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陶瀾頓時想起說這句話時的情形。
就是當他不由自主靠近江懷黎,鼻尖蹭到他的鼻尖猛然清醒,轉開眼時說的。
不知道是不是被他這句話氣到了,話落,江懷黎就在他胳膊上抓出了三道紅痕,幫助結束。
那三道紅痕是他在溫泉室裏看到的,倒是不疼,隻是癢。
現在聽到江懷黎說這句話,又癢了起來。
陶瀾一句話都說不出。
江懷黎叫了一聲樂康,樂康立即跑過來,問:“王妃有什麽吩咐?”
江懷黎說:“找人去給王爺收拾一下書房。”
“……”
樂康看了王爺一眼,什麽都沒問,什麽都沒說,立即點頭去了。
陶瀾坐在一邊冒著黑氣,“王妃真是用完就扔。”
江懷黎不搭理他,隻看自己的書。
陶瀾身上的黑氣越來越重。
不知過了多久,他趴到了書案上,幽幽地說:“懷黎,我真的做不了一個純潔的爸爸了。”
江懷黎:“王爺最好連爸爸都不要做。”
陶瀾:“我不做爸爸做什麽,做你的夫君嗎?”
江懷黎頓了片刻,“名義上的夫君。”
陶瀾也不說話了。
沉默的有些久,江懷黎回頭看時,發現他已經不在書房了。
他探出窗口向外看,正好看到陶瀾抱著自己的薄被從寢室出來,後麵跟著樂康等人,他不顧他們的勸阻,抱著自己的被子去書房了。
又來抱了一次枕頭。
接著,又是一個靠枕。
江懷黎:“……”
當天晚上,除了太廟那幾天,江懷黎和陶瀾第一次分床睡。
江懷黎一個人躺在寬大的**,床品已經煥然一新,幹淨整潔帶著陽光的味道,即便如此,他也沒能如時入睡。
今天早上,他怎麽就讓陶瀾幫自己了?
此時他怎麽也想不明白這個問題,越想越煩躁,越煩躁越睡不著覺。
陶瀾不在**,他的聲音好像還在耳邊,“懷黎,你快樂嗎?”
江懷黎又翻了個身,開始默誦聖賢文章,背了十幾篇後,他終於睡過去了。
陶瀾還沒睡,他躺在書房那張小**,問樂康:“王妃睡著了嗎?”
樂康哪裏知道,他又不能進去看,隻說:“這個點,王妃應該睡了吧。”
陶瀾更睡不著了,他在那張小**翻來覆去,最後放棄般地癱在那裏,“我完了。”
第二日,兩人都準時起床了,吃早餐時誰都沒提分床的事,看著一切正常。
吃完飯,陶瀾對江懷黎伸出手,緊盯著他。
江懷黎看著那隻手,一下想到昨天早上他們雙手交握的情景,下意識想躲開,思索許久,最後還是把手放到他的手裏,立即被握得緊緊的。
這次牽手和以往好像有些不同了,究竟是哪裏不同又說不出來。
不管怎麽樣,江懷黎心中輕鬆了些,或許,本也不是多大的事。
陶瀾壓住唇邊的笑,牽著他的手邊向馬車走,邊問:“懷黎,你是心甘情願被我拉手的嗎?被我拉手覺得難受嗎?”
原本江懷黎不知道該如何回答第一個問題,聽到第二個問題立即答:“不難受。”
上了馬車後,陶瀾繼續問:“跟我睡在同一張**難受嗎?”
江懷黎看他一眼,道:“不難受。”
陶瀾順杆爬,“那我搬回去?”
江懷黎道:“整個瀾王府都是王爺的,王爺想去哪裏睡就去哪裏睡。”
“也是你的。”見江懷黎看過來,他立即說:“夫夫共同財產。”
江懷黎沒做聲。
陶瀾繼續問:“那,昨天早上的事,懷黎覺得惡心嗎?”
江懷黎臉寒了一下,抿了下唇,剛要說話又被陶瀾打斷,陶瀾好像很怕聽到肯定的話,繼續鋪墊說:“懷黎,那是非常正常的事,過度對身體不好,憋著對身體也不好。”
江懷黎道:“我知。”
陶瀾:“啊?”
江懷黎撇開臉,“我本來就是要溫泉室的。”
陶瀾:“……”
陶瀾本以為他是要忍下來的,不是……是誰教他的?
陶瀾一個眼神看過來,江懷黎莫名就知道他在想什麽了,“人之本性。”
確實,有些事是無師自通的,是他自以為是地給江懷黎加濾鏡了。
他當時怎麽就以為他是要忍下來的?
陶瀾還是很執著於那個問題,“懷黎覺得惡心嗎?”
江懷黎說:“為何會惡心?”
陶瀾蹬鼻子上臉,“那快樂嗎?”
江懷黎神情微崩,“王爺問夠了嗎?”
陶瀾見他耳邊又泛起了一層薄紅,一時沒移開眼,他沒意識到自己看了好一會兒,直到江懷黎冷眼看過來,他才轉過身咳了一聲,掀開車簾透氣。
“最後一個問題。”陶瀾看著馬車外,視線後移,“以後我還可以幫懷黎嗎?”
