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天

“謝謝。”

林微微羞怯地凝視了女人一眼,但這並不妨礙她這一眼看得熱烈而又大膽,她見女人膚若凝脂,沉靜的麵容因這短暫的起伏而微微泛紅,這讓她有了一種真實而又鮮活的美感。

即使是縱情玩笑時分,她的五官並沒有因為任何的表情而不一絲絲的不和諧,依舊美豔出眾,完美到無可挑剔。

而事後,她並無一點居功自賞的意思,恍若整件事壓根兒不值得一提。

林微微幾乎快要信服,縱使自己並非是林易渚的女兒,換做是旁人,女人仍不會熟視無睹。她的信任突如其來,當她自己意識到自己擁有了對別人不該有的期許過後,她含蓄的請求已經脫口而出。

“阿姨,我能進去休息一會嗎?”

“我剛剛收了一點驚嚇,沒辦法徹底冷靜下來。”林微微一邊條理清晰地娓娓道來,一邊手底心卻因為不確信女人是否會答應她的請求而攥緊了那張交由她處理的字條。

而顏暮本身並沒有絲毫的遲疑。

興許是剛從這件事中走出,她從林微微躲閃的眼神中尋求到一絲迫切的意味。

正是因為同樣身為女性,她更是能夠明白她的今日之處境,以及難言之隱,“跟我回咖啡館吧,要是你不嫌棄我們大人的話題沉悶又無聊,你大可坐在我的身邊。”

“不嫌棄不嫌棄。”

明眸蒙塵,卻在這土灰和死寂中長出新的生機。

女孩正滿心感激地跟在自己的身後,而顏暮也感受到從未有過的感謝,這對於她為人母多年的經曆而言,亦是不可多得的奢侈。

她從未想過會在一個與她並不相幹的女主身上獲得這樣的情感。

“一起走吧。”

顏暮自己也不知她笑容又有多和煦。

隻是,在這趕走麻煩、平日清歡裏,總有些不安分因素時常出沒,比如說現在——

沈玨的電話讓她臉上維持的笑掛不住了。

這是她離家後兒子首次打來的電話,然而他打來的時機並不湊巧,恰逢他的母親正從另一個年輕女孩身上感受到缺失的感情。

顏暮神情懨懨,語氣也沒了方才對待林微微時的和緩,“你有什麽事?”

猶豫再三,她還是選擇了接通了這則電話,原因無他,到底是殘留幾分母子親情,讓她無法徹底冷酷無情。

隻不過兒子衝撞的語氣很快令顏暮意識到這份情感的多餘。

“你家大少爺下課了,怎麽不來接啊?”

他玩笑著,自以為是地提出了這個要求,又習以為常將他自己居於她的世界的正中央,好似自己離開這麽久就是為了等他的一聲召喚。

“不方便。”顏暮斬釘截鐵地拒絕。

林微微在咖啡館門前的腳步一滯,她並非有意竊聽,隻是無意間從女人電話那裏聽出一個非常熟悉的音色。

但那音色的主人十分惹人厭煩,就在今天還令她和蒲予暉那段短暫的交流中蒙上了一層陰陽怪氣的影子,她不願意將救贖自己的阿姨與那人聯係在一起。

隻見阿姨匆忙掛斷電話,神色甫定,她們的在目光交錯中相視一笑。

禮貌懂事的林微微自然不會在這個時候多問半句。

而顏暮急於領著林微微回到窗前的位置,又馬不停蹄地給林易渚打去電話,“你女兒在學府路上永輝那家商超斜對麵的咖啡館,就是你之前去過的那一家。”

她說得也算含蓄,並沒有點破事上回他跟蹤的那家。

“?”

“微微怎麽會和你在一起?”

“你怎麽和微微碰頭了,你們見麵的話怎麽不帶上我?”

麵對林易渚叨叨絮絮連綿不絕的追問,顏暮露出苦惱的笑容來,誰知那時林微微又心領神會地一笑,仿佛是讓她包容些自己父親那般。

顏暮也不多言語,“反正,你下了班就親自過來接她吧。”

事情的前因後果,也不是三言兩語就說得清,至於如何解釋,顏暮以為交由林微微更為合理。

對麵的顧太太又一次被她的美貌折服。

其實上次已經在她眼皮子底下驚豔過一次了,隻不過,上一回女孩走得匆忙,態度也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淡然疏離,她也不好親近。

顧太太今天見這明眸善睞的孩子就坐在自己的身側,隨即托著下巴稱許道,“這女孩子長得好漂亮啊,我看就算進軍娛樂圈也算得上是神顏。”

