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不是對手
蘇羨音最後坐著陳潯的車回了學校。
應了陳潯的邀請的時候她不猶豫,可上車的時候,她卻遲疑了。
姚達朝她比了個“請”的姿勢,要她坐副駕,還言辭懇切:“你別看陳潯平時一副八好學生的樣子,他就缺人治他,我見過這麽多妹妹,也就蘇妹妹你的口才可以讓他吃癟,你不坐副駕誰坐副駕。”
於是蘇羨音沒推拒,係上了安全帶,淡淡說:“知道的明白你在誇我,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在批評我刻薄。”
姚達頭搖得像撥浪鼓:“哪能啊?就這麽說,蘇妹妹,我看好你。”
看好她什麽?
其實也不必說,車後座幾個男生不約而同露出的壞笑已經將這句話的含義公之於眾。
元庚也不怕火旺,繼續添柴:“那不一定,要我說,我佩服有毅力的人,我還是更看好外院陳靜怡。”
幾人七嘴八舌說起來,蘇羨音手摳著安全帶邊緣,不知道是該開口為自己辯解,還是幹脆當句玩笑一笑而過。
在陳潯未開口前,她都還不算心慌。
陳潯清了清嗓子,抬眼看了眼車內後視鏡,說:“都有點正形行嗎?”
又瞥了眼蘇羨音,語氣輕鬆:“他們這麽造謠你,你也不反擊?”
“懟我的時候倒沒見你這麽寬容。”
“誰說我不反擊。”蘇羨音鬆了口氣。
手機一方屏幕照亮她盈盈的眸子,她不動聲色道:“我已經在找律師幫我草擬律師函了。”
“靠。”姚達笑罵了聲。
“我沒說錯啊,你倆不配嗎?你倆天仙配。”
車開到蘇羨音宿舍樓下,她禮貌道謝下車,車門“哐”一聲關上,她走出去不過兩步。
陳潯搖下車窗,傾身探出半個腦袋喊她。
蘇羨音回頭:“?”
陳潯舉起她的u盤,唇邊笑意漸深:“這裏麵該不會有你周一要交的作業?”
晚上九點,女生宿舍樓前最不缺風月溫柔,更不缺八卦影魄。
蘇羨音清晰地感覺到周遭有路過的女生頻頻投來的探究眼神以及仿若就在耳邊的低聲細語。
她歪歪頭,好像很困惑的樣子:“你該不會要訛我吧?”
陳潯像是聽到了什麽笑話,卻樂意接梗:“我是那樣的人嗎?”
他的手再往前遞一寸,蘇羨音見好就收快步走過去接下。
他抬抬下巴,做出思考的樣子,說:“收好啊,回去就把銀行卡號發給你。”
蘇羨音笑彎了眼。
最後,她目送他搖上車窗離開,也聽見他輕聲對她說:“走了,冒失鬼,周二見。”
再來一句她就能原地表演一個嘴角與月亮肩並肩。
“那是機院的陳潯嗎?”
“是哇,好帥我靠。”
夠了。
今晚蘇羨音攝取的糖分以及滿足感已經嚴重超標。
就讓她做個幸福的冒失鬼吧。
晚風拂過她耳際,明明是自己的頭發,卻令她頸間發癢,她歪歪腦袋,看見稀疏樹葉間盛著一彎月。
她一直自認為是個懂得知足的孩子。
高中跟陳潯不是同班,但是他們倆的班級在同一層的最兩側。
她每每繞路從卓越班旁邊的樓梯上樓,再穿越一整個平層,回到實驗1班,隻為了路過的時候能裝作漫不經心地掃過,瞥見天光。
走路不能停頓,目光要自然掃過,不能停留,不能有所尋找,她幾乎把這套公式運用得融會貫通,一用就是三年。
那是她和陳潯獲得全市中學生演講大賽一等獎的消息傳開的一天,她照例“路過”卓越班時,聽見有大嗓門的男同學,像發現新大陸一樣,激動發言。
“誒,你們看這個領獎照片,像不像結婚照啊?”
蘇羨音的心跳漏掉很多拍,路過法則也全都拋在腦後,她屏住呼吸,不由自主地放慢腳步。
有人笑:“放屁,哪像了?”
“你看啊,這大紅背景,這講台,這白襯衫,怎麽不像?我看過我爸媽結婚照,就跟這差不多。”
“潯哥,你看嘛,真的像。”
蘇羨音捏緊了書包肩帶,這一眼比她往常投去的很多眼都要更艱難,她望過去,陳潯坐得筆直,手下筆沒停,甚至沒抬眼,隻用氣聲笑了聲,淡淡說:“別鬧,誹謗犯法。”
他沒有看到的這張刊物上兩人高中時期唯一的一張合影,被蘇羨音規規整整裁下來,框進了相框裏,永永遠遠反扣在書櫃第三層的隔板上。
是她心裏最溫柔的秘密。
陳潯沒有給眼神,但不妨礙青春期對兩性關係有著迫切探知欲的男生瞎起哄,刊物在卓越班傳了半圈,終於獲得少許認可。
帶頭的男生起勁地鼓掌:“潯哥新婚快樂啊!”
