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江懷黎沒有聽到這些傳言,他一大早就去找江浩嚴了。

江浩嚴一看到他就露出了煩躁的表情,“又有什麽事?”

江懷黎的腳步停在離他幾步遠的地方。

江浩嚴又變回了之前,好像昨晚馬車裏的改變隻是曇花一現的夢。

昨晚回府後,江浩嚴還有很多事要做,他們就各回各院了。江懷黎回去後一直在想皇上和江浩嚴的變化,他思來想去,把他們變化的原因歸為兩處,尚源大師和瀾王。

可能性最大的自然是尚源大師。昨天他去了一趟尚雲寺,大師給了他那句話,“氣運將盡”對比他舉步維艱的現狀,他已信了六七分,“枯木逢春”他本不知是何意,正巧當晚皇上和江浩嚴變回了以前的樣子。

至於瀾王,聽起來很荒謬,但確實也有可能。

瀾王醒來之前,皇上還和之前一般,瀾王醒來和他站在一起,皇上再出現就變了,這時間未免太巧了。

還有昨晚父親改變時,瀾王其實也在他身邊,就在緊隨他們身後的馬車裏。

今天一大早江懷黎就來找江浩嚴,一是想看看江浩嚴是不是還和昨晚一樣,二是跟他說自己想再去一趟尚雲寺。

一已經看到了。

江懷黎壓下心裏難言的情緒,再抬頭,麵若平常地說:“我想去一趟尚雲寺。”

江浩嚴煩躁地說:“怎麽又要去尚雲寺?你能不能不要再給別人添麻煩了?”

江懷黎:“不準我去,可能麻煩更多。”

“你!”江浩嚴想到昨晚皇上都賞江懷黎了,也沒說要把他禁足在家,妥協道:“你去可以,得有人跟著。”

“江鴻靠譜,你最近如果想去哪裏,都要他跟著,不然就好好帶在院裏等待成親。”他又叮囑道:“你別想再害他,我會多派幾個人跟著。”

最終,江懷黎帶著江鴻、江安,還有江府四個護衛一起去尚雲寺。

這正和江鴻的意,他正想知道昨晚的異常是不是尚雲寺搞的鬼。

江鴻:【我們的猜測果然沒錯,江懷黎一大早就要去尚雲寺,我倒要看看他們在搞什麽把戲。】

係統:【既然尚雲寺有人有這個本領,我認為宿主還是不要去的好,萬一被發現了怎麽辦?書中世界的玄學不能不信。】

江鴻被噎住,前天差點死在湖底的教訓,以及昨晚的異常,讓他不再像以前那樣不聽勸,他皮笑肉不笑地跟江懷黎說:“堂兄,我就不去了,在城門等你。”

有點奇怪,不過他不去正好,江懷黎自己帶著江安和護衛去了尚雲寺。

沒費什麽功夫,江懷黎在尚雲寺門口就看到了那位僧人。

僧人看到他,無奈地說:“江施主,尚源師祖本月真的不見外客,他的規矩很嚴。”

江懷黎說:“我不是來見尚源大師的,隻是想請師父替我去跟大師道一聲謝,謝謝他幫我解決了眼前的困境。”

僧人略顯驚訝地看了一眼,點頭去了。

這次僧人回來的比昨日還早,他對江懷黎說:“師祖說他並未幫江施主什麽,江施主不用特地來道謝。”

江懷黎還是躬身感謝。

他不清楚尚源大師這話是不是謙遜的客套,還是真的沒幫他。

江懷黎暫時壓下這個問題,看向僧人,“有一問題,勞請師父幫我解惑。”

僧人驚訝:“我?”

江懷黎點頭,“請問師父,何為氣運?”

僧人:“萬物有氣運,氣運玄妙,三言兩語難以說清。”

江懷黎換了問題,“如果一個人沒了氣運會怎樣?”

僧人盯著他看了一會兒說:“有人氣運強大,有人氣運弱些,但每個人都有氣運,沒了氣運,這……”

那僧人抬眼看到遠處一個乞丐,“看到了前麵那個乞丐了嗎?”

尚雲寺香火鼎盛,每日有京城權貴富商來上香,常有乞丐來這裏乞討,而達官貴人又愛在這時做善事,他們時常能討到不少賞錢,但他們也不敢太靠近尚雲寺大門,隻在外圍。

僧人說:“常人可能認為乞丐是過的最慘的人,即便是他們也有氣運在身,一個人怎麽會沒氣運?氣運減少便會舉步維艱,若是沒了氣運,大概,天地不相助,世人難相容,沒法想象怎麽過活。”

天地不相助,世人難相容。

江懷黎心裏慢慢念了一遍這十個字,邊緣淺淡的唇角露出一個難以言說的笑來,連帶他的問題都讓人聽不出是悲涼的疑問,還是無畏的反問:“人隻靠氣運而活?”