江懷黎:“……”
江懷黎是冷著臉下馬車的,陶瀾跟在他身後,也是一臉嚴肅,眉頭微皺。
明王看著他那張嚴肅認真的臉,又開始揣摩了。
昨天下學後,他立即讓人去查陶瀾和江懷黎遲到的原因,查到他們二人早日並未外出做什麽,好像真的隻是早上起晚了。
明王不相信:“查,再去查,一定有什麽。”
最近關於他不是皇上兒子的傳言甚囂塵上,說的有鼻子有眼的,連他王府的下人都差點信了,更別人外麵的人是怎麽想的。
同時,源王的勢力好像忽然銷聲匿跡了,瀾王又忽然出現在他視野裏。
這一切都出乎他的預料,讓他隱隱有種不安感。
江鴻適時說:“王爺,我回頭再探探。”
可惜他什麽都沒探到,江懷黎自然不會跟他說,陶瀾也改口了,說沒什麽事。
他越是這樣說,明王和江鴻越不相信,越要一查到底。
這天下午,皇上傳召了陶源,又讓明王更加緊張了。
他想方設法地打聽,隻打聽到皇上見了源王後,病更重了。這稍稍讓他放心了些。
終於,第二天下午,皇上召見了江昭容和明王。
當時,江懷黎和陶瀾都在王府。江懷黎聽到消息後,看向陶瀾,“皇上真的懷疑了。”
昨日皇上隻見了源王而沒見貴妃,今日卻是連江昭容一起叫去的,皇後也在那裏。
“可是,皇上要怎麽確定明王是不是皇子?當年皇上已經滴血認親過了。”江懷黎很疑惑。
陶瀾說:“滴血認親不準。既然皇後在那裏,可能皇後有什麽話說。”
江懷黎皺眉,“當年江昭容進宮,是經過了皇後的,說明當年她也認定江昭容懷的是皇上的孩子,現在又能說什麽?”
陶瀾沉默了片刻,見江懷黎還是好奇,便說:“懷黎,我跟你講講後宮其他娘娘的八卦吧。”
江懷黎點頭,他知道陶瀾的八卦都是有些意思,可能還很有用的,“有江昭容嗎?”
“有,還有我母妃。”陶瀾說。
陶瀾的母妃,虞妃,是皇上最愛的女人,聽說是當年的京城第一美人,隻是生下陶瀾後就去世了。這是江懷黎所知道的。
“虞妃曾救過皇上的命,是皇上的白月光。”陶瀾開口又說了一個新詞。
江懷黎想了想這個詞,大概能明白,他點了下頭。
“隻是虞妃那時候不喜歡皇上,不喜歡後宮束縛,喜歡雲遊天下,皇上剛有表態,她就離開了京城。越是如此,皇上越放不下她。”
陶瀾接著說了重點,“當年皇上見到江昭容,恍若故人。他之所以一定要把江昭容帶進宮,有把江昭容當替身的意思。沒能把虞妃留在後宮,把江昭容留下也好。”
江懷黎微微睜大眼睛。
“隻是他沒想到,他剛把江昭容接進宮,虞妃就回京了。皇上就忘了江昭容,一心放在虞妃身上。”
“他如願以償,把虞妃帶進宮,並且虞妃也很快有了身孕。”
“江昭容的孩子順利出生了,虞妃卻被人下了毒,早產,生下我這個從娘胎裏帶病根的兒子,自己也沒能活下來。虞妃就成了皇上永遠的白月光,皇上把這份愧欠和喜愛傳到了我身上。同時江昭容也成了他的慰藉。”
江懷黎沒想到江昭容和虞妃之間還有這層關係,他斂眉道:“江昭容亦是可憐之人。”
“江昭容確實是可憐之人。”陶瀾總結性補充了句,“皇子中隻有明王一個人在認真奪嫡,後宮中隻有貴妃一人在認真宮鬥。江昭容和虞妃都沒有要好好宮鬥的意思,大概是因為她們都沒那麽愛皇上。”
江懷黎抓到關鍵,“所以,是貴妃給虞妃下的毒?”
陶瀾搖了搖頭,“太亂了,對不起懷黎,等我登上皇位,一切都會回到正軌。”
江懷黎這次沒質疑他要登皇位,而是疑惑,“為何要跟我道歉?”
陶瀾問:“江昭容對你是很重要的人不是嗎?”
江懷黎沒有否認。從他很小,剛做明王伴讀的時候,江昭容就對他很好,在他母親去世後,江昭容對他更好了,在他心中,江昭容這個姑母可以算是半個母親。
即便她也曾因江鴻責罵過他,但她從沒做過實質性傷害他的事。
江懷黎又想到,大婚那天,江昭容給自己梳頭時,鏡子裏哽咽的麵容。和明王不一樣,她是真心待他的。
他以前隻知道江昭容二嫁進宮,在宮裏難免會受些閑言碎語之苦,好在皇上很寵愛她,可以說是後宮中最後皇上寵愛的娘娘。
沒想到,這份寵愛是這樣的。
皇上的寢宮中,皇上已讓明王退下,隻留下皇後和江昭容。
剛才說了些話,皇上休息了一會兒才繼續說:“近日京城中有傳言,說陶明不是朕的兒子。”
江昭容憤憤抬頭,“連皇上都不相信臣妾嗎?成妾肚子裏的孩子,究竟是不是龍種,皇上自己還不清楚?”
