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下午四點, 帝都交通的高峰期。
付滄興的車被堵在大橋上。
橋下大河寬長,水波洶湧,付滄興從後視鏡裏看到跟在自己身後的那輛車。
車裏坐著蘇橋, 兩人順路,一個回軍事基地, 一個去醫院。雖然是一前一後出發, 但沒想到都被堵在了這大橋上。
已經堵了十分鍾了,聽說是前麵出現了交通事故,正在處理。
付滄興單手搭在膝蓋上, 輕輕敲擊著。
麻藥的效果緩慢褪去,陸瓷的思緒開始回籠。
印入他眼簾的是戴著白色手套的手指,男人坐在他身邊,黑色軍裝, 皮質腰帶, 能清楚看到俊美的側顏。
藏在指縫間的刀片小心翼翼的將束縛著自己的繩子割開。
刀片一直都在, 至於為什麽到現在才用, 隻是因為相信蘇橋。
可陸瓷沒想到, 蘇橋拋棄了他。
那麽輕易, 就拋棄了他。
繩子斷裂,陸瓷猛然起身, 對著付滄興一個肘擊,然後勒住他的脖子。
刀片深入付滄興的脖頸間, 鮮血順著他的脖頸往下流。
前座的司機迅速反應過來要出手,陸瓷一把打開車門, 拽著付滄興就走了出去。
天空是晦暗的顏色, 高橋上人流不息。
陸瓷拿著刀片的手止不住的顫抖,麻藥的效果還沒過去, 他剛才使出的力氣已經是他身上最後一分力氣。
“真是條不乖的狗,看來你的前主人沒有將你教好。”雖然被鉗製著,但付滄興絲毫不慌。
就算今天他死在這裏,陸瓷也沒有辦法逃脫。
麻藥的效果再次襲來,陸瓷鉗製著付滄興的力氣轉小,就是這麽一個恍神,付滄興迅速反擊,一拳打在陸瓷臉上。
陸瓷被打得撞到欄杆,付滄興一把拽住他脖頸間的項圈,用力勒緊。
陸瓷被迫仰頭,麵色憋得漲紅。
“啪嗒”一聲,項圈斷裂,陸瓷得到片刻喘息。
他仰躺在欄杆上,大口喘氣,低頭凝視著喘急的河流。
付滄興抬手,阻止身後的保鏢近身。
訓狗就該要自己訓。
他隨手扔掉那根斷裂的項圈,抬手,在觸到陸瓷衣領的瞬間,一顆子彈擦著他的胳膊,射入陸瓷胸口。
付滄興下意識後退幾步,偏頭,看到了不遠處打開了一半的汽車窗戶。
一隻手搭在窗沿邊,槍口還帶著些微的白煙。
那隻握著槍的手白淨修長,沉穩淡然。
透過那開著的半扇窗戶,付滄興看到了坐在裏麵的蘇橋。
子彈穿透心髒,陸瓷低頭,看到緩慢氤氳出紅色鮮血的心口,瞬間被擊中的疼痛開始蔓延,眼前變得模糊,隻剩下蘇橋那張沒有感情的麵孔。
陸瓷怔怔盯著蘇橋,眼淚從眼眶裏滑落。
如果條件允許,他並不介意跪在她的腳邊,祈求她的憐愛。
可她卻連這最後一點機會也不給他。
這毫不留情的一槍,打碎了陸瓷最後的希望。
陸瓷的身體向後翻倒,他如同一片枯葉蝶般,從欄杆邊,隨風急速從高橋上墜下。
付滄興試圖伸手抓住,可因為陸瓷掉的實在是太快了,所以他沒有反應過來。
男人的身影隱沒入河水之中,被瞬間吞噬。
周圍全部都是拿著手機拍攝的人。
付滄興頭疼地按了按眉心,朝保鏢揮了揮手,這些保鏢立刻上前去強製檢查周圍吃瓜群眾的手機,並警告不要亂說話。
付滄興走到蘇橋車邊。
女人正在檢查她的配槍,往裏放入一顆子彈。
“抱歉,我以為你要死了,性急了點。”蘇橋淡淡開口。
付滄興俯身,趴在窗沿邊,仔細盯著她的臉看。
女人臉上沒什麽表情,隻是眉頭有些蹙起,像是對剛才的事情有些厭煩,果然她下一句話就是,“我還急著去醫院,這件事,不影響我們的合作吧?”
