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綺蘭輕輕鬆鬆就把趙夷簡的字跡仿的十成十。
連趙夷簡都認不出來哪個是自己的字跡,哪個是綺蘭的。
趙夷簡讚歎道,“想不到你竟還有這般本事!”
綺蘭心中稍稍得意,她可是這方麵花了不少功夫,當時為了仿徐誌賢的筆記偽造婚書,她可是花了不少心思鑽研,這世上很難有她學不透的東西,很快她便能輕鬆仿製各大家的書法筆記。
趙夷簡寫的是目前最流行的行草書,對她來說隻需要分析趙夷簡的慣用力量於著力點即可,並不難。
不過她並不打算跟趙夷簡多說。
寫完了罰抄,趙夷簡這才帶著綺蘭去找白硯。
兩人來到書院內堂,遠遠的傳來一陣悠揚的琴聲,崢越清明。
綺蘭聽著這熟悉的琴音,除了白硯還能有誰?
趙夷簡也被這琴音驚豔到,不由得感歎道,“若是白先生作為參賽者去參加試琴大會,憑他的水準,定能奪得魁首!”
綺蘭想起來,趙夷簡好像跟她提過一次試琴大會。
“那他去嗎?”
“去,但卻不是作為參賽者,而是作為評委。”
綺蘭:?
趙夷簡耐心解釋,“試琴大會是書院跟本地商會聯合舉辦的,為了避嫌,書院的所有老師都會作為評委出席。”
“不過近日先生的琴音跟往日有所不同。”
“有何不同?”綺蘭好奇道。
趙夷簡眉頭緊鎖,“大抵是多了一分燥鬱,我也說不上來,琴音也不如往日清明。”
兩個人走到了門口。
“哦,你到了,快進去吧。”綺蘭催促道。
等到琴音漸歇,趙夷簡方才高呼道,“學生求見白先生!”
過了好一會,裏麵的人才回複道,“請進。”
趙夷簡進去的時候裏麵青煙嫋嫋,簾子後麵隱隱約約顯露出一個人影。
趙夷簡再次一拜,“學生帶著罰抄來了。”
“拿過來吧。”
趙夷簡雙手舉著罰抄過頭頂,這才盯著罰抄進了簾子內。
大慶注重修學,修六藝全麵發展,除了個人學問方麵還要提倡君子要修六藝,習武強身,學音律養性,所以尊師重道之風盛行,老師的的一句評價可以影響到學生的仕途。
雖然趙夷簡是皇商出身,但是在白硯麵前也不敢有絲毫的輕慢,每個禮節都做的十分標準讓人挑不出錯。
趙夷簡低著頭耐心等待著,頭頂上傳來翻閱的聲音,心中有些莫名的忐忑。
內堂裏寂靜無比,隻有白硯時不時的翻閱的聲音,時間越久,趙夷簡內心愈發不安。
白先生對於學生並不算嚴苛,往日對待這些事情也不甚在意,今日還是破天荒一張張翻閱他的罰抄。
想起那些夾雜其中的罰抄,趙夷簡的心提到胸口。
這….應該不會被發現吧?
一直等了許久,久到趙夷簡都覺得腿麻了。
終於——
”下去吧。”
這是算是過了。
不知為何,雖然白先生什麽也沒說,但趙夷簡竟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連後背都有些濡濕。
還好沒有被發現。
想門外還在等著的人,趙夷簡又道,“先生,蘭姑娘在門外,她說她有事找您。”
“不見。”
趙夷簡;…..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他竟聽出一絲隱隱嘲意。
趙夷簡擔心真的惹
得他不高興,於是識相的退出去。
剛出門就忍不住長長的舒了口氣,覺得自己才活過來。
綺蘭湊上前,“我可以進去了?”
趙夷簡搖搖頭,沒有直接說白硯不見她的話,隻是委婉的說道,“你還是改日來找他吧,他今日好像心情不好。”
“好吧。”綺蘭遺憾道。
心情不好的話那她更要去了。
“那我們走吧。”
“我還有些賬務需要處理,你先走吧。”
趙夷簡依依不舍的與她揮手作別。
等到趙夷簡身影不見,綺蘭一轉身就敲響了內堂的門。
“是誰?”
“是我,我來給你送帕子來了。”
“不必了,扔掉吧。”
這意思是不打算見她了。
白硯坐在書案前,桌上擺著的是趙夷簡叫過來的罰抄,他看了片刻,而後盡數扔進炭盆。
偷奸耍滑,必不會成大器。
炭火盆裏冒出陣陣輕煙,屋子裏頓時變得有些熏人。
白硯走到窗前,推開窗戶準備透透風。
窗戶開的那一刻卻看到一張正貼在窗邊的側臉,一副在偷聽的樣子。
綺蘭笑的尷尬,“我就是想知道你在幹什麽?”
