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順路
◎“敢走這門，你就死定了。”◎
光線剛暗下時，視覺會變得格外敏感。眼睛有些幹澀，尤簌環抱著膝蓋的手肘慢慢變麻。
直到秦琳從陽台接完電話回來，在她身側開了一盞燈光充沛的台燈，
尤簌才猛地醒悟過來。
蔣馳期又加她了？？
在她耍了他一圈、送了他一張侮辱人的小紙條之後，又重新加上了她？
她不敢多想他這寬容大量的背後有沒有什麽別的想法，比如重新燃起勝負欲，準備進一步報複之類的……
尤簌微咬下唇，決定先賣個慘。
她把剛才和軟飯L男的事情跟蔣馳期長篇大論了一遍，沉寂下來後看著洋洋灑灑的綠色輸出框，又產生了後悔的念頭。
哪有人一上來就把對方當情緒垃圾桶的？
……不對，尤簌及時拉回了自己跑偏的初心。
她本身熱衷聊天就是為了把自己的一小壇苦水倒進網絡的洪流中。
所以，不管對麵的那個人是男是女，是蔣馳期還是豬八戒，宣泄情緒就該是宣泄情緒。
蔣馳期：你會不會罵人？
蔣馳期：拿號，我來罵
……拿號，你罵。
你拿到號之後，罵的是誰就說不準了。
借他的火氣，尤簌自己也開始覺得憋屈，她切對話框去怒懟了軟飯男八百回合，又回來寬容地勸解蔣馳期。
尤簌：算了，我不想跟他過多計較。
看到了沒有，跟你聊的我雖然偶爾會對你展開個上不了台麵的騷擾，但其實還是一個善解人意的柔弱女生！
還想報複嗎，是不是準備放下仇恨了？
尤簌機智地思考著，沒成想蔣馳期根本不吃這套。
對方直截了當地敲來兩個短句。
蔣馳期：你立錯人設了
蔣馳期：之前不是這個。
之前是什麽人設……
想起來了。
吸煙喝酒燙頭，
你還不允許別人狂野的外表下藏著一顆溫柔微慫的內心嗎？偏見怪！
“簌簌。”秦琳趴在桌上，有氣無力地盯著她，眼神中透露出虛弱的好奇，“你跟誰聊天呢？表情這麽豐富。”
“跟……之前一個高中同學，”
尤簌瞎掰了一嘴，注意到秦琳臉色不對，她關切地開口，“你怎麽了？跟贏天揚打完電話怎麽這麽累。”
“我打完十分鍾了都，跟他沒啥關係。狗東西打電話問我，我爺爺的微信號。我看他是計劃跟人處成忘年交。”
“我去，他這是想當你大爺啊。”
蔓蔓低頭邊打遊戲邊樂著接話，臉上映出深藍的屏幕光。
“他做夢……嘶不行，我去隔壁寢室借點胃藥，今天吃太撐了。”秦琳痛苦地蜷身，彎腰腳步匆匆。
她走後，尤簌發現微信頁麵又多了兩條
蔣馳期：睡了
蔣馳期：沒事了告訴我一聲，我重新刪。
“……”合著你就是為了吃個瓜才加回來的，吃完還要刪？？
該死的冷漠。
尤簌眼波流轉，壞心眼地打字
：還有一件關於你的炸裂的事，要講
發送成功。
隨即，她熄滅屏幕，躡手躡腳地爬上床，安然入睡。
跟你聊天還要考慮文章布局、埋勾子是吧。
那就別怪我故意吊你胃口了。
……
次日清晨。
還沒開始散發功力的日光溫和地打在宿舍樓高牆，雖然是周六，但整個寢室都起得格外早。
秦琳作為本地人，計劃帶其他姐妹去爬個本地人爬了會累到半死的山，豐富一下她們少得可憐的周末活動。
尤簌昨天約了那位音樂生補習，和她們暫時共同行動，等到了校門北口再分道揚鑣。
