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鬼迷心竅18◎

街道上人聲鼎沸的嘈雜聲盡數從耳邊遠去, 空氣似乎靜默了下來,隻剩下金色的陽光暈繞在頭頂,耀眼到模糊視野。

薑時鏡垂眸, 視線內的少女眼瞳內仿佛有星星點點的光。

“你想怎麽做?”

桑枝:“把賭坊一把火燒掉。”

方才在心頭一霎間劃過的想法, 或許是留存在身體內原主的潛在意識。

她忽然覺得這個想法一點都沒錯, 既然官府與之同流合汙無法查封賭坊,那便讓這個地方徹底消失。

“燒賭坊一樓, 趁混亂之際把二樓關押的人全部救出來, 有幾成勝算?”

薑時鏡眉間輕蹙:“二成。”

他們試探過二樓埋伏的殺手,粗粗算來至少三十來個, 且有一些武功路數很明顯是江湖門派裏的人, 比如伏音宮認錢不認人, 他們會接各路亂七八糟的事情,隻要錢夠甚至能潛入皇宮刺殺皇帝。

隻不過價格高到沒人承擔得起這筆費用。

桑枝無力地垂下腦袋, 聲音低了下來:“……是我想得太簡單了。”

以她的武功連堇青都打不過,更別說三十多個殺手。

薑時鏡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安撫道:“別忘了武芝耗費生命下的一盤大棋, 或許賭坊就在其中, 武家自把武芝下葬後,便杳無音訊, 你難道不覺得奇怪?”

桑枝愣了下,她反應了許久:“武家……在蟄伏?”

那日太陽雨下的爭鋒, 她至今都記得,武正睿不太像是會善罷甘休的人。

絕不會因肩膀受傷為借口不出門,除非他有什麽事情需要避開視線才能做的。

薑時鏡輕歎一口氣, 武芝的網織得過於龐大, 以至於讓成功率變得異常低。

這場豪賭, 不知結果是否能如她所願。

……

劉府死了女主人,卻未曾懸掛過一日喪幡,連夫人的靈堂都是紅卿請人置辦。

劉知府似乎對夫人死亡這件事毫不在意,唯一在意的也隻是屍體葬在何處的問題,從床榻上清醒後,聽聞已下葬武家的祖墳內。

便連這件事也拋在了腦後,不知是夫人死亡還是媚骨藥量的加大,他不像先前一樣早出晚忙活不知名的事,而是整日待在府內,奢靡享受,常常纏著紅卿要回房辦事。

本就斑白的頭發在短時間內大量掉落,連著年紀都看上去老了好幾歲,仿佛即將邁入六七十的老人。

府內的氣氛也逐漸詭異,所有人都像是被按了靜音鍵,連以往嘰嘰喳喳的雀鳥都失了聲。

花團錦簇的眾多綠植鮮花一一枯萎凋謝,再沒了生機。

自賭坊回來後,桑枝在院子裏無所事事了好幾日,掰著手指數自己還有多少日毒發,沒有解藥整整十天的毒發期,她得找個萬無一失的地方才能熬過去。

薑時鏡這幾日大多都是白天補眠,夜晚出門,桑枝不知他在忙什麽,便趁著他們都不在的時候,偷溜出府在附近的池塘裏找到了小飛魚。

大概離劉府六公裏遠,在城西郊外人工湖旁邊無人理睬的小池塘裏。

附近兩公裏內沒有房屋亦無人居住,池塘旁邊種了一圈的桃花樹,因季節的緣故,枝幹光禿到沒有一片葉子。

桑枝在地上撿了一根枯木枝,蹲在池塘邊把水麵上碧綠的藻類撥開。

水質渾濁不見底,裏麵似乎還有遊動的魚蝦。

小飛魚最是喜愛這種底部全是汙泥的池塘,仿佛找到了第二個家。

她拿出骨笛吹響曲調,晦澀難懂的笛聲響起後,水麵上覆著的藻類泛起漣漪,波紋一圈圈地往外擴散蔓延開。

一隻半人高的金色蟾蜍從水裏冒出頭,頂著滿身的綠藻爬上了岸。

甩了甩粘在身上的綠藻興高采烈地貼到了桑枝身邊,沾了她滿身水和綠藻。

桑枝伸手撫摸著它的大腦袋,彎著眉眼,露出左側的虎牙道:“一隻呱在這裏是不是很無聊?”

小飛魚歪了歪腦袋,裂開的嘴瞧起來像在微笑。

桑枝不由捂住口鼻,躲在它身側:“你這是吃了多少魚,好腥。”

小飛魚不懂,眨著豆大的眼睛,轉方向想要正對著她。

一邊仰著腦袋十分享受主人的撫摸,看上去像乖巧無比的寵物,但在桑枝的記憶裏,小飛魚一口唾沫能把人毒死。

它頭部兩側的部位裏,還能噴/射出乳白色的毒液,觸碰的人一擊斃命,連反應的機會都沒有。

打起架賊凶殘,一掌一個小朋友,力氣大到能把人拍牆裏,摳都摳不下來。

“呱。”

小飛魚輕喘著氣頭越仰越高,桑枝的手逐漸拱起,踮著腳尖豎著手才能摸到頭頂。

她摸不到,便無奈地收回了手。

“小飛魚,你熟悉水域,幫我在襄州附近找找有沒有天然的寒潭存在,冰窟之類的也行。”

小飛魚見她不再撫摸自己,垂下腦袋重重地歎了一口氣“呱”了一聲。

桑枝不確定它有沒有聽懂自己的話,隻好再通俗易懂的解釋:“在蜀地時,你的池塘旁邊有一個小山洞,裏麵的水冰冰涼涼的,你還記得不?”

