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月色輕薄,樹葉簌簌。
蘇橋舉起雙手,緩慢朝後退去,回到自己原來的位置上。
陸瓷滿臉嫌惡,“alpha這種東西,都是無法控製自己的野獸。”
蘇橋:……雖然但是,他說的沒錯。
按照設定,alpha就是無法控製自己行為的野獸,尤其在麵對omega時。
他們會被信息素影響,完全喪失理智,甚至連自己做了什麽都不知道。
最關鍵的是,因為本身社會地位,再加上被過分推崇,所以陸瓷對alpha的厭惡可以說已經到了骨子裏。
“你的繩子沒有綁好。”
蘇橋指了指陸瓷壓在身後的那個繩結,剛才為了看清楚到底是不是繩結脫落,她下意識湊近了些,沒想到造成了誤會。
少年麵色微僵,身體有一瞬間的僵硬。
“我去那邊。”
蘇橋下了樹,換到另外一棵樹上。
綁好繩子,蘇橋調整了一下位置。
脖子上的傷口細微刺痛,她掏出小鏡子照了照,發現那裏已經被割出一條細線一般的痕跡,雖然血量不多,但單手一抹,氤氳開後,也暈了半隻手掌。
幸好包裏有急救物品,蘇橋噴上藥,裹上止血繃帶,才稍稍感覺好受些,隻是呼吸的時候難免會牽扯到傷口,又會引起一陣刺癢細密的疼。
她再次取出小鏡子照了照自己的脖子。
白色繃帶裹住脖頸,小鏡子往旁邊偏移,出現陸瓷那張精致漂亮的麵孔。
他重新綁好繩結,閉著眼躺在她身後的那棵大樹上,綠葉氤氳,月光皎白,卻都比不過少年那張惑人的臉。
怪不得是主角受呢。
蘇橋收起小鏡子,按了按心口。
她對陸瓷的情緒已經沒有之前剛剛進行臨時標記時那麽強烈了,就算剛剛實驗性的用小鏡子偷偷看他,也不會產生之前那種蓬勃的占有欲和侵占性。
果然,她對陸瓷的過分關注都是因為這個臨時標記。
現在臨時標記的效用時間已經過去大半,蘇橋相信再過不久,她對陸瓷的關注就會徹底消失。
“喂。”旁邊突然傳來一道聲音。
蘇橋扭頭,迎麵有什麽東西砸過來,她伸手接住。
“止疼藥。”陸瓷話罷,偏頭朝旁邊睡了過去。
蘇橋握著手裏的藥頓了頓,然後才開口道:“謝謝。”
“我守上半夜,你守下半夜。”
“好。”
-
蘇橋是被一顆小石子砸醒的。
她迷迷糊糊睜開眼,正看到陸瓷擰著眉的臉。
真漂亮啊。
“輪到你了。”
啊?什麽?
蘇橋呆愣了一會兒,被林子裏晚間的風一吹,才恍惚想起她現在正跟陸瓷在林子裏進行野外生存訓練。
黑乎乎的森林,伸手不見五指。
蘇橋:……有點害怕。
她隻是一個平平無奇的女大學生啊喂!
蘇橋抱著雙膝坐在粗實的樹杈上,瞪大一雙眼盯著四周。
旁邊另外一棵樹上的陸瓷已經睡了。
蘇橋在心裏默默屬羊。
“一隻羊、兩隻羊、三隻羊……”這森林裏晚上不會出現什麽奇怪的野獸吧?
