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五十二天
開學前的風波假如能夠到此為止也就好了。
沈玨也曾這樣天真地想。
對於沈玨而言, 自己和老父親在綜藝裏的表現固然丟人,但是蒲予暉的成功更加令人羨慕。聽說他隨手賣個了專利就有整整五十萬。
雖然在他既定的認知裏,五十萬也不過爾爾。
可那些總歸不是他親手獲取的, 比起明擺著就感覺到羨慕的自己, 準高中群裏的酸雞可是一個也不少。
群裏一旦開了匿名,就會有人源源不斷地開始嘲笑蒲予暉和他家在江城混了這麽些年連個住所都沒有,戲謔過後又在想蒲予暉是不是憑借著自己那張還算清秀的臉才被人家女老板賞識。
這才走了狗屎運。
可能是沈玨知道著幕後牽線搭橋的人少不了顏暮。
所以當這些不著邊際的詞已經開始朝著男女兩性不正常關係靠攏的時候, 他比任何人都要憤怒。哪怕他們的言辭當中並沒有直接點名指姓是誰,也隻是籠統地講這些假的要命的八卦,沈玨也忍無可忍。
他直接在群裏@了那幾個見不得光的在陰暗裏爬行的蟲子,也顧不上之前那些所謂的交情——
【你們腦子裏都是屎吧?】
【除了這些,還有一點有營養的東西嗎?】
【你們難道不知道, 就算是玩匿名, 也可以通過係統平台查出具體用戶麽?】
【人家能買房, 你們能幹什麽, 回家喝奶嗎?】
群裏頓時鴉雀無聲。
那幾個之前就玩弄著這種不上流的小把戲的男生們,頓時又受氣了這幅嘴臉,變得比誰都義正嚴辭起來。
原先本來就有人看不下去的,本身對蒲予暉欣賞和擁簇的人也不在少數,他們站出來,指責剛剛匿名的家夥們,而也就在此時,沈玨接到了蒲予暉的電話。
“謝謝。”
本來蒲予暉不說什麽倒好,說了這些以後,沈玨心氣是有些不服的, “你以後有錢能不能搞一點水軍啊,免得讓本少爺親自出馬為你罵人?”
“我會考慮你的建議的。”
哪怕對方說得再離譜以及不切實際, 蒲予暉都沒有不理不睬,而是認真地給予了沈玨回應。
可就是因為著過分包容而又長遠的目光,在此神人的襯托之下,沈玨愈發看見自己的渺小,他長歎短籲,最後過分自信地來了句,“要不你周末請我吃飯吧?”
“不大行。”
對方的斷然拒絕也是萬萬沒想到的。
沈大少爺最近在節目和父親的雙重壓力之下,成長的煩惱很多,本來想出門透透氣的,原以為厚著臉皮提這麽一嘴,蒲予暉無論如何是不會拒絕自己的。
男生之間也沒有解釋的義務和習慣,但是很明顯蒲予暉頓了頓,這令沈玨感覺到不安的地方,他沒有逼問的習性,這會兒卻試探性地問了問,“你是有什麽事嗎?”
蒲予暉也不會說謊。
“和顏姨,還有我公司的黎叔叔一起去吃頓飯。”
對方完沒有邀請他的意思,頭腦簡單的沈玨怒了,“為什麽不能順道多個我?”
沈玨這話脫口而出,他那潛意識裏受了誰的影響,明眼人也都一清二楚。
“沈玨,世界上沒有理所當然的事,我完全可以掠過這些不和你計較,但我想同你講清楚,你又不是個三、四歲的孩童,我們沒辦法時時刻刻關注著你。”
蒲予暉少年老成,說出來的話當然令人振聾發聵。
……
比起同學之間的正常交流,沈玨更不想理會的當然是他父親的多管閑事了。
沈光耀最容易注意到他試圖掩蓋的事實和心酸,他冷哼一聲,“又去做丟人現眼的事情了?”
“我就是問問。”
沈玨臉上表現出很輕鬆,也完全不在意的樣子,腳上的人字拖卻不小心沒有伴隨著他的腳步一起離開是非之地,而是尷尬地落在了原地。
他不得已又扭回去用自己的腳夠那雙鞋。
沈光耀則是選擇了毫不猶豫地當麵戳穿他,“那天你還在西餐廳對我指指點點,現在輪到你了,可有你的好受的了。”
沈玨總覺得這些話是有些情緒在的。
報複的口吻溢於言表。
但是為了免去沈光耀不近人情的謾罵,他還是沒有任何要計較的意思,尤其是眼下,他隻是個未成年的孩子,以後可不好說。
不過,等到他真一副吃癟樣子的時候,沈光耀貌似又看不下去了,他作為自己的父親這樣引導道,“這就放棄了?”
“有沒有想過,你媽媽去吃飯的地方,你和別人也可以順道一起過去呢?”