小飛魚眨了眨眼:“呱。”

“對,找找有沒有類似冰冰涼涼,你不喜歡的那種幹淨清澈的寒潭。”

小飛魚似懂非懂地又“呱”了一聲,吐著舌頭把飛到桑枝腦袋邊的飛蟲一口吞下。

桑枝嚇得哆嗦了一下,她帶的解毒藥不多,若是被小飛魚舔到,怕是今天不用回去,直接埋水裏得了。

她把帶來的包袱打開,裏麵是從廚房裏偷拿的新鮮魚,足足有七八條,被她一鍋端了。

“我撈出來的時候還活蹦亂跳的,應該是路上缺水,雖然咽氣了但還很新鮮。”

小飛魚欣喜地裂開了它巨大的嘴巴,期待地等她投喂。

桑枝被它的口氣熏得差點嘔出來,她捂住口鼻,抓起一條魚扔進了它嘴裏。

隻見他連嘴巴都沒閉上,用舌頭靈活地一推,魚就進了肚子裏。

桑枝依次把魚都喂給它後,它便合上了嘴巴,從始至終一嚼未嚼,吃完東西甚至舒服的半眯起了眼睛,下巴連帶著肚子鼓動,發出鳴聲。

見此,她好奇地用手觸摸它的下巴,像撓貓咪的下巴一樣逗它,沒一會兒指尖就麻木到沒了知覺。

看著指尖泛起的紅腫,她默默地又吞了一顆解毒丸,養隻全身上下都攜帶毒的寵物,真是全靠頭鐵命硬。

拍了拍小飛魚的頭,告別道:“好啦,我要走了,你回池塘吧。”

小飛魚似乎愣了一下,呆呆地看著桑枝,豆大的黑眸一眨不眨地盯著她。

她慢慢後退,朝著小飛魚揮手:“快回池塘,等毒發後,我就來找你了。”

小飛魚失落地閉上裂開的嘴,沉悶地又歎了一口氣,轉身爬回了池塘。

“別忘了找寒潭。”

水淹沒整個身軀前,小飛魚“呱”了一聲,算是回應。

申時一刻,桑枝慢悠悠地從後門回到了劉府。

她衣服上沾到了小飛魚皮膚上的黏液,以及被曬幹貼在衣服拍不落的綠藻,看上去仿佛去池塘裏玩水了一般。

走進院子,正巧碰上薑時鏡打著哈欠從房門裏出來,精致絕色的臉上滿是困倦,眉眼裏帶著極致的慵懶。

像極了伸完懶腰的貓咪。

桑枝走上台階:“你昨夜又出去了?”

“嗯。”少年懶懶地靠在門框上,睨著她:“你去池塘裏打滾了?”

桑枝低頭看向自己的衣服,淡定道:“我去抓魚了。”

少年挑眉:“魚呢”

她兩手一攤:“沒抓到。”

少年輕笑出聲,桃花眼彎成了好看的月牙:“魚沒抓到,抓到了青蛙?”

衣服上的黏液太過明顯,桑枝也不想辯解,吐了吐舌尖,學著堇青的樣子:“略,要你管。”

話畢,推開房門進屋換衣服。

再出來時,隻見少年躺在院中的躺椅裏,如巨型的大貓懶散地曬太陽。

桑枝拿出之前在地窖內拿到的天魔教殘頁放在陽光下,自從離開村莊後,殘頁就一直放在包袱裏沒有時間研究。

這幾日空閑下,她用火熏用水嚐試都沒把黏合的兩頁紙分開,無法得知記載著長生丸煉製之法的背後,究竟隱藏著什麽秘密。

頂著刺眼的陽光把殘頁舉在空中仰望,透過金色的光隱隱約約能看到裏麵的第二層文字。

但兩層字幾乎貼合在一起,分不清第二層的文字究竟記載了什麽東西。

薑時鏡被陽光曬得迷迷糊糊,困意不斷地湧上來,他打著哈欠瞧見少女舉著殘頁到處轉圈,似乎在努力找一個合適的方位。

像個愚笨的呆熊。

他伸手遮住頭頂的光,漫不經心地問:“你在看什麽?”

桑枝眯著眼費力地辨別文字,聞言,解釋道:“瞧長生背後的秘密。”

“瞧出來什麽端倪了沒。”

少女訕訕地放下高舉了許久的手,揉著泛酸的脖子:“沒有,盯得我眼睛都快廢了。”

他坐起身,朝少女伸手:“給我。”

桑枝走過去把殘頁遞給他,坐到了旁邊的搖椅上,輕按著脖間:“這背後還記載了其他內容,我研究了許久,隻看到了連珠兩個字,很奇怪。”

七星連珠嗎?

他接過那頁被太陽曬得微燙的殘頁,指尖輕捏了捏紙張的厚度,很薄,不像是兩張紙黏合在一起該有的厚度。

殘頁本身便已破損,禁不起反複的蹂/躪:“你若是想知道背後的內容,飛鴿傳書給幕落山莊的人,再花費些銀子,他們會想盡一切辦法幫你得到答案。”

桑枝搖晃著椅子,任由自己晃來晃去:“可這是天魔教的東西,上麵記載的是長生丸的煉製方法,若是被傳出去了,怕又是一場大難。”

幕落山莊作為最大的情報組織,的確沒有他們找不到的答案。

但她不相信他們會嘴巴嚴到把長生丸的煉製方法默口不提。

變數太大,她不敢冒這樣的風險。

作者有話說:

突然想起,桑枝他們從京州到襄州走了幾天陸路,小飛魚就拚命追趕主人遊了幾天水路,然後開啟了每天在池塘裏吃飽喝足曬太陽的度假休閑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