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小人行徑
蘇羨音看到陳潯的時候, 渾身僵了一下,她剛對著兩隻貓咪笑得太燦爛, 此刻笑容就僵硬在臉上, 她像放慢動作一樣收起了笑意。
她抱起牛奶,轉過頭就走,也聽見後麵跟著一串腳步聲, 但沒有回頭。
陳潯也不知道在哪裏學的油腔滑調, 也許真的是跟姚達待久了,偶爾也能cpy一下張口就來的技能。
“美女, 你也養貓啊?我也養貓, 加個微信?”
蘇羨音理都不理他。
陳潯亦步亦趨跟著她走了小半條鵝卵石路,她陡然停住腳步, 風揚起她的裙擺,貼上他的褲腿,像是在做貼麵禮。
蘇羨音:“你老跟著我幹嘛?”
陳潯笑容裏有些無奈,視線朝下,說得倒是有理有據:“不如你問問我們家可樂, 他為什麽老跟著你?是不是想換個主人了?”
蘇羨音順著他的視線往下看,才發現剛剛她一直逗弄的那隻布偶貓此刻正乖巧地伏在她腳邊, 眼巴巴望著她。
“你的貓?可樂?”
“是啊。”
蘇羨音沒忍住, 笑了起來, 小聲道:“純白的貓叫可樂, 你可真行。”
“你懷裏的是你的貓嗎?它叫什麽?”
“牛奶。”
陳潯做了個聳肩的動作回望她,語氣揶揄:“小黑貓你管人家叫牛奶,你也可真行。”
蘇羨音忽然覺得燒耳朵。
以前不覺得,原來她說過的話一模一樣從他嘴裏再說一遍,莫名有種親昵的感覺, 相同的句式表達類似的意思,就是能明晃晃告訴所有人:
他們很熟。
陳潯點頭做總結:“這麽說起來咱倆還挺有默契,真的不加個微信嗎?”
蘇羨音:“……”
她彎下腰,一把薅起可樂,穩穩當當放回陳潯懷裏。
“你的貓還給你,看好了,別跟著我了。”
但好像某人把這話當做耳旁風,蘇羨音忍無可忍,咬著牙轉身,還沒開口。
陳潯指了指身後,已經被他放回貓包裏的可樂:“是他說要跟著你的,鏟屎官不敢不從。”
蘇羨音咬牙:“我壓根就沒聽見可樂叫。”
“嗯……”陳潯麵不改色心不跳,“我懂貓的心語。”
扯吧你就。
蘇羨音朝他翻了個白眼,真的要走,這回被陳潯一把拉住了手腕。
“怎麽說我腿上也有傷,你好歹走慢點,照顧一下傷員行不行?快跟不上了。”
蘇羨音遲疑地轉過身,看向他膝蓋處,掙紮了很久,還是輕聲問了句:“恢複得怎麽樣了?”
剛剛領著倆小孩健步如飛的陳潯,此刻做出了膝蓋無法彎曲,走路十分費勁的吃力示範,語氣還非常真誠:“起了好多水泡,現在又痛又火燒火燎的,真的很難受。”
蘇羨音果然皺起了眉,陳潯意外自己看到她一閃而過的擔憂神情,居然還會鬆口氣。
“那你跟著我幹什麽,沒事就早點回家休息。”
陳潯卻忽地歎口氣:“哎,苦肉計也不管用啊——”
他撩起眼皮,唇邊漾起笑意,眼裏的光忽地變暗,低聲問:“美男計能管用嗎?”
