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太廟唱戲。
江懷黎又一次感受到瀾王究竟有多瘋。
他就不怕太廟裏的列祖列宗氣得從地下爬出來找他嗎?
江懷黎又有一種果然是他的感覺。
他按了按額角,繼續向下看。
“我教你的那句話用了嗎?好用吧。你現在是瀾王妃了,這句話一定好用。做王妃不能隻有壞處,也得利用王妃之位謀點好處,比如用瀾王妃的名號壓人,以後江府的人(尤其是江浩嚴)再氣也不敢把你怎麽樣了。”
“你放心,我還有好多可以教你,等我回家。”
看到這一句,江懷黎下意識地竟然有點期待。
當他意識到這一點時,微怔了一下。
陶瀾口中一直是瘋言瘋語,他為何會期待,期待的前提不正是相信?
王府寂靜,閑來無事,他把陶瀾過往的話又回想了一遍。
細想起來,他的一些話,看似瘋癲實則很有道理,或藏著別人不知道的真實。
竟有幾分大智若“瘋”?
江懷黎又看向“可以教你”四個字,想象他寫這四個字的樣子,可能是他想多了,隻是好為人父罷了。
不再多想,他垂眸看向最後一句。
“太廟陰森寒冷,不知回去後能不能有一個擁抱。”
一等親王的俸祿大概非常豐厚,瀾王的封地淮州又是大晟最為富庶的地方之一。瀾王府原身就奢華,被重新修整過,處處透著瀾王不務正業,隻想享受生活的精神。
單說床,就比江懷黎睡了十八年那張大兩倍有餘。
江懷黎一個人躺在這張**,想了片刻,還是覺得擁抱不太習慣。
他從**起來,披著外袍去書房,趁著他還全部記得,把所有陶瀾說過的話全部寫下來,從“被欺負了?”開始。
第二日,全京城權貴都知道瀾王在太廟做了什麽。
稷學宮幾位親王和皇子都驚了,幾位老師還沒見到瀾王就開始頭疼不已。
有言官給皇上上奏,說瀾王不敬皇祖,皇上該嚴懲。
皇上把江懷黎叫到宮中,責問他為什麽要給瀾王寫信。
江懷黎沒有任何猶豫,說:“瀾王讓我寫的,他去太廟之前叮囑我務必要給他寫信。”
“他讓你寫你就寫?”皇上臉上一片寒霜,“懷黎,你嫁給瀾王,要多多勸諫他,而不是縱著他胡來。”
江懷黎早就知道皇上讓他嫁給瀾王,是有這個原因。就連他能回稷學宮,其實也有皇上想讓瀾王好好讀書的原因,而不隻是孟秋庭的請求。
他沒多說其他什麽,隻說:“懷黎謹記皇上教誨,以後會注意。”
他這麽說,皇上也沒法說什麽了,“記著你今天說的話,下次不能讓他這麽胡來的。”
本來七天一到瀾王就可以回瀾王府了,皇上聽到他在太廟做的事後,沒讓他回瀾王府,又讓他去皇上那裏的佛堂跪著了。
陶瀾母妃早逝,皇後又無子,皇上有將陶瀾養在皇後膝下的想法,隻是以前陶瀾一直在封地養著,現在回京了,看起來,他又動了這個念頭。
陶瀾很難把皇後當母親,多方原因。
單說年齡,皇後是繼皇後,年齡比皇上小不少,也隻比陶瀾大十幾歲,目前隻有三十多歲。
但是陶瀾挺能跟她聊的。
發了一通脾氣,在佛堂裏跪下後,他抬頭看向皇後,“父皇隻說讓我在這裏思過一夜,沒說不能見王妃吧?”
皇後那雙鳳眼微動了一下,然後冷肅地看向他:“瀾王不是不喜歡王妃嗎?”
“我忍不住想罵他了,他竟然告訴父皇是我讓他寫信的,他不寫我還能拿刀架在他脖子上讓他寫嗎?”