林微微不好意思地推托道,“阿姨謬讚了。”

顏暮倒也算輕鬆,用不著可以活絡氣氛。林微微幾乎算得上自來熟,哪怕是後現代主義的美術,新月派的藝術館,當季流行的美式複古風格……無論是什麽成人之間的話題,她這個十五歲的女孩子都能聊上兩句,更何況她作為女主天生麗質,談吐清晰,笑容甜美,又怎會叫長輩不歡喜。

這令顧太太對女兒幾乎有了一種執念,“要是老顧日後與我又重歸於好,我一定要生個微微一樣的女兒。”

“想生回家就可以生,可別拿微微當借口。”

顏暮在她的老朋友麵前到底是放肆的,微微的在場也並沒有讓她感到束縛。

等林易渚的車來還有段時光,顧太太還在盤問林微微學校裏的帥哥,八卦得微微小臉通紅,顏暮卻驚覺於手機傳來又一陣莫名的震動。

她掃一眼,幾乎下意識地忽略她那位名義上的堂妹。

以為上次點到為止的提醒總該讓她明白分寸,可是有些人學識比不上個半大孩子,人也素來沒有自知之明。

顏暮直接掐斷了顏兮的電話,但沒有想過,顏兮如此冥頑不靈地打過來,如若外人不知曉她們姐妹的現狀,按照這樣打來的頻率,怕是真要誤會她們是怎樣熱絡親密的姐妹了。

顏暮沒有給顏兮留下可趁之機,她當機立斷將她拉入黑名單之中。

然而,沒過多久,顏兮的那位電台好友就以同樣的方式發來致電,似乎自以為能在她這裏多留幾分顏麵。

這位電台友人也不是別人,而正是自己同一年級的許棠煙,她和許棠煙自始至終算不上多熟,大學時代許棠煙的成績算不上太爛,在新傳院也算小有名氣,隻不過在人才濟濟的A大當中顯得相對平庸些,顏暮聽舍友以前說過許棠煙為人還挺清高的,也不知道怎麽會和顏兮玩到一塊去的。

顏暮本想無聲地拒絕,可許棠煙的執著比起顏兮有過之而無不及。

顏暮迫不得已接這一通無聊的電話。

而至於內容是什麽,她心裏也有數,本來是想借著顏兮的名頭,見顏兮的名頭並不好使,便親自上了,多半是要讓她幫忙的意思。

果不其然,問候的話並不超過兩句。

“暮暮,你看能不能幫我個忙,我這邊在做企業的人物專題,想著要不請你老公沈光耀過來做個客,順便采訪一下,也算是給光木控股來個正麵的宣傳?”

顏暮不想理睬。

許棠煙說辭雖好聽,說是做什麽企業正麵宣傳,但實際上多半是為了她個人的訪談鍍金。更何況,她與沈光耀近來的關係已經降至了冰點,她沒有必要為了這無足輕重的破事找上他。

許棠煙見她並不回應。

她立馬不經意地調笑著提起了上次“公共廁所”的烏龍,實則是想利用顏暮玩弄把戲過後的愧疚,而這自以為智慧過人地操縱著別人情緒的小把戲,顏暮又豈會不心知肚明。

隻是,她不知道是誰給了許棠煙今天的勇氣。

是電台體製內的背景,抑或是顏兮處處帶她去占自己小便宜的習慣,還是她們習以為常地看穿了自己的心慈手軟。

“他公司的座機電話021-8399xxx,”顏暮的食指骨節如同每個冷麵無情的總裁輕叩在咖啡廳的桃木桌上,她聲色平穩,幾乎避開了所有的個人情緒,“我想訪談事宜,你應該和他公司的公關部聯係,而不應該冒昧地打一個並不熟悉的校友的電話。”

許棠煙一愣,明顯在她的認知裏,自己不會說出這樣冷若冰霜的話來。

……

室內,林微微無疑是以幾乎一種崇拜的眼神頻頻望向顏暮,心馳向往,她仿佛看見無數次自己幻想長成的樣子,盡管在過往的歲月那隻是個不大真切的夢,而如今夢中的人物有了具體的形態。

可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外,那聽聞她差點受傷的男孩正死命地騎著他那輛二手腳踏車趕來。

他一個急刹車,將破舊的單車摔在了明亮的咖啡館外。

貧瘠的少年在玻璃窗外凝視著女孩純淨的麵容……以及她桌上昂貴至三位數的提拉米蘇,明明隻是一牆之隔,他卻覺得遙遠得仿佛兩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