白硯看向她身後的晚霞,語氣客套疏離,“天色已晚,蘭姑娘要盡快回才是。”
說完正要關窗,綺蘭眼疾手快的攔住。
“聽說,羅明湖被趕出驪山書院了,我還沒來得及好好謝謝你。”
“不必謝我,我隻在做分內之事。”
話裏話外都是疏離之意,這是打定主意要跟綺蘭撇清幹係了。
綺蘭恨的牙癢癢。
但想起自己的目的又按捺下來,綺蘭決定不兜圈子了,跟他開門見山,於是好聲好氣的問道,
“你是不是生氣了?”
白硯沉默不語。
他怎會生氣呢,又怎麽會因她生氣呢。
不過是撞到她與他人親密罷了,這個年紀的女子,容易對適齡男子產生愛慕這很正常,稍微親密一些也是人之常情。
她說的喜歡的人,會愛護她,信任她一切所說,在危機時刻保護她。
原來是指趙夷簡,原來如此。
喜歡到幫他一起罰抄,兩人共用一根湯匙。
他其實並非生氣與她,也並不是見不得男女恩愛的場景,隻是向來不喜舉止輕浮的女子罷了。
況且他們之前還…..
罷了,終究是不相幹的人,也不必多費口舌。
“我並沒有生氣。”
“那你為何不接我的帕子?”綺蘭對著他的眼神直直道,仿佛一切謊言在這雙眼睛下都會無所遁形。
白硯坦然的迎接綺蘭的視線,“陌生男女之間應該保持一些距離,避免私相授受的嫌疑,為了你的名節著想,我們也不應該過多來往,我也是為了你好。”
說話的時候他的神態清明,語氣誠摯,仿佛如同真的一個老師在勸誡綺蘭。
綺蘭快要氣笑了,好一個陌生男女,合著她做的那些努力全部都一朝回到解放前?合著之前是鬼在抱她摸她的頭?
“我們之間是這樣,你跟別人之間也應當是這樣,這是人之常倫。有些不適之舉,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他隱晦提醒道。
畢竟光天化日之下,男未婚女未嫁,那般行徑終究是親密了些,若是被旁人瞧去了,恐引來非議。
綺蘭問:“你什麽意思?”
白硯側過身,一整個屋子的布置就落入眼簾,簡單清雅,跟他本人一樣。
他指向中央案牘旁的火盆,裏麵還有未完全燒幹淨的罰抄。
到底是礙著她的麵子,不願直接說出口她跟趙夷簡的幹係,隻能以這種方式提醒她。
綺蘭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卻看到了一件無比熟悉的東西。
是那把她仿製的嵩音!
突然有什麽極為重要的信息從綺蘭的腦海中劃過,她卻抓不住。
她絞盡腦汁來來回回仔細思考,終於抓住那點思緒!
嵩音!莫非他發現是假的了,所以才生氣,突然對她變得冷淡了?
越想越覺得有道理,剛剛過來的時候他還在彈琴,趙夷簡還說他的琴音躁鬱。
這不就是發現嵩音是假的了嗎?!
綺蘭僵硬在原地,不想他竟這麽快就發現了,絞盡腦汁想著如何應對。
“這…..你聽我解釋….這不是你看到了那樣。”
想了許久也沒想出借口,綺蘭眼睜睜的看著他的眼神重新恢複平淡無波。
“蘭姑娘,我還有課業在身。”他眉目清淺道,他的視線落在綺蘭攔住窗戶的手上,意思很明確。
勞煩她鬆手不要打擾他了,他還有要事在身。
見他油鹽不進,綺蘭也來了脾氣,頓時就甩開了手。
“你要非這麽認為的話我也沒有辦法,反正事情並不是管中窺豹可得全貌的。”
她又不是仿製嵩音騙他,她這還不是為了怕他太傷心,所以又做了一把給他嗎?
真是不知好歹。
窗戶被關上,綺蘭更生氣了。
一邊生氣,一邊開始反思自己。
她倒不是反思自己為什麽要用假琴去騙人家,而是反思自己為什麽沒把琴仿製的很好,讓人發現了。
可惡,下次騙人一定要有萬全之策。
綺蘭離開裏山書院的時候,卻遇到了正在門口的趙夷簡。
夕陽完全落下,他站在門口,倒影被拉得老長,像是等了很久的樣子。
奇怪,他不是回家了嗎?
趙夷簡甫一看到綺蘭,眼神就亮了起來,疾步朝綺蘭走過來。
“你怎麽還沒走?”
趙夷簡解釋:“天色晚了,我擔心你回家不安全,所以想送你一起回家。”
溫柔小意,無一處不妥帖。
綺蘭看向這張臉,又覺得順眼了起來。
這不比學院裏的那塊冰塊強?
這人知人識趣,隻聽信她的話,還溫柔體貼,沒什麽不好。
綺蘭掛上了微笑,捏著嗓子柔柔道,“好。”
“你家住何方啊?”