“瀾王想見王妃可以,不過本宮要在外麵守著。”皇後嚴肅地說:“不然出了什麽事,本宮沒法跟皇上交代。”
陶瀾:“……自然。”
江懷黎帶著衣物趕到中宮時,皇後正坐在佛堂外麵的涼亭下抱著一隻綠眼黑貓喝茶。
“見過皇後娘娘。”
“瀾王妃不必客氣,去看看瀾王吧。”
江懷黎向佛堂走了幾步,回頭看到皇後正緊緊盯著他。
“……”
兩人各自移開視線。
江懷黎在門外叫了聲王爺,然後推門而入。
剛進門就迎來瀾王的發瘋質問:“江懷黎你太過分了!你竟然在父皇麵前出賣我!”
瀾王的手卻伸向了他。
江懷黎盯著他的手看了一會兒,拉住了。
擁抱還不是很習慣,牽手的動作已經很熟練了,隻是牽手的感覺還不是很熟悉,力度都不知該如何掌握。
那不好言說的觸感,江懷黎隻當自己是在吸收瀾王身上的清明之氣。
陶瀾壓下嘴角的笑,聲音怒衝衝地,“本王不在王府你就以為本王沒法拿你怎麽辦了是吧?你等著!本王不會放過你的!”
江懷黎隻是掀了一下眼皮,“啊對對對對。”
陶瀾:“……”
陶瀾:“你這是什麽態度?你竟然這麽跟本王說話?”
江懷黎:“啊對對對對。”
“……你是要氣死本王嗎!”
“啊對對對對。”
“……”
陶瀾氣得渾身冒黑氣,“你、你不許對本王說這句話!你再說本王打你了啊!”
江懷黎剛要張嘴就被陶瀾捂住了。
他們一隻手還牽著,陶瀾另一隻手捂住他的嘴,兩人之間隔著一點距離,又連接在了一起。
江懷黎屏住呼吸,清冷漂亮的眼睛睜得微微大了點。
陶瀾放在他嘴上的手不知道為什麽動了動,厲聲道:“不許說話!乖乖在這裏思過,本王不好過,你也別想好過。”
江懷黎自然不說了,想說也說不出。他伸出另一手指了指陶瀾捂在自己嘴上的手,示意他拿開。
“現在知道怕了?看你以後還敢不敢!”陶瀾移開手,將那隻手放在了背後。
兩人一時無言,佛堂安靜一片。
江懷黎收了收自己的手,立即又被陶瀾握緊了。
他便於由他握著,一直握到掌心溫熱。
可能是許久沒聲音,皇後走到門前,問:“瀾王,王妃可還好?”
原本沒有看向對方的兩人,默契地抬頭看向對方。
皇後聲音冷漠,最多能聽出一絲關切,江懷黎卻聽出了好奇,眼裏不由染了幾分笑意。
陶瀾說:“沒事,母後不用擔心,本王隻是教訓了王妃一頓。”
皇後在門口站了片刻,說:“既然如此,便讓王妃回去吧,明日你們還要早去稷學宮。”
兩人的手分開了。
江懷黎向門口走去,快走到門口時,他回頭看了一眼。
中宮的佛堂寬大整潔,佛像莊嚴肅穆,青燈之下的陶瀾冒著黑氣,和這裏格格不入,不知道為何,江懷黎竟感覺,他在這空曠的佛堂裏顯出一絲寂寥感。
江懷黎又看了一眼佛像,走到陶瀾身邊,在他張口之前,抱了他一下。
一觸即離。
江懷黎走後,皇後也離開了佛堂。
路上就有一個公公走到她身邊,低聲在她耳邊說了什麽。昏暗的夜色裏,隻有那位公公注意到皇後眼睛亮了不少。
“真的全程都在拉著手?”
那位公公點頭。
皇後深深深呼吸,仿佛在壓抑著什麽。
那公公又貼近皇後耳邊跟皇後說了句什麽,皇後抓緊了手中的帕子,“還是,還是瀾王妃主動抱的瀾王?瀾王什麽反應?”