看熱鬧的、起哄的笑聲層層疊疊,蘇羨音邁開了步伐,心裏又酸又脹,為這一時的起哄高興地滿臉漲紅。
即便不是真的又怎麽樣,即便起哄的男孩甚至沒提照片裏的“新娘”是誰。
能被起哄成一對新婚夫婦,她的腳步已經虛浮起來,心口墜著一顆名叫“開心”的大石頭。
她確實是個知足的好孩子。
-
周二上課,蘇羨音早早去了,坐在倒數第三排,還默默用水杯占了身旁的座位。
但陳潯卻缺席了。
姚達解釋道:“老師叫潯哥去實驗室幫忙去了,但是論文他寫了的,讓我給你帶來。”
蘇羨音把兩份論文交上去,下課後老師叩了叩她的桌麵,問她有沒有興趣參加他的課題組。
蘇羨音哭笑不得。
陳潯寫的“檢討”論文都能被老師欣賞,這人優秀到了令人魔怔的程度。
蘇羨音以專業課程太繁重婉拒了。
順便把這件事跟陳潯說了聲。
yin:【你的“檢討”寫得太好了,老師問我們願不願意加入他的課題組,我婉拒了,估計下周還得問你。】
陳:【你這麽聰明,怎麽不知道也順便幫我婉拒一下呢?】
幫你婉拒?以什麽身份?
蘇羨音走在路上,笑得坦**,心事不用遮掩,在明晃晃的日光下與她輕快的步伐共舞。
yin:【我是不是該把這張聊天記錄打印出來貼在床頭?】
yin:【我居然被川北名人陳潯誇聰明了?】
陳潯站在一食堂一樓大廳向下的台階上,折手夾著一本課本,單手看著消息記錄,無聲地笑了。
對話框遲遲沒有文字輸入,他略一思忖,似乎聽見有人喊他,微抬頭打量過去,發現是自己幻聽。
他單腿站得筆直,右腿卻微微屈著,輕踮腳尖在石階上來回摩擦,整個人透著股優哉遊哉的味道。
剛收回眼,他又很快重新抬起頭,眯著眼看了眼幾十米開外,一邊啃著甜筒,一邊看著手機龜速前進的一個小小身影。
他最近遇到她的次數好像有點兒過於頻繁了。
陳:【榮幸嗎?榮幸就對了。】
陳:【這麽榮幸不請我吃甜筒嗎?】
他看著消息氣泡“咻”地發過去,才好整以暇地盯著不遠處的蘇羨音,看見她頓住腳步,臉上笑意未褪,四處打量著卻好像得不到要領。
他把手機收回口袋裏,信步走下台階。
“這呢。”
快走近了,他才出聲給她提示。
她轉頭的時候終於有些倉皇的神情,像隻受驚的小兔,束直了耳朵。
他垂著眼看著她手裏外圈已經快要融化低落在她手上的甜筒,抬抬下巴提醒她:“要化了。”
蘇羨音有些窘迫,好像在他麵前吃甜筒是一件令她很為難的事,但又不得不微垂著頭,小咬一口。
卻因為她動作的幅度,另一側的甜筒外圈融化下的奶油滴下兩滴在她手背上。
她更窘迫了。
陳潯將她的無措看在眼裏,課本依舊夾在手臂下,單手從口袋裏拎出一包紙巾,提醒她:“換隻手吃吧。”
“嗯?”
蘇羨音懵了,卻下意識照做。
趁著他垂下眼睫的時刻,像個貪心的小賊,咬下一大口冰淇淋,順便含了一口外圈快融化的奶油。
再抬頭,她的手已經在他手裏,他用紙巾輕擦她的手背。
她與他的紙巾這該死的緣分。
想到這,她沒忍住肆意地勾起了嘴角。
還要數落她:“不過讓你請我吃個甜筒就慌了?”
“看來得到我的誇獎,也不是那麽榮幸麽。”
“誰說的”蘇羨音兩口解決掉甜筒的上半部分,“不是你跟我說話打斷我吃東西,我才不會糊到手上。”
“不就是請甜筒嗎”她故意做出誇張的故作豪氣的口氣,“請十個都行。”
“蘇老板真大方。”
陳潯噙著笑,攥著她的指尖放下來,在蘇羨音燙到要甩手之前先鬆開手。
“走吧,請你吃。”
蘇羨音將剩下的甜筒殼咬的“哢嚓”作響,小臉紅撲撲的,卻還要佯裝鎮定。
她邁開了步子,陳潯卻不走了,定定看著她,看得她心慌。
有風拂過他額前的碎發,他噙著笑,氣定神閑地揶揄她:“還說沒慌——”
他微彎下腰,湊近她一步,蘇羨音慌得眼睫輕扇,他卻忽地抖著肩膀笑了,笑得肆意又張揚。
“嘴都糊了半圈奶油。”
他伸手,揉揉她的腦袋。
“小孩子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