“城西…..城東萬東路。“
話到一半又生生轉口,綺蘭改成城東莊子的位置。
她肯定不能讓趙夷簡知道她就是城西徐府那寡婦,不然可得把人給嚇跑嘍。
綺蘭笑的羞澀,但是肚中卻發出不合時宜的雷鳴之聲。
兩個人一時都愣在原地。
綺蘭一臉尷尬,臉上浮起薄紅,今日一整日都未曾好好用膳,她肚子餓了。
往日趙夷簡最是挑剔的個性,若是見到女子腹中雷鳴,必定要掉頭走的。可如今看著綺蘭這紅霞飛滿天的模樣,隻覺得嬌憨可人,看向綺蘭的眼神也愈發柔和。
“走吧,我帶你去一家好吃的酒樓,正好我也餓了。”
一句話化解了綺蘭的尷尬,她使勁點點頭。
兩個人去的是聞洲城新開的一家酒樓,趙夷簡仿佛是酒樓的熟客,進門就跟掌櫃的打了招呼。
掌櫃一直在忙,但是一看到趙夷簡,就扔下在招呼的顧客直奔趙夷簡而來。
“簡少爺,還是老位置吧?”掌櫃的熱情道。
趙夷簡略高傲的點點頭,掌櫃的這才領著二人一起上了二樓包廂。
兩人上樓之時,綺蘭卻眼尖地看到一個熟人!
柳琴抱著琴,一臉憂鬱的跟在另外一個女子身後,二人款款下樓。
看來此女子便是他新傍上的人了。
綺蘭不想惹出事端,下意識的,綺蘭將臉側在趙夷簡的肩膀裏。
“怎麽啦?”趙夷簡關心地問道。
綺蘭壓低了聲音,“風吹進眼睛疼。”
趙夷簡將身子往綺蘭的方向側了側,將她整個人都擋的嚴嚴實實。
樓上的人往下走,趙夷簡帶著綺蘭往上走,姿勢雖有些奇怪,但是也沒人會說什麽。
綺蘭算盤打得好,但是卻低估了湊巧。
趙夷翎看到自家大哥,興奮的大喊,“大哥!”
趙夷簡聞聲望去,看到了自家三妹,以及三妹身邊一個脂粉氣濃重,生得十分陰柔的男子。
趙夷簡下意識不喜歡,語氣略帶訓斥道,“這麽晚不回家,你在這裏胡鬧些什麽?”
趙夷簡不滿道,“我自然是有我的事,大哥不也在這裏嗎?”
她為了討柳琴歡心,特地帶柳琴來這裏,可柳琴不喜歡,說自己想吃桂花糕,她隻能帶他去買桂花糕。
趙夷翎的視線掃過趙夷簡的身側,一個纖細薄弱的身子隱隱擋在他大哥身後,這還是她
第一次見她大哥對一個女子如此親近。
趙夷翎好奇道,“大哥,這女子是誰啊?”
綺蘭再往趙夷簡懷裏躲了躲,輕輕搖搖他的衣擺,示意自己不想露麵。
趙夷簡對趙夷翎略帶不耐,“與你不相幹的事情你少管。”
趙夷翎撅撅嘴,“行吧,不知道你是從哪裏勾搭的美人,見都不讓我見,等我回去定要將這個消息告知祖母!”
“琴哥哥,我們走吧。”趙夷翎朝後麵的人道。
身後的人卻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眼神死死的盯著趙夷簡身後的那道身影。
在場的人似乎都察覺到了柳琴的不對勁,趙夷簡更是皺了個眉頭。
他虛扶著綺蘭,“走吧,小心台階。”
兩人一路上了樓梯,進了包廂。
而柳琴的眼神就一直盯著?趙夷簡身後的背影。
直至身影消失不見。
趙夷翎終於忍不住問道,“琴哥哥,你不是要去吃桂花糕的嗎,咱們還去嗎?”
“那便是你說的在驪山書院念學的大哥?”
趙夷翎不知柳琴何時對自家大哥如此感興趣了,還盯著人猛看,但是她依舊乖乖道,“對啊,你別看他人那樣,但是還是很好相處的,很是受女子喜歡呢。”
“很受女子喜歡?”柳琴輕不可查的在嘴裏咀嚼了幾句,眸色變深。
“我突然不想吃桂花糕了。”
“?”
“我見了你大哥理應與他多謝寒暄交流,畢竟我把你當摯友,你的父母家人我也應多見些才是,不如我們跟他們一起用膳吧。”
趙夷翎臉上閃過一絲躊躇。
柳琴見了心中微沉,趙夷翎想來對他言聽計從,嘴裏說著恨不得把心掏出來給他,卻連帶他去跟趙夷簡一起吃飯都不願意,難道是騙他的不成?
哼!都是說的比做的好聽罷了。
柳琴的眼神黯淡下來,聲音也變得落寞無比,“怎麽,你不願帶我見他?你是怕我的身份給你丟人了不成?”
這話就說的嚴重了,趙夷翎跳起來解釋,“不不,不是的,我大哥那種人,有些觀念根深蒂固,我是擔心你若是去到了他麵前,會受委屈。”
能有什麽觀念根深蒂固,不過就是瞧不起他這種下等人罷了。他們這種高高在上的少,無外乎都是一種德性。
可他一點也不在乎別人對他的看法,這世上他隻在乎一個人。
柳琴的眉頭舒展開,“那你放心,隻要有你在,我就不會委屈。”
趙夷翎這才下定決心,“好,我們一起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