“奴才沒看清瀾王的表情,隻是奴才離開時,瀾王還站在原地,一動未動。”
皇後用帕子捂住了嘴。
第二日,江懷黎先到了稷學宮。
這次江鴻也來的很早,他和之前不一樣,沒有一上來就惹人煩,而是用奇怪的目光慎重地打量江懷黎。
係統:【你還是覺得江懷黎是被人穿了?】
江鴻:【對,還是從我那個世界穿過來的,古代人怎麽會說那句擺爛的話。】
係統:【可這句話也就是加了個語氣和幾個“對”,沒有明顯現代字詞,有可能就是他生氣又無奈的時候說出來的。】
江鴻:【不會的,你再檢測一遍,有沒有別的係統存在。】
【別人穿書都是穿到主角身上的,江懷黎被穿了正好能解釋最近的異常頻發,肯定是他的係統幹擾了我們。】
係統又檢測了一遍,【沒有。】
江鴻還是不信,【我去試試。】
他小心地走到江懷黎身邊,坐到他旁邊。
昨晚他著急了一晚上,今天天還沒亮就醒了,特意早來想試探一下江懷黎。此時其他人還沒到,時機正好。
江懷黎沒理會江鴻,安靜地翻開一頁書。
江鴻盯著他的眼睛,忽然來了句:“What's your name?”
江懷黎頭也沒抬,依然安靜地看著書。
江鴻:【你看,他果然有問題!正常古代人聽到這句英語應該很莫名很驚訝,他竟見怪不怪的。】
係統:【親親,有沒有可能他是懶得理你呢。】
江鴻:【……你說話怎麽變成這樣了?】
係統:【又一次升級了說話藝術,這樣說不出來是不是好聽又禮貌了?】
江鴻不想再跟係統說話了。
他又一次試探,“大吉大利,晚上吃雞?”
“wdnmd?”
“曹操蓋飯?”
正看書的江懷黎忽然轉過頭來,說謎語一般:“曹賊?”
江鴻驚恐地睜大眼睛,【你看!你看!他果然也是穿書者!他是正規的穿書者,穿到了主角身上。】
係統也驚了,【你別緊張,既然你們是老鄉,在這個異世界你們反而可能成為合作者。】
江鴻還要再試探,這時其他伴讀陸續到了學堂,他隻是暫時作罷。
回到自己的座位,他時不時向江懷黎這邊看一眼,抓心撓肺。
江鴻:【他也是穿書者,也知道這個世界的走向,穿的還是主角身上,現在他一定也知道我是穿書者了,會不會想搞死我?】
係統:【宿主剛才確實太著急了呢。不過,也有另一種可能,一個人孤身在異世界很寂寞吧,沒有人知道你們的世界,沒有人能一起回憶和分享,宿主可以先嚐試打友好牌。】
他們在腦內交流著,明王來了,源王來了,六皇子和七皇子也來了。
最後一個來的是瀾王,他是踩著早讀鍾聲來的。
這是瀾王第一次進稷學宮,所有人都在看他,好奇或擔憂。關於他的傳聞太多了,昨天就有一件除了他,在座任何人都不敢做的事。
稷學宮的督學親自帶他進來,小心地問:“瀾王殿下,您想坐那裏?”
陶瀾看向學堂左邊第二個窗口,指了指那裏,“後排靠窗,王的故鄉。”
江鴻:“……?!”