僧人看了他一眼,沒說話,低頭看向合十的雙手。

“若是一個人無需努力,無才無德,便被眾人喜歡,天地相助呢?”

“那可能是氣運之子罷。”

“謝謝師父解惑。”

僧人進了尚雲寺後,江懷黎還站在門口。

他視線落在不遠處的乞丐身上,一上午沒什麽收獲的乞丐,忽然得到了一塊碎銀,正開心地感謝打賞的人。

“少爺,還不走嗎?”江安抱怨著跑過來,“你在這裏傻站著做什麽?”

江懷黎:“走吧。”

江安:“去哪裏?”

江懷黎:“瀾王府。”

沒想到,昨晚還不想麵對,不想理會瀾王,今天就要主動去找他了。

聽到江懷黎要去找瀾王,鬱悶了一個時辰的江鴻樂得不行。

江鴻:【這不是瞌睡來了有人送枕頭嗎,我正想怎麽讓瀾王厭惡江懷黎呢,江懷黎這位夫君可是最後一個關鍵人物了。】

【看來昨晚是我們過度擔心了,異常隻出現了一下,今天一切恢複正常了。】

係統:【宿主不要大意。】

江鴻:【我知道了。】

本來江懷黎還以為江鴻會使絆子,沒想到他欣然陪自己去瀾王府了。

他垂眼思索了一會兒,忽然問和車夫一起坐在外麵的江安:“江安,你說,我這位堂弟這麽樂意跟我去瀾王府,心裏是不是打了什麽壞主意?”

“江懷黎你別胡說!”江鴻比江安先開口,因心虛聲音很大。

江安晚他一步開口,“少爺你怎麽能這麽說鴻少爺,江鴻少爺陪你四處奔走,你應該感謝他而不是懷著惡意揣測他。”

江鴻得意地看向江懷黎,“連江安都這麽說,堂兄你不該反思反思自己嗎?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江懷黎知道了江安的態度,便不再說話。他去尚雲寺的路上也試探了一次。

馬車在瀾王府門前停下,江懷黎剛下車還沒說話,門口的仆人就飛跑去稟告了。

樂康得了消息來告訴瀾王時,他正看江懷黎的資料。

昨晚他要江懷黎近一年的所有資料,王府的暗衛就把紛紛送來了江懷黎的消息,他靠在**看了有一個時辰了。

樂康:“王爺,江公子來了,想見王爺。”

陶瀾視線偏倚了一點,“哪個江公子?”

還能是哪個江公子?

樂康:“江懷黎,王爺還未過門的王妃。”

陶瀾聽罷,板起了臉。

他這張臉生得極好,但屋子裏伺候的丫鬟們一看他板起臉就習慣性地哆嗦。

陶瀾板著臉說:“古代大婚前不能私自見麵,他不尊重我。”

屋裏的丫鬟們露出茫然的神色。

樂康又看了一眼自家王爺,麵容姣好,但確實不是待嫁少女,麵上波瀾不驚地問:“那王爺見嗎?”

樂康和瀾王府裏這些丫鬟小廝不一樣,他不是跟瀾王從封地來的,而是這次瀾王回京,皇上給瀾王的奴才。

宮裏有幾個在太醫學習過,通曉醫理的小太監,皇上不放心這個兒子,問瀾王要不要帶一個在身邊伺候,瀾王就點了他。

因一直在宮裏,沒有親眼見過瀾王的種種暴虐行為,他不像其他奴才那麽怕瀾王。

何況,他的驚訝已經在昨晚用完了。

昨晚瀾王不顧病體,硬是從皇宮跟了江府的馬車一路,到江府時,一直看話本的他抬起頭問:“他看我了嗎?”

樂康是個機靈的,隻愣了一下就知道主子說的是誰,但他沒說那麽直接,“江府的馬車車簾未曾掀開過。”

王爺回來生了一晚上的氣。

不到一炷香的時間,梳理打扮一番的陶瀾出現在王府門口。

江懷黎掀開車簾,剛要下車,陶瀾就著他掀開的車簾鑽進了馬車裏。

“本王一點也不想跟你結婚,皇上不同意。我跟你說,這種婚前約會,本王隻允許發生這一……怎麽還有個人,你是?”瀾王盯著車裏的江鴻問。

江鴻尷尬地笑了,“王爺,我是江鴻,是江懷黎的堂兄。”

喜形於色的瀾王,肉眼可見地臉冷了,和傳聞一致。

三個身形已長成的人坐在一起,馬車顯得擁擠了不少。

有一瞬間,江鴻覺得這是坐了世上最尷尬的三個人。

他隻好找自己的係統說話,來緩解尷尬和莫名的不適,【見到瀾王了,江懷黎在他們麵前的主角光環也能轉移到我身上了吧?】

要精準地搶奪主角光環,讓一個人對主角的喜歡轉移到自己身上,從而厭惡主角,需要見到這個人。

係統很快給了答複:【沒問題。】

剛聽到係統的答複,他就聽到瀾王開口了,他對江懷黎說:“你竟敢戲耍本王。”

江鴻心裏一喜,當一個人開始厭惡主角時,除了明顯的厭惡,還會連帶有偏見、誤解等行為。

這就是明顯的,因為對江懷黎有成見而產生的誤解。

江懷黎:“我怎麽戲耍王爺了?”