別的人是誰,不問自知。
沈玨覺得沈光耀差點把安排他一起過去的人選名字已經貼在了臉上。
他猶豫了半晌,“這不合適吧,爸。”
“有什麽合適不合適的,”沈光耀一手托起自己的手工定製的西裝,一邊手腳不慌不亂地提點他這位兒子道,“你把我教你人生當中最重要的一課,事在人為。”
分明旁人說“事在人為”這四個大字的時候人模人樣的,頗有一種擁有閱曆和滄桑的沉澱,也有曆經千帆的鎮定。
可透過自己父親吐露出的這心聲,沈玨竟然隻覺得有幾分心酸。
就像是一個成年男人的“自欺欺人”。
本不該在高高在上的沈光耀身上存在的。
-
終於等到了周末的這日子,顏暮總覺得哪裏不對勁,不然她的眼皮也不至於從大早上就開始跳動。
文文又到等了最近流行的白開水妝,不由分說就要來到她這裏做實驗,文文則在陽台上支起了一塊畫板,以水粉畫出今天的作品來。
這個家沉浸在流動的光線裏,從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開始,就透著一股勃勃的生機。
沉悶的窗簾也早被顏暮換成了薄紗,而上麵奇奇怪怪的圖案則是文文和阿沅的代表作。綠植也在這個夏天野蠻生長,爬滿了整個窗台。
顏暮努力遺忘眼皮狂跳的事實,一早和蒲予暉通了話,確定了約定的時間和地點。
又反複詢問起了自己是否要過去接蒲予暉,得到小蒲拒絕以後也不煩躁,反而認真詢問他到達的交通方式。
至於黎柯文,顏暮反而沒那麽上心。
有錢能使鬼推磨。
縱使黎柯文在江城再人生地不熟,他也不知道真找不到路,且不說向導有幾位,他的司機必然也知曉江城境內所有的路。
到是顏暮和黎柯文先到的。
顏暮一到場,幾乎已經看見窗明幾淨的一家平價披薩店裏坐這個中年男士,黎柯文朝自己揮手的樣子很紳士,熱情卻不過分張揚熱烈,就像是招呼著一位普通的老友,而這正是顏暮舒服的感覺。
周圍的遊樂區有幾個追逐打鬧的半大孩子。
“我有的時候在想,我是不是錯過了什麽?”黎柯文對著那一群又跑又笑的孩子們發呆,放空的視線裏也曾有過不一樣的心馳神往,這種癡迷在清冷如黎柯文的身上,是很少見的。
“後悔沒生小孩?”
顏暮挽過額前碎發,笑道,“也許是錯過了一些可能會擁有的人生片段了。”
“不過黎總,您現在還來得及啊。”顏暮的話顯而易見,她什麽沒說,但什麽都說了,雲淡風輕的笑還不至於被人誤解為對男人有意思。
黎柯文知曉顏暮的言外之意。
她在講男人的優勢,隻要有錢,他現在想要定下來,隨時可以麻木地和那群油膩的怪物一樣找人為他生幾個,給予他想要的童趣。
“我沒見過我父親,所以,我根本就不知道當一個父親的樣子是什麽樣的,”黎柯文說得極其有分寸,他一手轉動著他的佛珠,突然露出了星星點點的笑意,“還是不去禍害別人了。”
“挺有自知之明的。”
顏暮這一次的稱讚走了心。
“其實也害怕,要是能有予暉那樣的孩子,那他想要天上的星星我都得給他摘下來,可要是一餓和我一樣自製平庸的小孩,那生或者不生,意義都不是很大。”
顏暮突然又開起了一個玩笑,“你看得倒是很開,要是生了個沈玨一樣的家夥,折磨死你,我倒要看看你的性子還會不會這麽慢悠悠的。”
黎柯文臉上氣定神閑的,完全不為此惱怒,“你孩子也挺有趣的,看得出來隻是不巧沾染了一些不良習氣,要是離開他周圍的一些人,說不定未來……同樣無可限量。”
“你的恭維的話,想必在沈光耀那裏很受用。”顏暮言辭犀利,完全沒有因為沈玨是自己的兒子而有所偏袒。
她說來輕巧。
到底曾經也是積攢過失望的。
“那你一開始就想要一個孩子?”
“是,也不是,”顏暮談起過去的時候沒有她想象中的厭惡自己的愚蠢,又或者緬懷年輕時的美好光景,她講得流於平淡,“年輕的時候誰不想玩得沒有負擔些,沈光耀他還好,也不著急生,但他的媽媽生他生得也晚,是新中國剛成立的那個年代的人,所以有些觀點很傳統也很保守,我不想要評價。”
顏暮抱起畫著有趣漫畫的馬克杯,最後洋洋灑灑地談起,“所以很早就有了沈玨。”
“我那個時候很年輕,也不懂得家庭和自由之間的必然聯係,認為既然這是我選擇的道路,那我就應該走下去——”
黎柯文突然笑破了聲,“沈光耀真是個蠢貨。”
而此時,蒲予暉正因為他倆選擇大眾化的餐廳而不可置信地站在門外,而恰好落地窗邊經過了一對情緒都不怎樣的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