秦琳蔓蔓都屬於外表大大咧咧，內裏細膩的女生。她倆總擔心全宿舍出去玩，隻剩她一個去打工，她心裏會不舒服。
尤簌一再表示，她很樂意打工，超級無敵喜歡有錢賺的感覺，這倆才不抱著她的胳膊說一些開解的話。
去北門的路上綠化做得出色，她們故意走了條幽靜，帶著廊橋的小路，晃晃悠悠地摸到了校門口。
這點其實沒多少人，大多數學生周末都會選擇在宿舍躺屍，而更激進一些的同學則會在昨天傍晚就收好行李躍出校門，現在散落在全國各省打卡式旅行。
秦琳她們要去爬的那座山沒有直達的地鐵，她們排了下路線，幹脆直接打車去山腳，省時省力。
“簌簌你先別走，我們捎你去地鐵站，我感覺約的車快到了。”
“*A7946H，白色漢蘭達，有嗎？”秦琳抬頭，環視。
說是白色，站定的幾人卻同時被五米處的一輛黑色奔馳吸引住視線。
是輛純黑色的奔馳，車標立著，車子周身晶亮的黑，線條流暢，帶著十足的氣場，坐落街角，隱隱透出價值不菲的信息。
“這是幾係的奔馳，這麽酷……”
“得s級了吧，誰這麽款？”秦琳正好奇著，就見昨天她罵了一路的贏天揚徑直走到那輛帥車旁，敲了敲車窗。
車窗直挺挺地落了下去。
“……”
尤簌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
從車裏伸出的半截冷白腕骨，懶洋洋地接了外麵遞來的一本書。
蔣馳期無意掃過後視鏡，捕捉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後，敲了兩下窗，示意贏天揚。
“咦，秦琳尤簌？”贏天揚碰見熟人，插兜往後走。
眼看著贏天揚要過來胡侃亂說一通，尤簌抓進背包肩帶，低頭匆匆，“我先去趕地鐵了——”
“地鐵？你們要去哪，蔣哥沒準順路能送。”
贏天揚聽說了他兄弟偷要人女生照片的事情，有意製造機會。
“我們人太多，算了……”秦琳說完猛地頓悟，“不對，簌簌跟我們不去一個地方，她或許能蹭個車。”
秦琳還沒記起尤簌昨天跟她說的補習地點具體在哪，就看見自家姐妹已經半小跑地溜出幾十米遠。
然後還看見——
那輛惹眼的立標奔馳，往後隨便那麽一倒，就追上了她。
……姐妹，你跑不過奔馳的。
“去哪？”
男人揚眉，側過臉看向車窗外。
“我趕時間……”
“正好我喜歡飆車。”
蔣馳期鬆弛地掃了她一眼。
市區飆車，你騙鬼呢。
尤簌斂眉，張口先問他：“你去哪？”
“上嘉區。”
“那我是隨央區。”女生反應很快，揚唇笑得極淺，表明了不願意搭他的車，卻要做個麵子工程。
她明知故問道，“是不是不順路啊？”
豈止是不順路，簡直就是完全對立的兩個方向。
蔣馳期懶散地搭手在窗邊，靠著半截身子，眸中閃過一絲蓄意，騙她。
“順的，上車。”
？
別騙我，我看過地圖的。
眼看車門打開，尤簌反退一步，掏出手機給他看地圖軟件，“上麵說不順。”
其實也能再追著說一句地圖錯了。但蔣馳期盯著她後退的那一截距離看了兩秒，沒了聲。
沒必要這麽上趕著。
男人隨口回了句“行”，然後那輛讓尤簌避之不及的奔馳就隨著主人一起淡出視線。
半分鍾後，馬路上隻餘一串嫋嫋雲霧，風吹就散。
耽誤了點時間，秦琳那邊訂的suv已經到了，贏天揚沒臉沒皮地加入妹子群，也要去爬山。
