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後悔藥
陳潯坐的晚班飛機回的南城, 不得不承認姚達這小子貌似有一些“勵誌講師”天賦,陳潯下飛機的時候,有瞬間的恍惚, 怎麽一衝動就買了最早的飛機回來了?
“咱家有一陣子沒打掃了也沒人住,就暫時住奶奶家,可以嗎?”
謝穎然看到兒子走神,用手肘懟了懟他。
陳潯點點頭:“嗯,好。”
反正他回南城的本意也不是想家。
蘇羨音的電話依舊打不通,他想起一個人來。
鄒啟然, 蘇羨音的高中同班同學。
陳:【你知道蘇羨音家裏住哪裏嗎?】
對方回得很快。
7然:【?潯哥你幹嘛?】
7然:【有情況啊你, 不老實,問這個幹嘛?】
陳:【快點, 你知不知道?】
7然:【我怎麽可能知道啊,我又不是什麽跟蹤女同學的變態。】
陳潯扶著額, 無語地薅了一把頭發。
他為什麽會妄想鄒啟然有靠譜的時候。
可沒過多久, “不靠譜”的鄒啟然又給陳潯發了條消息。
7然:【哥請我吃頓飯不過分吧?我可是冒著被誤會的風險, 幫你要來了地址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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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羨音似乎回家回得不是時候,大抵是她之前說不回家說得太斬釘截鐵,蘇成橋沒想過她會臨時改變主意。
“你那間屋子, 空調位置沒裝好,漏水, 牆都發黴了,你孟阿姨想著正好趁著這次刷牆把你房間稍微翻修一下,沒想到你改主意了。”
蘇羨音看著已經被搬空的自己的桌麵, 以及混亂的施工現場,點點頭:“沒事。”
“那我的東西……”
孟凡璿帶點歉意地笑笑:“桌麵上的東西我全部裝進紙箱子了,就在你房間書桌桌洞裏, 雖然貼上了膠布但估計還是可能有灰,書桌也暫時不能用了,可能要等裝修完再收拾了。”
蘇羨音抿抿唇,輕“嗯”了一聲,她在書桌前蹲下,摸著紙箱的輪廓,又想起什麽,拉開抽屜書桌第二排的抽屜檢查。
她打開一看,鬆一口氣。
還好,都在。
媽媽的照片、媽媽送給她的禮物、媽媽在生病期間還堅持給她寫的信,還好,都在。
這些東西一開始散布在蘇羨音房間的每個角落。
但後來,高三那年,孟凡璿和蘇成橋正式登記結婚以後,她默默地把媽媽的照片從桌上撤了下去,放在抽屜裏。
蘇成橋沒有對她說過什麽,但她能注意到,蘇成橋將所有跟媽媽相關的東西都收拾了起來,隻留了一張放在客廳的蘇羨音14歲時一家三口照的合照。
那張照片裏,媽媽笑得很燦爛,還沒有被病痛折磨的她,年輕又漂亮,是蘇羨音在她臨終前一年裏從未見過的笑容。
那張照片從搬家前到搬家後一直都放在客廳最顯眼的位置。
可在蘇成橋通知她,他要和孟阿姨去領證之後的某一天,上完晚自習的蘇羨音回家,一眼就注意到那個位置上多了一張照片,是孟阿姨和爸爸的合照,她沒有開燈,在黑暗的客廳裏呆坐了很久很久。
然後回到房間,撫摸著媽媽的相片發呆,仍有時間流逝。
這是某種預兆,從今往後的生活將會變得不一樣的預告。
其實蘇羨音不是一直都耿耿於懷,隻是她選擇用自己的方式銘記。
媽媽也曾在給她的信中告訴過她,要往前看,要好好生活,要過好自己的人生,媽媽生病過後變得異常豁達,在信中還提到過:
[也許一年兩年,或者很多年後,你爸爸也開啟了他的新人生,有了新的人生伴侶,音音,也不要怪罪爸爸,人生真的很漫長啊,一個人怎麽走得完一生呢?是我失約不能陪你爸爸到垂垂老矣,這都是無可奈何的事,並不是我們倆想看到的結局。]
但蘇羨音不知道,媽媽沒能陪完爸爸走完人生後半程,到底是不是“他們都”不願意看到的結局。
她依舊記得那天晚上看到那個畫麵時的衝擊感,她緊緊捂住嘴,眼淚卻無聲地向下滾落。
傷心、憤怒、失望以及很複雜的以當時的她根本就無法辨別清楚的情緒,瞬間將她淹沒。
她也試過幫蘇成橋開脫的,也許真的是因為媽媽的病痛而太傷心了又正好被朋友安慰,那個擁抱沒有任何意義。
可她說服不了自己,她不相信在有些人的解讀裏,那個擁抱沒有一丁點背叛的含義。
她不敢告訴媽媽,更不敢對任何人說,隻是永遠埋在了心裏,成為一顆叫她永遠銘記的釘子。
……
蘇羨音從房間走出來的時候,蘇成橋和孟凡璿就站在門口。
很顯然,蘇成橋看向她的眼神有些隱隱約約的躲閃。
不是她的錯覺。
因為蘇成橋又變得異常沉默,三人站著誰也不開口,氣氛就顯得詭異。
孟凡璿打破僵局:“那羨音這幾天就跟我睡?讓你爸爸睡地鋪好了。”
“沒事的,我睡沙發就好了,我爸要是睡地鋪第二天腰就沒了。”
“誰說的!”