蘇橋努力回想了一下劇情,這片森林是皇家軍事學院的私人領地,因為每年都會讓新生進來曆練,所以不會出現特別凶猛的野獸和危害到生命的生物。
想到這裏,蘇橋的心安定了一半。
另外一半隨著簌簌樹葉被夜風吹動的聲音而跟著顫栗。
好不容易熬到晨曦初現,蘇橋望著天際處出現的雲霞,掛著兩個疲憊的黑眼圈,重重鬆了一口氣。
陸瓷背對著蘇橋睜開眼。
他一夜未睡,眼底有細微的血絲,小刀也藏在袖口中,隻要身後的人一有異動,他就能直接割斷她的喉嚨。
可一夜過去,她卻什麽動作都沒有,隻是時不時的會突然歎出一口氣,然後被身邊的樹葉嚇一跳,像隻受驚的小兔子似得,在黑夜中瞪大了一雙眼碎碎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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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是因為昨天晚上那誤會一刀,所以陸瓷對蘇橋的態度好了一點,當然,隻是一點。
一夜過後,兩人一前一後走,現在,陸瓷能接受蘇橋走到他身邊,時不時兩人的袖子擦過彼此,蘇橋都能聽到陸瓷呼吸一窒的抽氣聲。
蘇橋能理解陸瓷。
這是從小練出來的,深入骨髓的警惕,因為隻有這樣,他才能在這樣一個弱肉強食的世界裏好好活著。
蘇橋稍稍後退一步,跟陸瓷拉開一些距離,給他自己的空間。
十月中旬的天,天氣已經沒有那麽炎熱,尤其是在森林之中,晝夜溫差大,晨間的溫度和晚上的溫度跟白日裏完全不一樣。
“要休息一下嗎?”
Omega和alpha天生在體力方麵就有絕對的差距。
這是基因、體質、骨骼發育決定的。
因此,陸瓷作為一個omega,想要在alpha裏拔得頭籌,甚至次次將過來挑釁的alpha壓在地上揍,需要付出比alpha多十倍的努力。
“不用。”陸瓷背著身上的軍用背包,頭也不回。
蘇橋抬頭看了一眼四處隱蔽的大樹,覺得周圍有些太過寂靜。
“你有沒有覺得,太安靜了?”
兩人前麵出現一片山中小水池,不大,看起來也不深,池麵藤蔓蔓延,雜草橫生。
陸瓷也跟著皺了皺眉,顯然,他也察覺到了不對勁。
突然,蘇橋大叫一聲,“趴下!”
陸瓷也迅速反應,趴到地上。
一聲槍響從他們頭頂略過,在大樹上炸開顏料花。
“在池子裏!”陸瓷開槍朝池子裏射擊。
可因為上麵諸多雜草藤蔓,所以根本就無法瞄準目標。
顏料彈在池子裏炸開,更模糊了視線。
陸瓷眯眼,突然從地上起身,蘇橋想阻止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他似乎是看到了池子裏的人,想直接衝上去近距離槍殺,可不想一腳踩中了地上的陷阱。
一根繩子從茂密的草叢中升起收緊,掛住陸瓷的腳脖子,直接將他倒立著拖拽到了樹上掛著。
剛才池子裏的人是故意露出破綻,引陸瓷上鉤的。
可陸瓷也不是吃素的。
他憑借著自己柔軟的腰身做了一個倒立版本的仰臥起坐,然後直接用手裏的小刀割斷了腳上的繩索。
在陸瓷動作的時候,蘇橋也沒閑著,她趁著池子裏的人對著陸瓷這個靶子開槍的時候,找到了他的位置,然後一槍爆頭。
陸瓷的繩子被割斷,他從高空跌落,蘇橋趕緊去接人。
少年纖細的身段從上麵砸下來,蘇橋用盡力氣才勉強將人抱住,雙臂被少年的重量帶著往下一墜,差點跌個狗吃屎。
陸瓷原本已經做好摔到地上,斷一兩根骨頭了,沒想到他居然被人接住了。
少女的身段並沒有比他厚實多少,不過因為alpha的天然優勢,所以爆發力極強。
他的身體明顯往下沉了沉,然後這股下墜的重力被硬生生止住。
陸瓷抬頭,看到了蘇橋近在咫尺的臉。
Alpha天生容貌出色,諸如皇家軍事學院內最著名的f4,雖然品格極差,但天生的容貌卻毋庸置疑。
陸瓷對alpha一向沒有好感,自然也對他們的容貌不感興趣。
可此刻,他才突然發現,蘇橋長得也並沒有那麽令人討厭。
當然,僅僅隻是沒有那麽令人討厭而已。
“沒事吧?”蘇橋低頭詢問陸瓷。
“沒事。”陸瓷從蘇橋身上下來,轉頭看向水池子裏。
那裏浮出一個人影,陸瓷正欲開槍射擊,那人已經舉起雙手投降,“別別別,陸瓷,我是梁晨,我已經被打死了。”
居然是梁晨。
不對,既然梁晨在這裏,那蘇聿白呢?