兩人路邊爭辯完，最後是秦琳退讓。
“行，可以帶你，但是你要少說話。”
“哥們今天是啞巴人設。”
“……”
贏天揚臨上車前，往回掃了那麽一眼，有些驚訝地開口，“尤同學，怎麽沒上蔣哥的車？”
尤簌聽見了這聲，邊走邊淡笑，客套地回，“我怕耽誤他時間。”
-
到了地鐵站，尤簌才敢把地圖軟件裏的目的地改成上嘉區。
音樂男早上發了句問候就沒了動靜。
她站在黃線外等地鐵，一雙細腿筆直又白得發亮，印在玻璃麵上的身段讓人不住細看。
手指頓在屏幕上，尤簌垂眼。
拒絕搭蔣馳期的車，除了躲他其實還有別的原因。
她想在地鐵上把一會要寒暄的逐字稿趕出來。
雖然很浮誇，但也是確保不會出糗的好辦法。蔣馳期如果無意看見了那些傻子一樣的套話出現在備忘錄，沒準會猜到點什麽。
而且，她身邊坐著那麽一位，也很難集中精力去想自己的事情。
地鐵到站，尤簌緩緩邁了進去。
周末人多，她挑了個夾角擠進去敲字，等到站的時候勉強寫了一千多字，應該可以應付。
烈陽在出站後的下一秒襲來，尤簌扯著袖子擋太陽的時候無意間看見一輛黑色奔馳駛過身側。
她心裏嘀咕了一會，但料想天下沒有那麽巧的事情，於是看了眼時間，步伐匆匆地往指定小區走。
……
蔣馳期停完車出來看見了道纖瘦的身影。
女生低頭看手機，時不時對比路邊的標識牌辨別方位，沿著人行道慢吞吞地走。
他略挑眉，插兜往前追了那麽幾步，直接繞到人前堵住路。
“隨央區啊。”
有一搭沒一搭的，跟寒暄似的。
蔣馳期扯著唇角，嗓音含沙礫一般，有些微啞。沒聽出有多生氣，沒什麽情緒。
怎麽這都能碰上？！
尤簌怔然，唇幹巴巴地咧開，頂著壓力開口，“……記錯區了。”
“噢。”
“去哪區？”
這次問的是小區裏哪區。
尤簌下意識開口：“c區。”
分道揚鑣。
五分鍾後，兩人在b區又碰見，蔣馳期嘖了那麽一聲，尤簌立刻頭皮泛麻。
“哪棟？”
“3……”
在1棟門口看見好整以暇的蔣馳期時，尤簌準備跑。
下一秒就被蔣馳期強勢揪住後領，“有卡麽你，再被人趕出去。”
滴地一聲刷卡音。
兩人一前一後走進1棟的門。
“幾層？”蔣馳期垂眼淡淡看她。
“……8層。”
她真就不信邪了。
撞一路了，再怎麽也不可能是同一層吧！
但當蔣馳期摁了一個8，又摁了個7的時候，尤簌真的有一種想出去找個樓跳的想法。
七層到了，男人沒理她，直接下了電梯。
尤簌這才鬆了口氣，她坐到八層在電梯裏呆了一會才摁了個“7”
電梯下行.
七層。
還好……沒看見蔣馳期。
一梯兩戶的大平層，尤簌找到門牌號，過去摁門鈴，她揉了揉僵硬的臉，麵帶微笑地等人開門。
然後，就看見門裏走出來位肩寬腰窄的男人。
“……”
不教了！回去買彩票！
張開的門並不通暢，蔣馳期支肘搭在門框，居高臨下。
或許……他也不會發飆，畢竟這一路都有商有量的，沒看出不悅來。
尤簌賣笑，“好巧噢。”
蔣馳期盯著看了一會，隨後把擋門的手肘挪開。
尤簌眼睛一亮，抱著包要進去，忽然聽見頭頂嗓音平淡。
“敢走進這門，”
男人也笑，不緊不慢地威脅，“你就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