蘇成橋同誌這才回過神來,辯駁得很快。
“你就跟你阿姨睡,我睡沙發。”
“真不用爹,沙發那個長度也就隻有我能睡得舒坦了,你們老老實實睡你們房間就行了,真的。”
蘇羨音晚上洗完澡就在沙發上躺好拿著筆電看劇,卻發覺一向早睡早起的蘇成橋硬是在客廳晃來又晃去。
明顯有話要說,但他不開口,蘇羨音也就裝作沒看見,也不問。
到最後,還是蘇成橋走過來。
他拿著自己的茶杯慢悠悠晃到沙發前坐下,先是不鹹不淡地問了幾句蘇羨音的近況,之後靜默了一陣,一直小口小口啜吸著茶水。
人卻一直不走。
蘇羨音不得不把頭從筆電的屏幕後伸出來,問:“爸你是不是有話要說?”
蘇成橋終於不扭捏了,朝著自己房門的方向看了一眼後,坐得離蘇羨音更近了點,壓低聲音說:“你怎麽不跟你阿姨一起睡,是不是心裏還是……”
蘇成橋猶豫地看了蘇羨音一眼,才說下去:“還是不喜歡她?”
蘇羨音苦笑:“我怎麽好意思讓長輩睡沙發啊,真讓你睡,你那腰受得了嗎?”
蘇成橋沒回答,隻是說:“你爸我身體也還好,不至於那麽脆弱。”
蘇羨音隻是笑,最後還是按下暫停鍵,將電腦收起來。
直直望向蘇成橋,說:“爸你有話還是直說吧。”
蘇羨音垂著眼睫,叫人看不清她眼底的情緒。
蘇成橋歎口氣,又坐近了點,猶豫開口:“最近……還想媽媽嗎?”
想啊,無時無刻,總是毫無預兆的,媽媽的笑容就浮現在腦海。
蘇羨音語氣很平淡:“還好。”
深陷進掌心的手指甲卻暴露了她的真實情緒。
蘇成橋沒發現蘇羨音的異樣,繼續說:“你要是有什麽不滿,有不喜歡的地方,就講出來,爸……爸肯定還是希望你開心,希望一家人和和氣氣地把日子過下去,我知道這對你來說並不是一件容易接受的事,但……已成事實,爸也隻想盡力彌補你,滿足你的要求。”
一家人。
到底誰跟誰是一家人,誰又是局外人。
蘇羨音抿著唇,聲音有些發抖:“我並沒有什麽不滿。”
她的不滿在15歲和孟凡璿初次見麵時就表達過,隻是蘇成橋覺得她是胡鬧,父女倆也默契地再也不提這件事。
既然都默認要掩蓋過去的傷疤過日子,又何必要追問她有什麽不滿。
“羨音……”
蘇成橋一時語塞,又歎口氣,搖搖頭:“算了,你早點休息,別熬夜看劇。”
……
蘇成橋走後,蘇羨音的書久久沒有翻頁,她心裏有點煩躁,升騰起一股燥意。
於是她起身去廚房倒水喝,蘇羨音拿著水杯邊喝邊往客廳走的時候,路過自己原來的房間,看到一束光打在自己窗戶上,還移動著,看形狀明顯是手電筒照射出的光。
她站定了,又看了會兒,確認這束光不僅沒有消失,還繼續晃了晃,她緩慢地走過去。
她們家住在二樓,是老城區的老房子,窗戶裝的還是那種有色玻璃,清晰度也不高,一開始她隻能看到樓底下確實站著一個人。
大半夜用手電筒照人房間,怎麽想怎麽詭異,蘇羨音手放在窗戶上,遲遲不敢拉開。
也許是底下的人看見了窗邊出現的人影,那人拿著手電筒似乎跳了一下,然後蘇羨音就聽見了熟悉的聲音。
“蘇羨音,是我,陳潯。”
真是見了鬼了,他以為自己是什麽電視劇純情男主嗎?
蘇羨音平複了虛驚一場過後的心情,才慢慢將窗戶拉開。
蘇羨音的房間窗口下正好是一盞路燈,路燈下,陳潯穿著一件黑色衛衣,背著光,發絲間像藏著螢火蟲,仰著臉看向她,笑意很淺,但笑容和路燈的色調完全一致。
蘇羨音很難不承認這畫麵令她心跳加速。
陳潯拎了拎手裏的東西,說:“我買了學校門口的炒年糕,吃嗎?”
其實是動了惻隱之心的,那輪廓太美好,少年的笑飽含真誠,那是她追尋了很多年的光,此刻卻像小太陽一樣守在她的樓下。
換做以前,這場景會是她今晚睡前循環播放的畫麵。
可現在,她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說:“我減肥,謝謝你。”
世上是沒有後悔藥的。
陳潯將拎著炒年糕的手放了下來,又牽動了嘴角,說:“要……下來走走嗎?”
蘇羨音沒回答。
陳潯見她不回答,像有些不好意思似的摸摸自己後腦勺,說:“我有話想對你說,下來嗎?”
“等著。”
蘇羨音說完,“咣”一聲關上了窗戶。
……
陳潯在她房間樓下踱著步,拿著手電筒在地上畫圈圈玩,等的時間有點久了,他又把手電筒對準蘇羨音的房間窗戶照了照。
“什麽人!啊?”
陳潯聽到聲音,迷惑地轉過頭,看見一個帶著居委會紅袖章的大叔拿著大型照明燈直往他臉上懟,懟得他眼睛根本睜不開。
大叔:“什麽人啊在那鬼鬼祟祟的,大半夜的在人小姑娘樓下幹嘛呢?”
陳潯用手擋眼睛:“我……”
“還不走?啊?再不走就跟我去居委會坐坐去。”
陳潯:“……”
他做夢也沒想到,蘇羨音讓他等著的,是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