瀾王:“你來見我,卻不跟我說話。”

江鴻:“?”

有哪裏不太對的樣子。

江鴻:【這個瀾王是不是有點不太對勁?和書中寫的不太一樣?書中瀾王殘暴又瘋癲,如果有人戲耍他,他不把那人大卸八塊,至少也得把那人踹出馬車吧?】

書中的瀾王可真的是個瘋批,時常發瘋發怒,酷愛折磨人,隻有在皇上麵前會稍微收斂一些。

係統:【不確定,再看看。】

江懷黎看向瀾王,看到瀾王也在注視著他,眼神和昨晚那一眼的對視很像,狠是狠……江懷黎說不清,隻覺得似乎不該是這樣,不該是傳聞中那個瀾王看他的眼神。

“我確實有些話想跟瀾王說,隻不過……”

“懂了。”江懷黎還沒說完,瀾王就懂了,他說:“三個人的馬車竟如此擁擠。”

江鴻正覺得瀾王說到他心裏了,又覺得這句話莫名有些熟悉,胸口忽然傳來一陣鈍痛。

馬車跑了。

江鴻愣愣地坐在地上,白色衣服上一個鮮明的腳印,撐在地上的兩隻手被磨得火辣辣的疼。

“草!”

江鴻:【他果然是個瘋子!】

係統:【嗯,很符合他的人設,他確實把人踹出了馬車。】

“……”江鴻差點被氣死,【你不能升級一下情商嗎!】

馬車平穩地路上行駛,少了一個人後,車裏確實不那麽擁擠了,舒服了不少。

江懷黎不動聲色地打量著瀾王,把人踹下去的瀾王攏著一身槿紫襴袍,宗彝和華蟲章紋遍布其上,病弱地倚坐在軟墊上,麵容姣好,膚色蒼白。

傳言他長得像他母妃,那個皇上從小喜歡,一直念念不忘的京城第一美人。

這樣不說話,不動作時,確實幾分京城第一美人的影子。

隻是這樣的人狠起來,比長相醜陋的人還要恐怖。

陶瀾也在看著他,這視線並不令人生厭,江懷黎因而沒覺得多久。

馬車平穩,車廂安靜,兩人沒對視隻互看好一會兒,是陶瀾先移開視線,轉頭看向別處,“不是說有話跟本王說嗎?”

江懷黎回神,又疑惑地看了陶瀾一眼。傳言瀾王喜怒無常,很多人不知道怎麽就得罪了他,也有人摸索出了一點經驗,說在瀾王麵前,一要謹言,二不能盯著他看。

剛才他看了他,他似乎沒生氣?

他和傳言中有些不一樣,又想到剛才他一腳把江鴻踹出去,江懷黎收回這個想法。

他剛才是說有話跟瀾王說,實際上他跟他真沒什麽話說,他隨意說:“王爺想去哪裏?”

剛才瀾王把江鴻踹下去後就讓車夫走,車夫可能也想知道這個問題。

“你約我出來,竟然沒想好去哪裏?”陶瀾似乎不敢置信。

他沒約他出來。

江懷黎清冷的一雙眼看向他,剛要開口,陶瀾又說:“去望京閣吧。”

望京閣是京城最有名的茶樓,也是京城最高的茶樓,瀾王要來,自然是最好的雅間。

本來是沒有雅間的,瀾王臉上頓時湧上陰鷙之氣。

茶樓裏不知哪個府上的人認出了他,下意識驚喊:“是、是瀾王!”

最好的雅間馬上就有了。

果然,是那個瀾王。

雅間單獨位於最高樓,是京城除了皇宮的觀星亭之外,最佳觀景處。

正值中午,從窗口望出去,金輪之下,可見京城以皇宮為中心,王侯府邸、商鋪排擋鱗次櫛比,城門如獸,道路通達,人潮如織,一派輝煌熱鬧的景象。

陶瀾趴在窗口看了好久了,江懷黎喝完一杯茶了他還在看。

他像是第一次在這個位置看京城,眼裏有新奇和感慨,還有些其他江懷黎看不透的東西。

注意到江懷黎在看他,他指向外麵的繁華,“懷黎啊,看,這是朕為你打下的江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