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3章

九點半。

顧意弦從夜幕走進南費路的Gallop酒館。

時間還早,館內空空****,中央的拋光木質舞台被一束聚光燈照亮,麥克風細長的金屬支架上綁著舊領結,陰影裏今晚的駐場正在調試麥克風。

今天沒有選擇精致的妝容,顧意弦故意隻塗了玫瑰色的口紅,清冷嫵媚的五官是不施粉黛沒有攻擊性的純,一抹瑰麗的豔色是蠱惑勾人的欲。

她知道怎樣利用自己的美麗。

在眾人驚豔的目光中鎖定門口的吧台,那裏有一盞頂光燈,隻要坐下就是最引人注目的焦點。顧意弦脫掉寬鬆的毛衣長衫露出裏麵黑色的吊帶開衩裙,慢慢把微卷的發絲勾到耳後,這一舉動讓蠢蠢欲動的男人更加按捺不住,效果意料之中。

隨便點了杯威士忌,她耐心等待時機成熟。

Gallop娛樂投資,縱橫拳擊館背後的財團,三代前以黑發家,現主營高端娛樂項目的投資和管理,上至南楚文化藝術交流活動,文化娛樂產業的投資,電影動漫製片與發行,下至休閑娛樂策劃,與之相配套的酒店、會所、餐飲、電影等,以及大陸不能涉及而轉之港澳的賽馬。

掌權人江梟肄,江家老四,混血,二十一歲在涼川軍校跳級被授予中尉頭銜,回到南楚接管失去四方王座的Gallop,五年時間化腐朽為神奇。娛樂生意與灰色產業掛鉤,但此人一回明令發話:嚴禁任何毒品包括精神致幻劑,嚴禁賣.**與情.色交易。

關於其性格眾說紛紜,沒有明確定義,但小道消息最多的一條便是江梟肄煙酒不離手,每晚十點半以後會出現在Gallop旗下的酒館,於是顧意弦挑選了一家離縱橫拳擊館最近的酒館創造接近的機會。

這種憑借一己之力重獲錢權的男人,貿然上前搭話隻會引起其警惕心,所以最正確的方法就是——

“美女,要不要來喝一杯啊?”

褪去蔻丹的指抵著額,顧意弦緩緩抬起纖麗的眼,微醺迷醉的慵懶把風情發揮到極致,她輕笑委婉地拒絕,“不了,我等人。”

當然貪圖美色的男人不會走,喋喋不休,死皮賴臉的糾纏,全方位展示自己雄性的魅力。走一位來一位,男人們自命不凡,自作多情,總覺得顧意弦在與他們交談時,臉色嬌羞緋紅,於是在發現她口中的等人不過是搪塞的借口後,在窺伺中起了肮髒的心思。

酒館內逐漸混亂奢靡,顧意弦心裏明朗,表麵不動聲色等待牆麵時鍾的分針走至六。

嗡嗡嗡——

手機不合時宜震動。

看見屏幕來電顯示,她瀲灩的笑一滯。

從書房出來那天,顧意弦再也沒下過樓,顧檠也沒解釋,餐食都是廚房做好端上去,他們冷戰至今,現在打電話過來必定是劉梅通風報信說她早上出了門現在還沒回。

指腹輕輕劃過,她把聽筒放置耳邊,乖巧地問:“哥哥,有什麽事麽?”

“你在哪兒?”

“在知恩圖報的路上。”她忍住心頭的酸意如實回答。

顧檠沉默幾秒,嗓音抑著慍怒,“胡鬧,定位發來。”

“發來做什麽?”

“接你回家。”

顧意弦晃了晃酒杯,她不想再猜他如今的情緒究竟是為什麽,一個吻換來一句“顧家養你這麽大,該為哥哥做點事了”。

胃腑裏融了冰塊的威士忌讓大腦也被涼意逼得清醒,她問:“禮物喜歡嗎?”