蘇羨音:“……”
又開始滿嘴跑火車,她是不是真的對他的認識十分不足。
“我跟你浪費時間幹什麽……”
她喃喃道。
她剛掙脫開,小孩子笑鬧的聲音傳來,陳潯低呼一聲:“小心。”
她的世界轉了個圈兒。
非常老套的,陳潯為了讓她不被突然從路盡頭跑著竄出來的一隊小朋友給撞到,扶著她的肩,將她抵在了公園的石柱之上。
他比她高出許多,此刻離得她太近,低頭看她都費勁,她卻能清晰地看見那顆被她稱作“好看”的痣,以及他滾動的喉結、起伏的胸腔。
力量懸殊真的很大。
被他以這樣的姿勢困於他臂彎之間,蘇羨音居然有種壓迫感。
陳潯垂著眼睫看她,平複著呼吸,同樣講得很艱難。
“蘇羨音,對不起。”
蘇羨音感受到眼眶立刻有熱意湧出,恨自己不爭氣的同時,匆忙將視線移開。
兩人就保持著這令人遐想連篇的姿勢,對話卻一點也不旖旎。
陳潯不敢看她的眼睛,低聲說:“我……不想找借口,就是我一時犯渾了,我不該爽約更不該……騙人。”
“我能知道理由嗎?”
“或者說——借口?”
蘇羨音抬起頭來,深呼一口氣。
“你可以突然不想去。”
但是為什麽要騙她?
陳潯本來是不打算把講給姚達聽的那些稱不上是理由的別扭原因講給蘇羨音聽的 ,尤其是在姚達將他罵醒以後。
但他稍微低下頭就能看見蘇羨音濕漉漉的眼睛,就覺得自己心裏好像也下起了夏季的第一場雨,潮熱的濕氣將他的心口模糊一片,邊界變得不清晰,人也不想再理智。
陳潯唇線抿得筆直 ,皺著眉問她:“如果你真要聽,我想先問你,你對柏穀怎麽看?”
蘇羨音並沒有一點扭捏,甚至坦誠直白到令陳潯都訝異地挑眉。
“按照流程,其實我應該說一句‘什麽怎麽看,他人挺好,但也就是這樣了’,但我更想知道你到底想要說什麽,所以——”
她歎一口短氣,像是給自己加油。
“我不喜歡他,也不會喜歡他。”
陳潯像是招架不住這樣坦率的她,沒忍住笑意,於是用幹咳來掩飾自己。
蘇羨音:“?”
她歪著腦袋仰望著他,也許是被他的笑給感染,居然有心情去探探他額頭,再冷冷道:“沒燒壞腦袋啊,我講了笑話麽?”
“不用管我。”
“總之,對不起。”
陳潯收起了笑意,扶住她的肩,終於有了點正行,說:“不管以後是什麽關係,此刻,作為你的朋友,沒有搞清楚你到底對別人有沒有意思,就把你推給別人,甚至為別人製造機會,我覺得我可能是失心瘋了。”
這話聽得蘇羨音半頭霧水,其實她應該聽懂了,更應該立刻就譴責陳潯幾句,可她的重點居然全在前半句。
不管以後是什麽關係?
陳潯低下頭,後知後覺耳根先紅了,好像解釋到這裏已經盡了全力了,可是蘇羨音的反應卻讓他覺得,自己這解釋根本沒過關,她依舊不想搭理他。
“其實……好吧,我告訴你的話,你,不準笑,也別生氣,行麽?”
陳潯動了動唇,半天卻又講不出話來。
隻憋出來一句:“但是,你們家牛奶好像挺認生的,她的爪子真的抵得我有點疼……”
蘇羨音視線朝下,發現牛奶果然渾身寫著“警戒狀態”幾個大字,爪子死死抵在陳潯前胸,甚至他這句話剛說完 ,牛奶還頗帶有警告意味地朝陳潯“喵嗚!喵嗚!”了幾聲。
蘇羨音沒忍住笑了,聲音卻輕輕的:“那你倒是放開我啊。”
“那不行”陳潯此刻像個幼稚園的小朋友,“我放開了你又跑了怎麽辦,我好不容易能有機會說幾句話……”
蘇羨音極淺地彎著唇笑了,說:“我不跑,聽你說完,行吧?”