陸瓷是蘇家送給付滄興的祭品,現在祭品死了,這項合作是否宣告失敗。
“一個玩具而已,死了就死了吧。”付滄興似乎並沒有將陸瓷放在心上。
“也怪我,沒看好他,還勞橋橋親自動手。”
付滄興抬手抹了一下脖子,陸瓷那一刀真的狠,幾乎要割斷他的脖子。
幸好,麻藥的效果還沒過去,付滄興也隻是簡單的受了點硬傷,隻是說話有些不太利索了。
“我也去醫院。”
付滄興看著自己滿手的血,嫌惡地皺了皺眉,視線略過橋下。
反正他本來的目標也不是陸瓷。
蘇橋看著付滄興上車,她按著槍的手才開始不停抖動。
她顫抖著打開隔板,擋住前麵司機的視線。
車窗緊閉,逼仄的空間內,蘇橋隔著衣料咬住了自己的胳膊。
汽車飛馳而去,蘇橋努力忍住到了眼眶的眼淚,嚐到口腔裏的血腥氣。
很好,你做得很好,蘇橋。
這是唯一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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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瓷醒過來的時候,他正躺在一間空**的房間裏。
四周都是白牆,他身上插滿了管子,空氣裏滿是屬於他的信息素味道,那股濃烈的,糜爛的,狀如在淤泥裏盛開的野玫瑰的香氣,此刻卻透著腐爛的氣息。
儀器工作的聲音回**在耳邊,陸瓷顫抖著指尖撫上自己的心口。
那裏纏著繃帶,摸不到傷口,可疼痛卻在告訴他,那並不是一個夢。
“主子,您的分化期又來了。按照測算,這會是最後一次分化期,您是選擇分化,還是選擇繼續注射抑製劑。”玉真昕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陸瓷盯著白色的天花板,顫抖著幹涸的嘴唇,吐出兩個字,“分化。”
陸瓷,你太弱了。
如果,他沒有那麽弱,他的神明是不是就不會拋棄他了。
如果,他沒有那麽弱,是不是就能擁有他的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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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化期很長,因為之前陸瓷使用抑製劑過度,所以這次的分化比前麵幾次都要艱難。
玉真昕端著飯食,敲響房門。
這是位於十五區的州長府,雖然十五區並不富饒,但州長府裏麵的條件還算不錯。
原本的臥室裏遍布各種儀器,專門配備的醫生在陸瓷身邊忙碌著。
陸瓷坐在**還在輸液。
他緩慢轉頭盯著窗外看。
他瘦得可怕,穿著白色寬大的衣物,就像是一個骷髏架子。
陸瓷抬手,露出自己能清楚看到青色血脈的胳膊,因為長久臥床,所以他的肌肉已經沒有多少了,薄薄的肌膚貼在骨頭上,仿佛一掐就會碎了。
與玉真昕一起過來的還有一位名喚姚朔寒的alpha,那是給陸瓷配備的護衛。
姚朔寒對於這位空降的主子一點沒有敬畏之心,可當玉真昕打開臥室的門時,作為一個alpha,姚朔寒被臥室裏濃鬱的信息素刺激的邁不開步子。
玉真昕是個beta,聞不到信息素。
他將飯食放在門口,等裏麵的醫務人員出來。
“主子分化成什麽了?難道是alpha嗎?”
醫務人員是beta,無法嗅到信息素的味道,因此,便搖頭,“馬上就會進行檢測。”
玉真昕偏頭,透過門縫看向陸瓷。
男人低垂著頭坐在那裏,抬手抓住飯食,塞進嘴裏,進食如同野獸一般。
分化期的人,確實會因為信息素的紊亂,所以陷入長時間的精神混亂。
甚至有些資料顯示,有人會在分化期的時候無法承擔痛苦而精神崩潰,直接變成精神病。
陸瓷的分化期太長了。
一個月吃不下東西,隻能打營養液。
好不容易能吃東西了,又開始吐血。
一口一口鮮紅的血被吐在床單上,男人卻像是什麽感覺都沒有,隻是盯著一個地方發呆。
玉真昕順著陸瓷的眼神望過去。
他看到白色的牆壁上,不知道什麽時候被人刻了一個名字。
蘇橋。
等一下,不是一個名字。
因為很久沒有進入陸瓷的房間,所以乍然看到這副場麵的玉真昕瞪大眼,看著滿牆壁被刻著的名字,感受到了一股毛骨悚然感。
要知道,現在的陸瓷可是沒什麽太大意識,就跟剛剛出生的嬰兒一般,隻知道吃喝的。
可即便如此,他還是在無意識的寫著蘇橋的名字。
原本這些刻在白色牆壁上的,用指甲劃出來的名字是不會被發現的。
可陸瓷的血濺到了牆壁上,那些名字就被鍍上了生命一般,被血色浸染,緩慢流淌。
如同悲戚的哀鳴,亦如同虔誠的信徒的反擊。
玉真昕感受到了一股恐怖的氣息在臥室裏蔓延。
他偏頭,看到姚朔寒依舊跪在門口,強大的身體瑟瑟發抖。
身後突然貼過來一具身體。
玉真昕霍然轉身,看到站在自己身後的陸瓷。
男人無神的眼眸開始染上黑沉的暗色,分化已經結束。
他歪著頭,沾著血的手撫上牆壁上的名字,低聲呢喃,“蘇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