“我在和你說回家的問題。”顧檠說。

去年除夕前,顧意弦在土耳其雕廢了無數塊海泡原石後,挑選了一塊最完美的,經過悉心雕琢,砂紙細磨打滑,烘爐幹燥,蜂蠟浸泡,才得到一隻能拿得出手的煙鬥。

幻想無數次他拿到那隻煙鬥後的表情,讚歎或挑剔,更重要的是煙鬥柄後顯而易見的位置雕刻了一句土耳其語——Seni seviyorum,我喜歡你。

“我喜歡你。”顧意弦執意挑破那層窗戶紙,抱著一絲期待說:“顧意弦喜歡顧檠。”

酒館燈光轉成藍色,貝斯與電子琴彈奏出第一個音,耳畔也傳來曾哄她入睡的熟悉而溫柔的聲音。

“小弦。”

“你還小分不清愛情與親情,雖然我們沒有血緣關係,但我一直把你當親妹妹。”

親妹妹。

偽禁忌卻是真禁忌。

但除卻這些,更無法接受的是顧檠那天說的話,她第一次覺得疲憊,也許自己真的分不清愛情與親情有何不同。

顧意弦耷拉眼皮,“放心,今天若是不成功,我會回家的。”

在顧檠回話之前,她撐起唇角,嗓音艱澀道:“不過我會再想辦法,哥哥想要的,妹妹都會幫你得到。”

時鍾恰巧轉到十點半,以摁掉通話鍵結束,所有關於顧家的備注與蛛絲馬跡一一刪除。

顧意弦抹掉嘴唇物盡其用的豔色,走出Gallop酒館,身後大約跟著五六隻蒼蠅,如果沒有等到英雄救美,即使顧家的保鏢在附近候著,也必須做好解決掉所有人的準備。

所有格鬥術中,一對多的前提是保障後背不被偷襲。為了提高勝算,顧意弦搜尋著一個能被行駛的車輛發現且靠牆的地方,她款款向旁邊的巷口走。

南楚以南,沽江起了霧,浮光聲色瀅瀅一層光暈籠罩在鋼筋鐵脊如刀般的外輪廓。號稱陸地之王的烏尼莫克黑武士從南費路盡頭飛速駛來。

顧意弦從未見過有人在城市裏開這麽硬派的越野車,聽說烏尼莫克過不去的地方坦克也過不去。

她未停下腳步,它也未作停留。

也不知道那江梟肄開什麽車,她直覺趨向賓利或勞斯萊斯,畢竟Gallop掌權人,西裝革履的商務人士最適合這些。

可惜直到她被逼至角落,那死男人也沒來。

“美女,跟哥們幾個玩下一場唄。”

本來等了半小時連一條狗影沒見著已經夠讓人煩躁,聽到哥這個字眼,顧意弦心裏更是火大。

過去所有的裝乖保持優良德行都是為了取悅顧檠,他骨子裏有著刻板的教條,喜歡乖巧柔順像小百花一樣的女人,她收斂脾性去靠近這樣一個存在以此達到目的,就如同現在巧言笑兮應付這些覬覦美貌膚淺的人。

“可是我喜靜,”顧意弦挪步往後退,薄瘦的脊背貼牆,眉一挑含譏帶俏,語氣卻軟到勾著魅,“你們人太多了,怎麽辦呢?”

“那就看誰順眼今天就跟誰走啊。”

“挑什麽挑,這麽個極品,你一個人滿足得了麽?”

