知她怎麽那麽喜歡看人拍拖。
琳琳害羞地笑了笑,偷偷靠近蘇念星耳邊,“蘇姐姐,為什麽冰室裏沒人聊你的八卦?”
明明蘇念星算卦那麽準,是附近小有名氣的神算,照理說她的私生活應該有不少人感興趣才對,可是沒有人知道蘇姐姐拍拖,她居然還是第一個知道的,太榮幸了。
蘇念星抽了抽嘴角,欺騙這麽信任她的孩子,良心有點痛啊。
還不等她找到借口,就聽琳琳自豪道,“你保密工作做得太好了。”
蘇念星硬生生把話題拐了彎,而且是許多學生最討厭的方麵--學習。
不過她顯然忘了,隻有學渣才討厭被人問學習,琳琳是個小學霸,聊學習隻會讓她興奮。
“我作業已經寫完了。”
蘇念星見她眉飛色舞的樣子,於是又問,“你打算學什麽專業?”
琳琳還真不知道自己喜歡什麽,她想了半天,“可能會學法律吧?聽說當律師很賺錢。”
蘇念星沒當過律師,還真不知道這行賺不賺錢,隻好聽她繼續講律師有多牛掰。聊著聊著,他們就到了琳琳所在的村子。
的確是個交通不便的農村鄉下,方圓十裏都是土路,吉普車開起來都顛顛的。
到了地方,琳琳熱情招呼蘇念星到她家。
十幾年前的老房子,用磚瓦房磊出的平房,外牆有點脫落,坑坑窪窪,但是屋內很幹淨。
琳琳的爺奶年紀大了,都在疊元寶,這是老年人為數不多可以賺錢的渠道。
蘇念星和梁督察走進來,老兩口局促地站起來招呼他們,琳琳熱情地給他們端茶倒水。
琳琳阿公阿婆對蘇念星充滿感激,小孫女學習這麽好,但是卻念不起大學,他們老兩口愁白了頭。原先想賣菜換點錢給琳琳當生活費,後來蘇念星又雇傭琳琳做兼職,老兩口對蘇念星自是感激殆盡。
一陣寒暄過後,梁督察終於挑明來意,“阿公阿婆,我父親以前有個同事叫正魁,他之前欠了這人一百塊錢,臨死前一直讓我把錢還給對方,但是我去各大廠子找過,許多工廠都倒閉了。我無意間聽說琳琳老豆是誌星鞋廠的,你們有沒有聽過兒子提起過正魁,可能是他的朋友或是同事?”
他找的借口漏洞百出,不過老人家信任蘇念星,也沒有多想,聽到他們要找正魁,自是絞盡腦汁想要幫忙,兩人很快就想到一個人,隻是有些不確定,“我確實認識一個正魁,但是他沒去打過工啊。”
梁督察與蘇念星對視一眼,兩人異口同聲,“誰?”
琳琳阿公遲疑地指了指後麵,“就住後排第三家。他沒有出過村子,應該不是你爸的同事。”
蘇念星瞳孔縮了縮,她想到朋友,想到同事,怎麽都沒想到會是同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