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鬼迷心竅22◎
“不用搭上後半生對我負責, 這對你和我都不公平。”
少年半垂著眼睫,長而密如鴉羽微顫:“世間本就沒有絕對公平存在,我汙了你的清白, 負責乃天經地義之事。”
他抬起眼, 恣意的張揚褪去後, 眉眼間平靜而真摯:“若你存有顧慮,暫且不願婚嫁, 我也會先寫信告知家人, 聯係鹹魚教定下約定。”
“三年五年,你若是依舊不願, 且遇到喜愛之人, 再說拒絕也不遲。”
桑枝沉默了許久, 握著手裏的骨笛,久久都沒有答話。
婚姻在她的生命裏從來都不是必經之事, 她不想看到少年浪費數年的光陰去等這種沒有意義的結果。
這個時代保守且封建,她不敢輕易許下承諾答應他。
“我先幫你把蠱蟲取出來。”
她伸手去解綁在他手腕上的帕子,視線始終不敢對上少年的眼。
空氣變得極其安靜, 隱約能聽見洞窟外傳來動物鳴叫。
手腕上的口子開得很小, 此時已經凝固。
桑枝默不作聲地拿起帕子在寒潭內打濕,把傷口處凝固的血漬擦掉, 露出被劃開的傷口。
“蠱蟲鑽遊時會有些痛,你忍忍, 很快就好。”
薑時鏡見她刻意避開話,垂下眼眸也沒再繼續多說。
凝固的血漬被擦掉後,血珠一顆顆地從傷口滑落到地麵。
晦澀難懂的笛聲幽幽響起, 沒一會兒一隻胖嘟嘟的蠱蟲就從傷口處探頭探腦地鑽了出來, 邁著肥胖的身體乖巧地爬到了薑時鏡的手心裏。
離開宿主身體後, 沒一會兒就漸漸地幹枯,變成了死蠱。
桑枝停下吹奏,他手心裏的死蠱即便變得幹枯也依舊能看得出來死前吃得很飽。
“這隻死蠱已經沒有用了,你若是想留著可以放到你的荷包裏。”
她看向薑時鏡腰間掛著的荷包,他是她見到的第一個會收集死蠱的人。
蠱蟲離開宿主身體死亡後,便會失去作用,鹹魚教的弟子一般都是當場扔掉,絕不會繼續留在身上。
大量的死蠱味道會引起其他蠱蟲共鳴,並不是什麽好事。
薑時鏡把死蠱放進荷包內後,用帕子將手腕地傷綁起來。
眼前的少女膚若凝脂,麵色隱隱還有些蒼白,微彎的眼睛似月牙,盛著萬千繁星,眼睫彎翹如扇,笑起來會露出左側長歪了的虎牙。
他視線緩緩往下,停在她的脖間:“疼嗎?”
桑枝愣了下,伸手摸了一下被咬的地方,觸碰下會有刺痛感。
抿了抿唇:“你牙口挺好的。”
薑時鏡沉默了半晌,喉結輕滾:“抱歉。”
桑枝站起身,拍了拍裙擺上的灰:“不用道歉,媚毒操控下你無法控製自己的行為。”說著,她磨了磨牙,“我會找紅卿討回來的。”
少年輕彎了彎眼:“好。”
幾人未再回劉府,就近在靠近賭坊的地段包了一間客棧,放在劉府內的行李也全部取了出來。
桑枝對白日裏的話本子十分感興趣,抱著那本將軍再愛我一次第二冊 ,追問雲母第一冊在哪裏買的。
經過堇青長達一個時辰的解釋和保證,雲母依舊不能接受自己莫名其妙多了一個少夫人。
他被問得煩了,便一股腦地把最近買給堇青的話本子全部給了桑枝,其中還包括了一些有趣的小人畫。
第二日。
桑枝半躺在軟榻上看新奇的小人畫,呲個大牙嘎嘎樂。
門忽地被敲響,她連忙收斂姿態,端莊地坐起身,看向門口:“進來。”
薑時鏡推開門,單手端著一碗湯藥進屋:“喝藥。”
她體內餘留了小部分的**沒有完全被蠱蟲吸收,似乎是覺得剩下的媚毒不會對自身造成威脅,蠱蟲安靜地待在心口處,再沒暴躁鑽遊過。
桑枝放下小人畫,接過他手裏的藥,中藥濃重味很快就在屋裏蔓延開。
她皺起眉,苦大仇深地看著黑色的湯藥:“有糖嗎?”
薑時鏡拿出包裹在油紙裏的酥糖,放在軟塌上:“將藥喝完,這些都是你的。”
她歎了口氣,捏住鼻子一口氣把藥全部喝了下去,還未放下碗先快速地往嘴裏塞了一小塊酥糖。
趁著苦味還沒完全覆蓋口腔,用力地把酥糖咬碎,試圖掩蓋掉苦味。
薑時鏡接過碗放在桌上,將她脖間昨夜臨時包紮的布條解開,咬痕很深,一夜過去血漬凝結甚至粘住了布條。
他眼眸暗下,沒想到自己下口會這麽狠。
“我重新給你上藥,傷口有些深,可能……”他指尖輕觸了一下傷口邊緣,雖然位置靠近頸窩,但若是留下印記,會非常顯眼。
桑枝歪著腦袋,疑惑道:“什麽?”
