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新皇登基後,處理的第一件事就是先帝的葬禮。
為了表示他的孝心,登基大典一切從簡,葬禮卻辦得格外隆重。
等先帝終於被送到太廟時,陶瀾遠遠望著,感慨道:“父皇生前也是個體麵人,葬禮也算配得上他了。”
江懷黎:“……”
他問陶瀾:“先帝什麽時候不體麵了?”
陶瀾笑了笑,“人臥床快死的時候大概都不會體麵吧。”
先帝下葬後,陶瀾開始安置先帝的後妃。
很多人都以為他不會善待貴妃和江昭容,實際上,陶瀾不僅沒苛待她們,還給江昭容升了位分,她成了江太妃。
江懷黎知道他不是為了麵子才做給朝臣百姓看的,他為什麽這麽做,他好像知道了。
江太妃除了是明王的母親,還是他的姑母。
陶瀾最近不僅對江府的人很好,連帶對江太妃都多照顧了幾分。
江懷黎思來想去,覺得陶瀾不必如此。
吃飯的時候,他把想法跟他說了,“皇上,你不用這樣做。”
陶瀾:“我知道江太妃以前對你多有照顧,你把她當半個母親,這樣做沒什麽。”
“謝皇上。”江懷黎說:“皇上還記得以前說的嗎,我們是協議結婚,當時為了應付先帝的聖旨,結婚是合作,皇上無需連我的家人都如此照料。”
他這樣,江懷黎有時都覺得皇上對他太好了,好得他有些無措。
皇上肉眼可見地陰了起來,“皇後你太過分了!”
江懷黎沒覺得自己哪裏過分了,皇上看起來卻真的覺得他很過分,接連好幾天沒怎麽跟他說話。
搬進皇宮後,他們各自有了寢宮,要不是皇上每晚還來未央宮找他睡覺,江懷黎都要以為像是宮女們偷偷討論的那樣,他“失寵”了。
有人跟太後提起這件事,太後一下想到了先帝的遺囑,關於讓皇上廣納後宮,傳宗接代的事。
大晟沒有什麽先帝駕崩不到三個月,新皇不能納妃的規定,這是個提這件事的好機會。
不過,太後不想管這事,隻想在她宮裏悠閑地聽聽趣聞,於是把這個任務交給了當時同樣在場的哥哥周將軍。
周將軍覺得他一個武官,不善言辭,也不適合管這事,於是以此為由把這件事推給了當時同樣在場的丞相。
當時周將軍是這麽說的:“丞相大人當時教皇上管理四部,也算是皇上的半個老師了,我們三人中,你最適合來說這事。”
丞相:“……”
太後和周將軍兄妹聯手,他有拒絕的可能嗎?
但凡能坐上丞相之位的,沒有簡單的人。
於是,丞相來了他的直係下屬,禮部尚書江浩嚴的家。
上官來了,江浩嚴自然好好招待,丞相態度也極好,賓主盡歡地品了會兒茶,江浩嚴終於開口了,“丞相可是有什麽事交給下官?”
“確實有一件事,江大人做最為合適。”丞相好像正等著他開口,回得很快。
“哦?”江浩嚴正色道:“是禮部的事?”
丞相:“也沾點邊。”
“先帝駕崩前,曾當著我和皇後、周將軍的麵說,想要皇上廣納後宮,傳宗接代。”丞相說:“皇後是江大人的兒子,皇上也非常尊敬江大人,不如江大人去皇後和皇上麵前提一提這件事?”
江浩嚴:“……”
江鴻一聽到丞相來江府了,就立即向這裏趕。
事情發展的和他想象的不一樣。他確實很希望明王登基,明王沒登基,陶瀾登基了,也沒事。他幫助過陶瀾,按照之前說好的,陶瀾也該回饋他一點。
可是自從陶瀾登基後,他見不到陶瀾了。陶瀾和江懷黎住在皇宮裏,他連皇宮都進不去!
這些天,他聽著京城的傳聞,什麽陶瀾是天命所歸,什麽江懷黎是氣運之子,而他隻能承受明王的怒氣,又憋屈又焦急。他忍不下去了,想方設法地找機會想見陶瀾。
他來時,丞相已經走了。
江浩嚴正冷著一張臉歎氣。
江鴻問:“二伯,怎麽了?遇到什麽事了嗎?”
好在陶瀾不在場時,他的係統還有效果,雖然他能感覺到效果越來越弱了,江浩嚴把丞相找他的事告訴他了。
江浩嚴吐槽:“丞相大人可真會想,讓我去跟皇後說,我怎麽能說!”
