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他可真執拗啊,現在還沒放棄喚回爸爸的愛呢。】江鴻在腦海裏,用意識跟自己的穿書係統說。
係統理性說:【江懷黎畢竟是這個世界的主角,宿主不要太小看他了。】
別說一個從小順風順水,被一群人寵愛著長大的天之驕子,就算是沒受到那麽多偏寵的普通人,在看到曾經喜歡自己的人,一個個開始冷落甚至厭惡自己,自己不管做任何事都隻能被看出錯,可能都早就崩潰了。
江懷黎卻沒有。
他們出現的準確時間是在江懷黎十七歲半時,這個世界二十歲弱冠,那時的江懷黎就是個少年。
他們第一個下手的人是江浩嚴,江懷黎最喜歡最倚重的人之一。
敬愛的父親突然莫名開始厭惡自己,再也不像以前一樣支持自己,十七歲的少年隻是安靜低沉了一個月,很快就從自己的院子裏出來,開始尋找原因,像現在這樣試圖把父親變回原來的樣子。
當然他一次次失敗,但他好像從沒放棄。
不隻是父親,他身邊一個個人開始厭惡他誤解他,他看起來似乎不見一絲崩潰,至少在江鴻見到時是這樣的。
江鴻每次都氣得不行。
【就他這個失去氣運的主角?】江鴻獰笑一聲。
他笑著插|入父子兩人的對話,“我這個名字和堂兄的很像,父親曾對我要說,要心懷鴻鵠之誌。”
“可是,堂兄為何突然提到名字呢?父輩給我們的名字是懷有美好期待的,他們悉心養育栽培我們,我們不是更應該承擔起身上的家族責任嗎?”
江浩嚴品了品兩人的話,臉上一片寒霜並失望,“江家給你多少,你心裏自然清楚,隻享給予,隻為自己而活,不顧家族死活,懷黎,你竟然變得如此自私!”
江懷黎閉眼休息,不再說話。
他不是不願意解釋,以往他解釋過無數次,都是白費力氣,尤其是江鴻在時。
“你這是什麽態度!”江浩嚴更氣了。
“二伯消消氣,堂兄被聖上罵了,心裏自然不快。”
“聖上,唉……”
“二伯別憂心,回去先給皇上寫個請罪的折子,稟明聖上您一定會好好籌備瀾王和堂兄的婚禮,皇上不會怪罪您和江府的。”
“還是你貼心,幸好江府還有你。”
江府的馬車在夜裏跑得飛快,疾風驟雨一晃而過,雨聲淅淅瀝瀝,兩人的交談聲愈加清晰地傳入江懷黎的耳中。
如果一個陌生人看到,大概會以為江浩嚴和江鴻才是父子。
馬車剛在江府門口停下,一個紅著眼的家仆就著急地跑了過來,“少爺!”
先下車的是江浩嚴,他不滿地看了一眼那個家仆,拂袖走了。
第二個下車的是江鴻,他下車後沒走,站在馬車旁看著小家仆紅著眼扶他家少爺下車。
江鴻心情愉悅地看著他們,他笑了一聲,聲音響亮,連路邊的人都能聽到:“恭喜堂兄要成為大晟曆史上第一個男王妃了。”
他留下仿佛就是要說這句話,說完抬腳就走,被江懷黎叫住,“慢著。”
一直不怎麽理會他的江懷黎喊他,江鴻立即就回頭看了過去。
江府大門前紗燈火細,明亮又柔和地落了一身,江懷黎扶著小廝的手,依然長身玉立,他不緊不慢地說:“你不知道,你應該走在我身後嗎?”
江鴻愣了一下,就是這一下,江懷黎已經走到了他前麵,連同他的小廝。
江懷黎的爺爺是太傅,江懷黎的父親是禮部尚書,江家曆史上出過不少翰林學士,“禮”字幾乎刻在門楣上了。
江鴻是江家旁支,又比江懷黎小,在江家確實要走在他後麵。
再者,江懷黎的縣候爵位是被皇上收回了,確實也沒有通過科舉這條路入仕為官,可在大晟皇子伴讀也是可以領俸祿的官職,而江鴻科舉都沒參加過,連個秀才都不是,身上沒有一官半職。
不管從哪裏看,他都該走在江懷黎後麵。
本該如此,江鴻卻被氣得黑臉。
江懷黎總是有這種本事,今天他本來是來看好江懷黎的好戲的,江懷黎這輕飄飄的一句話,反倒讓他覺得自己是個跟在他屁股後麵的小醜。
“主角光環都沒了,他以為他是個什麽東西。”江鴻咬牙低罵。
江鴻心中狠狠地想,江懷黎曾經被人喜歡,名動京城,隻是因為他有主角光環而已。
這是一本名為《天晟》的小說世界,江懷黎就是這本小說的男主。
看小說是江鴻為數不多的愛好之一,他書齡十幾年,閱盡各種小說,從早些年的種馬文、高幹文,一直到看到近幾年蓬勃興起各類新興題材。
這些年他看到的小說,主角多少都經曆了些磨難和曆練,講究一個美強慘,隻有這本《天晟》例外。
這個小說裏名為江懷黎的男主出身於高門,從小到大順風順水,長輩寵愛,兄友弟恭,幸福美滿。
一開始他還以為這本小說不是傳統升級流,而是那種主角家道中落,天之驕子跌落泥潭,於絕境中走上更高位,一路打臉一路爽的文,可他都看到中後期了,主角他媽的還在順風順水,一點波瀾都沒有!
沒有一點波折,這是什麽小說?