江鴻:【他媽的瀾王也被穿了!】
江鴻:【這個世界到底有多少個穿書者?不會被穿成篩子了吧!】
係統:【宿主你冷靜,你忘了我們之前推出的結論了嗎?我們之前就認為瀾王有問題,他和異常有關,可能他才是那個穿書者,那些話是他教給江懷黎的。】
【對。】江鴻越想越對,【對對對,等下課我再去試試瀾王。】
督學不理解他這句話具體是什麽意思,全稷學宮除了江鴻都不理解,就覺得這話聽起來瘋裏瘋氣的,但知道他想坐的位置了。
他要坐那裏,他的伴讀江懷黎自然也要坐過去。
侍讀幫他們整理好書案,就開始今日的早讀了。
江懷黎有話想跟陶瀾說,又怕影響兩人的誦讀,隻能暫時作罷。
他把少傅要求背誦的內容記住後,轉頭一看,陶瀾正趴在書案上睡得香。
他轉頭,果然看到秦少傅麵若冰霜。
江懷黎不知道該怎麽叫醒他,喊他起來影響別人,用手,不知道推哪裏。
陶瀾睡著時,一隻胳膊撐在書案上,另一隻垂在書案下。
江懷黎在書案下拉了下他那隻手,沒想到被那隻手抓住了。他心忽地一跳,在朗讀書中垂下眼,一時也不敢看秦少傅了。
陶瀾還沒醒。江懷黎用力拉了他一下,他才緩緩睜開眼,帶著一點起床氣看向江懷黎,似乎是在質問江懷黎為什麽把他叫醒。
這時候早讀也快結束了,江懷黎懶得理他,抽回手繼續看書。等早讀結束,秦少傅離開,他才對陶瀾說:“王爺,我有話跟你說,我們出去一下。”
陶瀾倒是沒說什麽,跟江懷黎走到院子裏一棵古老的銀杏樹下,低頭看向江懷黎,心情似乎不錯,“懷黎,有什麽悄悄話要跟本王說啊?”
早讀結束後,朝陽正好升起。
剛從朝霞中跳出來的太陽,透過銀杏葉,將柔和的光灑落在江懷黎身上。此時,是黎明擁抱了他,跳動的光暈給江懷黎帶上了一層仙人濾鏡。
他說:“我貂你媽的?”
陶瀾:“?”
難得的,陶瀾臉上出現了一些些茫然。
他又看了江懷黎一眼,正好一陣春風吹過,揚起江懷黎身後過腰的層層黑發,一縷額發劃過他清冷澄澈的眼,風動但是如畫。
陶瀾以為自己幻聽了,豎起耳朵,集中全部注意力,“你再說一遍?”
江懷黎:“我貂你媽的?”
陶瀾:“……”
陶瀾:“…………”
陶瀾臉上的茫然緩緩裂開了。
江懷黎察覺到他神情不太對,應該說很不對,好像體內的戾氣就要爆開來了。
他不確定地問:“是我說的不對嗎?是有點奇怪。”
他又問:“曹賊會蓋飯嗎?”
陶瀾:“……”
“曹操是王爺說的曹賊嗎?”江懷黎解釋說:“這些是江鴻早上跟我說的,我感覺他可能知道些什麽,你們,是不是真的認識?”
學堂中,兩個大窗口都圍滿了人。
這真是大晟曆史上,第一次有一對夫夫同時在稷學宮讀書,還是惡名遠揚的瀾王和名動京城的江懷黎這種組合,他們很難不關注。
看到兩人休息時一起走到院子裏那棵銀杏樹下時,不僅是伴讀和小皇子,連兩個親王都看了過去。
眼看瀾王臉上的陰鷙之氣越來越重,陶源坐不下去了,“他怎麽能這麽對懷黎?他不是馬上就要打懷黎了吧?不行,我得過去看看。”
江鴻一聽,是機會來了。
他跟上了陶源:“王爺,我跟你一起去。”
“五皇弟,我有個問題想請教懷黎,能先帶他進去嗎?”
陶瀾不知在想什麽,非常可怕。
陶源見狀更不能留江懷黎在這裏了,他直接拉住江懷黎的胳膊,說:“懷黎,很急,你來幫我下。”
趁陶源把江懷黎帶走,江鴻走到陶瀾身邊,靠近他,小心又小聲地說:“hi,bro,What's your name?”
“wdnmd!”陶瀾滿腔戾氣在此刻終於爆發,一腳踹倒了江鴻,“不許教本王的懷黎說髒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