江鴻立即抓住機會,“二伯去跟堂兄說這個,堂兄必然會生氣傷心,您可是最不合適的人了。”
江浩嚴立即點頭,“誰說不是呢,我這個當父親的人怎麽能跟兒子說這個。”
江鴻:“二伯,要不,我去試試堂兄的口風吧。我也知道這事誰說誰倒黴,沒關係,反正我在堂兄那裏也是壞人了,不差這一次。”
江浩嚴有點心動了。
丞相給的任務他不能一點不搭理,要他跟皇後開口他也不想,他好不容易和兒子的關係拉近了一點。
思來想去,最終他進宮時帶上了江鴻。
雖然皇宮守衛知道皇上最近對這位嶽丈的態度,但還是不能讓他隨便帶人進宮,有人去皇上那裏請示。
陶瀾好像這才想到江鴻這個人,“把江鴻帶來見朕,把江浩嚴帶去見皇後。”
這正合江鴻的心意,隻是苦了江浩嚴。
江鴻一見到陶瀾就喊:“兄弟,恭喜你啊。”
陶瀾:“你還是先跪下吧,沒看到一屋的人都要被你嚇死了。”
江鴻:【都是現代社會來的,他現在要我跪他了,嗬。】
心裏這麽生氣地跟係統吐槽著,江鴻慢吞吞地跪下了,“皇上。”
陶瀾問:“什麽事?”
江鴻看了看周圍的太監宮女,“我可以單獨跟皇上說話嗎?”
陶瀾讓其他人全都下去,問:“這下可以說了吧?”
“不是,兄弟,當時我們說好一起一統天下,你當上皇帝後,怎麽就把我忘了呢?”江鴻立即站了起來。
陶瀾長眉微揚,“你竟然沒看出來我是騙你的嗎?”
江鴻:“……”
他知道陶瀾防備著他,他也沒真心跟陶瀾合作,可沒想到,陶瀾會這麽直接。
“你、你怎麽能這樣?”
“我這樣又怎麽樣?”
“……”
陶瀾欣賞了一會兒他被氣到說不出話的樣子,真誠道:“我自始至終都站在主角這邊,沒有一絲動搖,你算什麽東西?一個卑劣且愚蠢的穿書者。”
江鴻氣得方臉脹紅,“陶瀾你不要太過分,狗急了還會跳牆,你不怕我跟明王做出什麽嗎?”
陶瀾補充,“一個連書都沒看仔細,關鍵信息都沒掌握的穿書者。”
江鴻:“你什麽意思?”
他同時在腦海裏問係統:【我錯過了什麽關鍵信息?】
係統還沒給他答案,陶瀾告訴他了,“明王不是皇子,他身上沒有皇室血脈,你還想靠他做什麽?”
江鴻:“不可能!明王是從小被懷疑不是皇上的孩子,可就是這樣,他才是皇上的親兒子。他要是不是,一點反轉都沒有,也太沒意思了。”
陶瀾笑了,“你這是在寫作指導?”
這時候係統給了江鴻答案,【經檢測,沒有發現原著裏說明王不是皇上的兒子。】
江鴻更安心了,剛才陶瀾那麽說,他還以為他真的錯過了什麽關鍵信息。
江鴻:“你在搞笑嗎,小說裏明王都當上皇上了,你還在這裏說明王不是皇上的兒子呢。”
陶瀾不置可否,“既然這樣,你去輔助明王吧。”
江鴻又愣住了,【他怎麽這麽不按套路出牌?】
係統也很奇怪,陶瀾如果不認賬,其實他們完全沒辦法。
按說,他們已經處於絕對的劣勢了。陶瀾成了皇帝,肯定容不下一個知道未來發展的穿書者,他也有能力殺死江鴻了。原本係統都做好任務失敗的準備了,沒想到陶瀾是這樣的反應。
江鴻:“你讓我去幫明王?”
陶瀾:“你去吧,放心我不殺你。”
江鴻半信半疑,他小心地向外走,沒有什麽萬箭穿心,沒有什麽埋伏,他真的安全走出了皇宮。
江鴻很茫然,【陶瀾打什麽鬼主意?】
係統也不確定,【可能穿到這個古代世界確實會孤單,所以他留下了你這個老鄉?】
另一邊,江浩嚴跟江懷黎坐了一會兒,終於認命,委婉地提起丞相給他的任務,“皇後,如果以後皇上納妃,你是什麽態度?”
“父親來就是說這件事?”江懷黎問。
江浩嚴:“不,我不是……”
“皇上是該納妃。”江懷黎打斷他,“父親不必如此小心翼翼。”
江浩嚴鬆了口氣,皇上是該納妃,隻是,“皇後,你心裏會不舒服嗎?”