陳歲終於放下心來,他鬆口氣,也鬆開蘇羨音,斷斷續續、不太順暢地跟蘇羨音講那荒唐的前因後果。
他講得挺複雜,前言不搭後語,與蘇羨音見過的很多場合的他完全不同,不是那個站在升旗台輕鬆自若、站在大禮堂舞台中心照舊不慌不忙的陳潯。
蘇羨音聽完,茫然了一會兒。
然後看著他甚至緊張到捏著衣角,她用一種“你是不是腦子壞了”的眼神看向他,再平靜地說:“我都不知道我該怎麽評價。”
“反正……就是我犯渾兒,你能原諒我麽?”
“你把我刪除的這幾天,我好像更清楚地意識到——”
蘇羨音的心忽然開始狂跳,開始期待那後半句砸在她心坎上的分量。
“我真的,不想失去你這個朋友。”
不輕不重的一下。
蘇羨音心口在歎氣,但卻又本能為此滿足,至少他肯定了她在他心中的分量不是嗎?
她點點頭,陳潯終於露出了今天的第一個輕鬆的笑:“所以我可以加回你的微信了嗎?”
蘇羨音卻擺擺手,一邊往前走一邊說:“算了吧,你其實也不缺朋友不是嗎?最近因為院會的活動我們接觸確實很多,但也許之後我們交集變少你漸漸忘了我這個朋友也說不定,朋友不就是這樣嗎,總會不知不覺漸行漸遠,也許這次事故也挺好,省去了為朋友變得生疏而升起的惆悵,加回微信幹什麽,留著躺列嗎?”
“我不想跟你兜圈子,但你對我確實不算是坦誠,相處愉快的時候把我當朋友,不知道什麽原因又把我打入冷宮,我不是很想體驗這樣的友情。”
他險些被她的邏輯繞進去,卻被其中一句話逗笑:“什麽打入冷宮……你怎麽把我描述成一個喜怒無常的暴君一樣……”
蘇羨音平靜地回望他,遞給他一個“你不是嗎?”的眼神。
陳潯:“……”
姚達早就勸誡過他,不要回避,想清楚對蘇羨音到底是什麽感覺。
他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想明白,但是卻不得不承認自己體會到了情緒完全牽附於另一人的感受,是他從前從未體驗過的,輕微失控的感覺。
“你怎麽就確定我不缺朋友?”
陳潯開口居然有顫音,艱澀地繼續講下去:“如果我說,你對我的意義不一樣呢,能不能,就再給我一次機會?”
他還是不願意篤定下定義,卻承認,這種被她牽動情緒的感覺,雖然無奈,好像還不賴。
蘇羨音手攥緊成拳。
其實夠了,講到這個程度了,蘇羨音被一種惶然的欣喜包裹住,她不想再去探求他說的“不一樣”又是“哪裏不一樣了”。
就讓她迷迷糊糊,被這種表象的幸福擊中,再承認自己果然對他無法免疫吧。
但她還是說:“我考慮一下吧。”
不是肯定的回答,但是陳潯聽到了希望,他點點頭:“好,但是你要考慮多久呢?我總要知道判決期吧?”
“我腦容量有限,我可算不出來我需要思考多久。”
陳潯也不掙紮了:“成,那你思考著。”
“在我們沒恢複朋友關係前,作為一個還算眼熟的‘同學’,我能不能請你幫個忙?”
“好說。”
“我手機沒電了,但是我得跟家裏人說一聲晚上不回去吃飯了,能用你手機打個電話嗎?”
陳潯揚了揚自己手裏已經黑屏的手機。
“行。”
蘇羨音把手機解鎖,將撥號界麵點開,手機遞給陳潯。
他剛剛還向她哭訴自己腿腳不便,此刻一拿到手機就小跑到幾米外,將手機高高舉起,像是在操作什麽界麵。
蘇羨音立刻就反應過來了,一邊追著他拿手機,一邊罵他:“陳潯!你!小人行徑!”
陳潯成功將自己的手機號碼從黑名單裏放了出來,笑得得逞,卻仗著身高優勢讓蘇羨音依舊夠不到手機,看著她直往他身上蹦。
他笑裏帶點痞意,居高臨下地望著她,:“我都是暴君了,小人行徑——”
他忽地拖長了尾音,一字一句地說:“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