兩人同時察覺到不對,陸瓷的反應比蘇橋更快。
他上前,一把撲倒蘇橋。
兩人在地上連滾數圈,跌落至一側斜坡內。
而在他們之前站立的位置上,已經有兩顆顏料彈落在那裏。
“樹上有人。”
如果不是陸瓷反應快,他們兩個早就被蘇聿白爆頭了。
斜坡下有一塊凹陷的地方,蘇橋和陸瓷抱著蜷縮在裏麵,蘇聿白的顏料彈在外麵炸開。
“能確定位置嗎?”蘇橋轉頭詢問陸瓷。
因為兩人靠得太近,所以蘇橋一轉頭,他們的臉幾乎要貼上。
嘴唇距離太近,隻差一點就能貼上。
蘇橋下意識往後仰了仰,腦後立刻擦過一顆顏料彈。
陸瓷迅速伸手,將她拉了回來。
蘇橋的下顎墊在陸瓷的肩膀上,兩人交錯著靠在一起,她的嘴唇貼著陸瓷的麵頰,能感受到他驟然滾燙起來的肌膚。
兩人皆是一愣。
陸瓷感受著懷中蘇橋的身體,呼吸也突然跟著急促起來。
他為了將人拉回來,抓住了蘇橋的胳膊。
現在,少年搭在少女胳膊上的手驟然收緊,像是在努力克製著什麽。
有一道聲音在心底響起,帶著海妖般的蠱惑。
他情不自禁的想要更加靠近她。
陸瓷被自己心裏這個恐怖的想法嚇了一跳,這讓他忍不住想起那天晚上,自己攥著那方白帕子的場麵。
Omega會對給自己標記的alpha產生親近和依賴感。
陸瓷的目光驟然晦暗下來,他視線下移,落到蘇橋貼著阻隔貼的後頸。
他能嗅到一股淡淡的,海水鹹濕味。
信息素的味道不對。
“他還剩下一發,就沒有子彈了。我去引他出來,然後你趁他換彈殼的時候給他爆頭。”
蘇橋很了解蘇聿白這個人設,自大狂妄的小子,就算知道她滾出來是個陷阱,也會朝她開槍。
陸瓷頓了頓,並沒有阻止,隻道:“小心點。”
就算蘇橋被打死了,他還活著,也能得第一。
“嗯。”蘇橋深吸一口氣,看準側邊的藤蔓。
她朝手腕上繞了一圈,試了試鬆緊度,感覺能支撐住她的身體後,便將藤蔓又往下拴住了腰身。
斜坡下麵是一個更大的陡坡,再下麵就是一道割開兩個陡坡的溝壑。沒有這個藤蔓,她大概要直接滾進那深不見底的溝壑裏。
蘇橋暗自數著,“一、二、三!”
她飛身翻滾出去,與此同時,一顆顏料彈從她麵頰側邊飛過,在藤蔓上紮開花。
隨後又是一道聲響,顏料彈在樹枝上炸開,蘇聿白的聲音從上麵傳來,“操!”
蘇聿白“死”了。
蘇橋剛剛鬆下一口氣,突然感覺自己身子一滑。拴在腰間的藤蔓不知道什麽時候散開了,她的身體迅速下滑,蘇橋手忙腳亂地伸手胡亂抓取,終於拽住一截藤蔓,可她半個身體已經懸空,眼看就要掉進那無底溝壑之內。
陸瓷的臉出現在她麵前,少年憋紅著麵頰,伸手拽住藤蔓,使勁將蘇橋往上拉。
可不想藤蔓突然斷裂。
陸瓷飛撲而上,等蘇橋回神的時候,就發現陸瓷半個身子懸空在上麵,手臂上纏繞著藤蔓,抓住了她。
那溝壑摔下去,雖然不至於喪命,但肯定會在醫院躺上個把月。
“上。”陸瓷艱難出聲。
他使勁往一拽,蘇橋順勢**起,抓住他的腳踝,然後利用他的身體當梯子,爬了上去。
爬上去後,蘇橋趕緊將陸瓷拽上來,然後轉頭查看情況。
蘇聿白和梁晨都被帶走了,草地上都是顏料彈留下的五顏六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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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騰了一天,夜幕降臨。
蘇橋和陸瓷上樹休息。
她閉上眼,能感覺到身邊少年越來越重的呼吸聲。
胳膊上的疼痛感越來越強,陸瓷動了動指尖,連帶著經脈都收縮緊了。
肩膀處可能是斷了。
陸瓷這樣想著,伸手按了按最痛的地方。
“唔。”他悶哼一聲,吵醒了旁邊的蘇橋。
“怎麽了?你受傷了?”