不舒服?江懷黎微怔。
從陶瀾成為皇上那一天起,他就知道他會納妃,甚至會娶別的皇後。這是應該的,正常的。
可是他從沒想過這個問題。
陶瀾納妃,真的娶了別人為妻,他會不舒服嗎?
他腦海裏忽然想起某個早上,陶瀾也會那般緊緊跟一個人十指相扣,俯身叫她的名字嗎?
江懷黎心上忽然一顫,攥緊了長袖,一時間沒聽到江浩嚴在說什麽。
直到江浩嚴接連叫了他好幾聲“皇後”,他才回過神,“什麽?”
江浩嚴說:“皇上納妃的事。”
這兩日天一直陰沉沉的,好久不見太陽,江懷黎跟著有些心煩,他說:“我會考慮。”
江浩嚴不敢多說這事,又跟他說了會兒其他事就走了。
“走了?”皇上躲在未央宮的牆角輕聲問。
樂康點頭,“剛走。”
皇上目不轉睛地盯著他,樂康立即明白了,這就走了。
不到一刻鍾,樂康又回來了,他把江浩嚴來找江懷黎的事告訴了陶瀾。
陶瀾看起來竟有點緊張,他問:“皇後怎麽說?”
樂康說:“皇後跟江大人說他會考慮。”
陰了好幾天的天終於破防了,雨水稀裏嘩啦地落了下來。
這場雨來得猝不及防,周圍的人忙找東西給皇上遮住。陶瀾卻抬頭看,“雨好大,和依萍找她爸要錢那天一樣大。”
樂康:“……?”
這天晚上陶瀾沒有去江懷黎的未央宮睡覺。
江懷黎沒找沒問,在**翻了個身。夜裏雨越下越大,雨水聲吵得人難以入眠。
接連兩天,陶瀾沒來未央宮,江懷黎也沒去見他。
陰沉連綿的雨幕下,整個皇宮都籠罩在靜默中,每個宮人都小心翼翼的。
連太後都有點坐不住了,“皇上竟已三日沒去皇後宮裏了?”
她身邊的小公公說:“是呢,真愁人。”
太後推開他遞過來的燕窩,吃飯都沒胃口了。
第三天夜裏雨嚇得更大了。
陶瀾一個人躺在大大的龍**,麵向牆壁,聲音幽涼如鬼:“樂康,朕的婚姻要破裂了。”
樂康:“……”
樂康說:“皇上,今晚要不要去皇後那裏?三天沒去了,皇後可能想皇上了。”
陶瀾向床裏縮了縮,聲音聽起來卻是咬牙切齒地,“他說不定早就睡著了,朕這麽卑微嗎?”
他冤枉了江懷黎。
江懷黎也沒睡,他在書房看書。
原本是看書的,看到江安打盹睡過去了,他回過神時,手裏已經變成了那本他記錄陶瀾言語的冊子。
既然已在手上,江懷黎便翻開了,從頭開始一頁一頁地認真看了起來。
每看一句,當時的場景都曆曆在目,當時荒謬亦或是啼笑皆非的感覺也還在,但現在看起來已是另一番感受。
一陣雷聲把江安驚醒了,他揉了揉眼,“這雨怎麽還沒停啊,從那天老爺走的時候就開始下了,再這麽下下去要發生水災了吧。”
他歎了口氣,“都說六月的雨跟小孩的臉一樣說變就變,九月的雨倒是跟皇上的臉一樣可怕,那天我看到皇上都被嚇了一跳。”
江懷黎放在冊子上的手指忽然一動。
他低頭又把這本冊子從頭到尾仔細看了一遍,結合江鴻和尚源大師的話和表現。
他反複思考,反複翻看,幾乎一整夜都沒睡。
第二天下午,江懷黎主動派人來問皇上,晚上要不要一起用飯。
天上忽然出現一道閃電,但不見雷聲。皇上又問了一遍:“是太後的意思,還是江安的意思?”
來人說:“回皇上,是皇後的意思。”
陶瀾立即放下筆,“他把朕當什麽?朕是他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嗎?”
接連兩天沒什麽胃口,太後神情懨懨。
一場秋雨一場寒,小公公給在窗口歎息的太後披上了一件外衣。太後問他:“皇上還沒去皇後宮裏嗎?”
小公公笑眯眯地說:“正想跟太後說這件事呢。”
太後終於來了點精神,“難道有什麽好消息?”
小公公點頭,“剛才皇後派人去問皇上,要不要一起用晚膳。”
太後眼睛微亮,“竟然是皇後主動的?皇上呢?”
小公公說:“皇上不到一盞茶的時間,就換了新衣去見皇後了。”
太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