她的語氣算不上好,憤怒使然。皇上對此沒說什麽,他隻說:“朕也覺得陶明真的長得和朕一點都不像,心中難免疑惑,就想問問你罷了。”
江昭容抬手,“臣妾對天發誓,臣妾懷的是皇上的孩子,所言如假,五雷轟頂,永世不得超生。”
皇上忙擺了擺手,“朕隻是隨口問問,你這是做什麽?”
江昭容繃著臉不說話。
皇上看向皇後,皇後問:“江昭容,你可恨過皇上?”
皇上好像也非常在意這個問題,渾濁的眼緊盯著她。江昭容苦笑了一下,“恨與不恨,一日夫妻百日恩。”
皇上躺在**,歎了一口綿長的氣,疲憊地揮手讓她退下了。
等她走後,皇上問皇後,“你為何不敢肯定陶明是朕的兒子?”
皇後出身於將門周氏,是對皇室最為忠心耿耿的家族,現在整個後宮,皇上隻信任沒有皇子的皇後,且皇後心細如發,比他更了解後宮。
自從那次皇後沒給他肯定的答案後,對江昭容和明王懷疑的種子就種在了皇上心裏。
皇後跟皇上說:“臣妾確實不知道,隻是臣妾懷疑江昭容另一件事。”
皇上:“何事?”
“當年虞妃中毒最終也沒查出究竟是誰下的手。後來臣妾從另一個角度想,那毒藥皇宮和京城都是禁止的。別說進皇宮,就算在京城流通都難。當時後宮中有三位嬪妃懷孕,對此查的就更嚴,應該沒人能把這種毒藥帶進宮,並送到虞妃的宮裏才對。”
“隻有一人有可能。”
皇上呼吸又變得不太穩,“她、她……”
皇後點頭,“隻有江昭容可能,那段時間,皇上怕她懷有身孕敏感孤單,準許她隨時去江府,也準許江府的人進宮看她。”
至於皇上為何會對她這麽寬和,皇後不敢說。
當然是因為愧疚,他那時滿心在虞妃身上。江昭容懷孕也需關心,他沒能給到,隻能在其他地方補償,讓其他人給了。
皇後跪下認罪,“臣妾沒有充足的證據,隻覺得江昭容有這個動機和機會,不敢冒然告訴皇上。”
“那、那和陶明是不是朕的兒子有……有何關係?”皇上疲憊又急促地問。
皇後:“如果當年真是江昭容給虞妃下毒,害死了虞妃,可能是她的恨意作祟,她恨虞妃,那是否又會恨皇上,想要報複皇上呢?”
皇後又磕了一個頭,“臣妾也覺得江昭容當年懷的是皇上的孩子,可臣妾不確定,那個孩子是不是明王,畢竟明王和皇上實在不像,畢竟那段時間,皇上和後宮都對江昭容有所冷落,關注不多,她做什麽都可能且有機會。”
這是非常嚴重的揣測,就算是皇上問,皇後這麽說也非常危險,她又補充了一句:“剛才江昭容句句在說她當年懷的是皇上的兒子,可從頭到尾未提明王。”
安靜的寢宮裏,皇上的呼吸顯得更加沉重。
皇後抬眼看向他,在他身上看到了壓身的暮氣,和濃濃的悲涼,連憤怒都被瞬間的蒼老壓了下去。
不久之前,他還是忌憚兩個最有可能登上皇位的兒子,不肯服老不願放手的帝王。
可源王說他隻是被外戚掌控的棋子,早已生無可戀,求皇上給他一條生路,讓他和皇位解綁。
明王又可能不是他的兒子,哪怕隻有一成的可能,他也不能冒這個險,把皇位傳給一個可能不是陶氏血脈的人。
兩天之間,翻天覆地,他竟成了一個無人可繼的垂死皇上。
堰王也不可能了,那隻剩下很多人都未想過的瀾王和六皇子。
朝堂後宮都在緊張地等待著皇上的決定,他們不知道病重的皇上在接連的重創下,已經行將就木。
終於,在這種情況下,尚源大師回京了,皇上眼裏也終於見光。
在聽到尚源大師回京後,好多人都想見他,可他直接被周小將軍一路從京城大門護送到了皇宮。
皇上跟尚源大師斷斷續續聊了半個時辰後,第二日,同時召見了皇後、周將軍、丞相和陶瀾。
江懷黎也不知道那兩個時辰他們究竟談了什麽,隻知道,陶瀾當晚沒能回王府,是周啟親自來的瀾王府。
他神色不太自然地說:“懷黎……不,太子妃,臣接您進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