要說爽也沒有多爽,什麽廣開後宮,一統天下都沒有。
作者腦子有病?聽說很多作者會把筆下的主角當成兒子,這個娘們唧唧的作者不舍得自己兒子受一點傷?
看到是個剛開始寫文的小作者,不是什麽書粉眾多的大神,他當即就沒顧及地在評論區噴了幾十條,還發了負分千字寫作指導,告訴作者,還不如讓和他同名同姓的一個江家支係配角當主角,走升級流爽文路線。
然後他就穿進了這本書。
穿到了他說的同名同姓小配角江鴻身上,並有了一個可以精準搶奪主角光環的穿書係統。
來到這個真實無比的世界,真真切切地生活在這裏,麵對的江懷黎不再隻是一個紙片人,而是自己身邊活生生的人,這個人江鴻身邊的人都喜歡他欣賞他,天天在耳邊誇獎他,他對江懷黎不再隻是對於小說人物的不滿,慢慢變成了敵視和他自己不想承認的嫉恨。
敵視是正常的。
他認為,既然在他發表了那個寫作指導後,轉瞬穿到書中江鴻身上,那說明他說的對,他就是要在這個書中世界裏,奪走原定主角的氣運,變成新的主角,走他的升級之路。
江懷黎就是他升級路上最大的絆腳石和隱患。
更可氣的是,江懷黎他竟從未正眼看自己,一直高高在上。
他越是這樣,江鴻越想把他踩進汙泥裏,看他失去所有的樣子。
【看他還能笑多久。】江鴻站在門口,不知道想了多少畫麵,臉上的陰沉變成愉悅的笑,在腦海裏跟自己的係統說:【來,讓我們看看,下一個是誰。】
江懷黎在家仆江安的攙扶下向自己的院子裏走。
他走的和平日一樣,隻是臉色蒼白如紙,額頭滲出一層細汗。
一個家仆匆匆跑來,對江懷黎躬了躬身,“少爺,老太爺讓您今晚去祠堂跪著,好好反省反省。”
家仆口中的老太爺,是江懷黎的祖父江紹光,曾任太傅,現已告老出仕,但聲望不減當年做帝師之時。
江懷黎猜到他今日行為,祖父也不會認可,可他沒想到,他連責問也沒有,直接罰他跪祠堂。
江安氣得眼睛更紅了,“我們少爺已經跪了那麽久了,怎麽能再跪啊!”
“你看啊。”他著急地拽著老太爺院裏的家仆,“他在宮裏已經跪出血了!”
家仆撇了撇嘴:“你跟我說也沒用啊,我隻是個傳話的下人。”
江懷黎說:“去祠堂。”
傳話的家仆走了後,江安還在激動地說:“少爺,你真的不能再跪了,我們別去祠堂了吧。”
江懷黎無奈:“誰說去祠堂就要跪?夜裏祠堂沒人。”
江安愣了一下。
江懷黎看著他紅著眼怔愣的樣子笑了笑,“去祠堂是好事,不然今晚不知道多少人要來我們院。你去找點吃的,我們今晚在祠堂好好歇歇。”
“哎!我把少爺送進祠堂就去。”想到少爺可能四個多時辰沒進食了,江安也著急,可是他不放心少爺自己走。
江安有時笨笨的,但伺候人很妥帖,不到一刻鍾,他不僅帶來了熱食,還有熱水和藥膏。
“少爺你吃,我先看看你膝蓋上的傷。”他把一包熱乎乎的棗糕放到江懷黎手裏。
江懷黎坐在軟墊上,伸出一隻腿。
剛吃完一小塊棗糕,感覺有一滴淚落在腿上,接著是第二滴、第三滴,江懷黎低頭就看到江安正偷偷抹眼淚。
江安打小就愛哭。
江懷黎七歲時,江浩嚴帶他去選書童,在一眾機靈的男孩中,他看到有一個四五歲的小孩正在角落偷偷地哭。
從老板那裏的得知,這個小孩老家鬧饑荒,母親哥哥都餓死了,他被父親賣了。
江懷黎選了他當自己的書童,江浩嚴那時不太讚成,但是兒子喜歡,他隻堅持了一下下就妥協了。
江懷黎把男孩帶進了江府,並給他起名為安。
江安確實不夠機靈,笨笨的,剛進江府時緊張畏縮,跟在江懷黎身後哪裏都不敢去,十多年過去,他活潑了許多,哭得也沒那麽頻繁了。
江懷黎已經很久沒見他這麽哭過了。
他看了看自己磨破的膝蓋,其實不是什麽重傷,概因他貼骨的皮膚太白,青紫和鮮血顯得刺目,看起來很可怖。
“對不起少爺。”江安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忙拿著熱帕子擦掉他腿上的眼淚和鮮血,小心翼翼給他塗好藥膏。
要收回手時,江懷黎抓住了他的手腕。
江安茫然地抬頭看向他,“少爺。”
江懷黎很快就鬆開了手,笑了笑,安慰他:“沒事,沒什麽大不了。”
“嗯,我知道。”江安把帕子放到盆裏清洗,“就說今天這事吧,雖然老爺很生氣,老太爺對少爺也不滿,但還是有人站在少爺這邊的。”
“少爺不知道,當時皇上隻讓老爺去,鴻少爺說不放心您,跟老爺一起去接少爺的。有他在,都沒事。”
洗著帕子的少年,慢慢停下了手裏的動作,他皺了皺眉,“剛才在門口少爺不該給他難堪的,都是一家人,有點過分了。”
江懷黎半垂的長睫忽地一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