他沉默了片刻:“沒什麽。”
將凝固的血漬擦掉,撒上最好的藥粉後,再用細布一圈圈地纏上。
“換三天藥,等傷口結痂脫落後,再抹祛疤的藥膏。”
桑枝點了點頭:“好。”
薑時鏡把東西收好,看著少女一口一口地往嘴裏塞酥糖,像鬆鼠藏食一般,也不管嘴裏的是否咽下去。
他倒了一杯水放在軟塌邊的小矮桌上:“信今早已飛鴿傳書回刀宗,大概七八天就能到,無論你今後是何打算,於當下來說是最好的保障。”
“咳,咳咳……”嚼碎的酥糖滑入喉間,她趕忙抓起水杯想把食物順下去。
薑時鏡無奈地拍著她的背:“慢點吃。”
她咽下嘴裏的酥糖,震驚道:“你真寫信跟你父母說要娶我?”
少年不懂她的情緒,緩慢地點了下頭:“嗯。”
桑枝:“…………”
這下好了,玩脫了。
她背著教主在褚偃的威脅下接近薑時鏡,若是他父母真的同意,甚至跑去鹹魚教找教主提親,訂婚約……
她已經能看到教主派人把她抓回去破口大罵的場景,那個男人……在原主的記憶裏,一點都不像這個時代的人。
“啊這……鴿子應該沒法半路飛回來,你能不能再寫一封信,讓伯父伯母千萬別去鹹魚教找教主。”她著急地拽住少年的袖子,硬著頭皮掰扯,“我長輩比較強,不通情理,脾氣還不好。”
“我此次來中原也是偷跑來的,若是被發現肯定會被抓回去關起來,臭罵一頓。”
情急之下,她的話語裏暴露了十分多的信息,與之前所編造的全然不相符。
薑時鏡沉默地看了她一會兒,將袖子從她的手裏抽走。
“你很怕你們教主?”
桑枝回憶了一下原主的記憶,輕搖了搖頭:“倒不是怕,隻是……”
她聖女的身份是由母親傳下來的,母親抑鬱寡歡過世後,聖女的頭銜便落到了她的頭上,從那時起,尚且還年幼的教主,在她耳邊念叨得最多的就是聖女不得在十八歲前成親。
若是她有越軌行為,就禁足到年齡滿十八為止。
現下她不但違背命令擅自踏出蜀地,還敢私訂婚約,這要被抓回去,她的腿都不一定能保得住。
她抿了抿唇,委婉道:“管得比較嚴。”
屋子裏的空氣安靜了好一會兒,少年的語調帶著微微的冷意:“知道了,我會告知他們。”
桑枝沒意識到他的語氣不對,暗暗鬆了一口氣。
下一瞬聽到他慢吞吞的聲音:“你還有多少事是編造的。”
桑枝愣住,抬頭對上了少年探究帶著涼意的桃花眼。
她想起之前為了接近他編造的一係列的謊言,一個謊言需要另一個謊言去圓,撒的謊多了便很容易圓不過來。
“一半。”
她舔了舔幹澀的唇,澀聲道:“我是鹹魚教的……弟子,你已經知道了。”
薑時鏡凝視著她,語調毫無起伏:“還有呢。”
“徐州的身世……”實際算來沒有撒謊,她現代的家的確在徐州,媽媽開了一家花店,她經常去幫忙所以才會一些照顧花草的本事。
“是假的,我父母雙亡,自幼在鹹魚教內長大,教主算是我的長輩。”
“我是私自來的中原,若是被發現會抓回去禁足,再也不能離開蜀地。”
她垂下眸子,遮住了眸內的微光,指尖不安地抓著軟榻上的毯子,雖然並未坦白一切,但若是因此失去得到果子的機會。
先前的所有努力將會變成泡沫,再從別的地方入手,還不如去刺殺褚偃。
屋內寂靜無聲,隻剩下街道上車水馬龍的聲音透過窗戶隱隱傳入耳畔。
下一瞬,她感覺頭頂覆上了寬大的手掌,帶著溫熱的體溫。
少年嗓音低沉:“我最是厭惡別人騙我,先前的,我可以當做沒聽過既往不咎,但往後,莫要讓我再聽到任何一句謊言和欺騙。”
桑枝抬起眼,視線直直地撞進他幽深的瞳內,裏麵是自己稍顯模糊的樣子。
她乖巧地點頭,露出一側虎牙:“不會。”
他收回手,拿起小矮桌上的杯子又倒了一杯水給她:“你體內的餘毒過幾天便會消,這幾日暫且別用內力。”
“哦,好。”她接過水,淺淺喝了一口,“紅卿那邊,怎麽處置?”
薑時鏡:“她有一間專門用來研製香料的鋪子,距離賭坊一裏左右,我讓人去查探過,對外賣的香囊全部沒有問題。”
“但鋪子裏還存放著一種添加了毒藥的香料,能夠在短期內讓人變得麻木失去痛感。”
桑枝攪動著嘴裏的酥糖,甜膩味在口內化開,含糊道:“我們第一日到劉府時,紅卿說的那間鋪子?”
“嗯。”他坐到桌邊,“那批香料最終的流向地是賭坊二樓。”
桑枝一滯,腦海中驀然出現了被關在房間裏長相清秀的男人,神情木訥,滿身觸目驚心的傷痕,卻又像感知不到疼痛。
整個人恍惚得宛如聽話的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