“沒事。”陸瓷偏頭,側身將胳膊藏起來。
幸好,肌肉拉傷。
“受傷了就別硬撐,隻是一次野外訓練。”蘇橋皺眉。
“每次都做不到,就每次都會失敗,做不到就死在這裏。”
少年聲音沙啞,卻透著股狠勁。
陸瓷的人設性格就是這樣的。
執拗、倔強、永不服輸。
可如果不是憑借著這份永不言輸的偏執,他早就被f4拉著墜入地獄之中,不僅是身體,更是靈魂的墮落和沉淪。
F4對陸瓷的打擊並不止於身體,更針對精神。
他們要陸瓷全身心的臣服,利用藥品、pua、小黑屋等等手段,巴掌和甜棗共用,卻依舊沒有將其征服,這該是有多麽強大的心理和力量啊。
一開始,蘇橋隻是看小說,她並不會對人物產生多大的共情感。
可現在,這個人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麵前。
而他們剛剛還一起經曆了也算是生死的局麵。
畢竟對於蘇橋來說,那麽大條溝,掉下去可真是太嚇人了!
月色下,少年看身邊人似乎睡熟了,才悄悄撩起袖子查看自己的傷勢。
陸瓷不喜歡向別人展露自己的脆弱。
因為那意味著危險。
因此,陸瓷也是一個絕對不可能將後背交出去的人。
在剛才對抗蘇聿白的時候,是蘇橋選擇滾出去,而她並沒有強迫陸瓷去當誘餌。
因為她知道,如果讓陸瓷去當誘餌,這個計劃一定會因為少年的疑神疑鬼,所以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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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橋回想著陸瓷最後說的那句話,久久無法平靜。
是啊,這就是主角受的魅力所在。
如果他早早屈服,渣男f4就不會對他產生那麽大的興趣了吧?
蘇橋偷偷睜開一隻眼,看到了陸瓷的胳膊。
上麵縱橫交錯,全部都是藤蔓勒出來的痕跡。
因為陸瓷的肌膚是天生的冷白皮,所以那傷痕非常明顯,紅色的痕跡帶著淩虐的美感,交錯纏繞,就像是一條豔麗的紅蛇纏在了陸瓷的胳膊上。
當天夜裏,蘇橋做了一個夢。
她夢到一個精美漂亮的瓷器被置在金絲籠內,一條通體鮮豔的紅蛇纏繞在瓷器上麵。
場麵詭異又驚豔。
被關在囚籠之中,被毒蛇纏繞身體的陸瓷。
這是小說中的一段描寫。
極近迷亂變態,是f4企圖讓陸瓷臣服的一種手段。
當毒蛇的尖牙刺入肌膚之時,身體會產生極致的痛苦,五髒六腑就像是被一隻手驟然抓緊,連帶著呼吸、血液,都會陷入窒息般的停滯。
在陸瓷支撐不住的時候,f4會給他注入血清,將陸瓷從死亡邊緣拉回來。
反複無數次,直到少年的身體被折磨的殘破不堪。
時間會衝淡一切,包括希望。
少年扶趴在金絲籠內,眼神渙散,神智不甚清醒。
可若是你望進去,卻能在哪眼底深處看到寧死不屈的靈魂讚歌。
重複的折磨,重複的不屈,蘇橋從夢中醒來,額頭已是冷汗涔涔。
她轉頭看向身側,陸瓷已經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