“哎喲,你這人怎麽這麽下流。來妹妹,跟哥哥走。”嘴唇打了環的男人往前流裏流氣頂跨,“哥哥一定讓你欲.仙.欲.死。”

三句話裏有兩句都在顧意弦雷點上蹦迪,她抬手指向他,線長的睫毛輕輕一眨,麵頰垂落淡淡的陰影也惑人,“就你了。”

“管良吉你個好小子,豔福不淺啊。”

“沒事,等哥先玩,你們在後麵排隊哈哈哈哈。”

……

幾人哄笑成一團。

顧意弦觀察他們的步伐和大臂,暫時看不出來是不是練家子,她解開外套,用係帶一圈一圈纏住右手骨節。

“妹妹,你這麽等不及啊。”

一隻鹹豬手不懷好意地搭上肩,她不動聲色踩掉高跟鞋為戰鬥做準備,往後退了半步,輕輕一笑,“是啊,等不及。”

等不及要弄死你們這些以為女性能任由欺辱的渣滓。

倏地。

一道銀蛇在南楚上空閃過,路燈微弱的光被全黑的烏尼莫克遮掩,巷口被堡壘似的車身堵得嚴嚴實實,全猛鋼的保險杆上方立著Benz銀標,車頭內嵌大燈刺白了夜幕——來了位不速之客。

顧意弦側頭,清亮的瞳孔被大功率的光線照得發脹。

轟隆隆轟隆隆。

閃電伴隨著悶雷劃破灰烏的雲團,積蓄已久的雨水傾瀉而下。

幾秒後車燈關閉,“哐”沉悶的一聲,駕駛位的門開。質感粗糲的皮靴踩在鋼製車身,一把純黑長柄傘,雨珠啪啦啪啦砸在尼龍布,匯聚於十六骨菱形支架。

傲然挺立的人形漸顯在視野,寬肩硬骨撐起剪裁挺闊的西裝,鴿灰絨布料緊緊包裹著強壯的肌肉壘塊,臂與大腿隆起僨張力量感,如同正襟衣冠下是被壓製隨時會上來咬你一口的野獸。

Anderson Sheppard西裝,Stefano Ricci領帶,南楚能穿上一整套的人並不多。

江梟肄,終於等到你。

遊戲正式開始。

顧意弦收回視線,往前踉蹌幾步投懷送抱,微微上挑的眼角泛紅,勾起一抹楚楚可憐的豔色,細聲細語:“你...幹什麽?”

“當然是幹.你啊。”那渣滓摟上她的肩。

江梟肄你最好是個真男人,顧意弦心裏腹誹,象征性掙紮幾下,語氣帶著哭腔和驚慌,“別這樣......放開我......”

“打擾各位的雅興了麽?”

極為低沉的嗓音,像熏了煙草,有分明的顆粒感。

渣滓身上劣質的古龍香水味讓人想吐,顧意弦屏住呼吸,繼續往前俯身加了把火,“你手別**啊。”

“那你告訴哥哥該怎麽摸?”

“走開!”

任何角度都是女人被強行摟進懷,男人出言下流,那細長優美的脖頸害怕到瑟瑟發抖。

金屬滾輪摩擦出火光,江梟肄叼著卷煙走過去,步伐不緩不急,卻無端端給人強烈壓迫感。

“旁邊的酒館是個排憂解難的好地方。”他氣定神閑,語氣和藹友好的說著完全不相幹的話,“我不太喜歡白蘭地柔和的口感,更傾向於蘇格蘭威士忌。”

“神經病!別他媽多管閑事!哪兒涼快哪兒呆著去!”

那幾乎是同時,也是一瞬的事情。

緊握的拳帶著寸風擦過,顧意弦下意識閉眼,一滴溫熱的血飛濺到白淨臉頰,再睜眼時,麵前這個猥瑣男已經往後連退好幾步爆了句粗口。被雨澆滅的煙頭在雨幕裏劃了道拋物線,撐開的黑色舊傘被隨意扔過來,傘柄輕飄飄落在身側的水窪。

幾人罵罵咧咧圍了上去:“操你媽——”“讓你多管閑事!”

滂沱傾瀉夾雜出一句低淡的嘲謔,“熱心市民管點閑事正常。”

熱心市民?

她彎了彎唇,思索半秒不到,膝蓋一彎側跪在泥濘地,歪著頭全然一副安靜淋雨,幸災樂禍看戲的模樣。

迷瞪的雨霧裏,江梟肄動作一停,朝這邊瞥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