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羊肉
從那半睡不睡含混不清的娃娃音裏聽出笑意和期盼，慕羽崢摸著她的小腦袋，輕輕地應了一聲好。
他靠坐在被子堆上，守著身邊那睡下去就蜷縮成小小一團的小姑娘，就那麽怔怔地望著前方發呆。
多日過去，他的眼前仍舊一片漆黑，絲毫沒有任何好轉的跡象。
不知那半枚玉佩流落到了何處，他隻期盼有朝一日能落到周家人手中，他們能循著蛛絲馬跡找過來。
到那時，他要親自去找回阿姐的骸骨，去找回那些拚死護他逃出的親衛們的骸骨，親自護送他們，回鄉安葬。
到那時，他要找出那設計他和阿姐陷入死地的幕後之手，親手將他碎屍萬段，報仇雪恨。
隻是不知，那一日要何時才能到來，又不知，他這輩子，能否等到那麽一天。
若是等不到，難道他就這樣窩在這邊關小城，每日為了一日三餐掙紮，苟延殘喘一輩子？
若是他眼睛無礙，待得腿傷內傷養好，他自是有其他打算，可如今看來，他這雙眼睛怕是要徹底瞎了。目不能視，身邊又沒有能用之人，他不知前路在何處。
他仿佛被禁錮在一個堅固無比又四周漆黑的牢籠中，看不清方向，亦無法衝破，隻感到深深的絕望。
慕羽崢憂心忡忡，鬱鬱難舒，隻覺胸口憋悶得快無法呼吸，不由自主地重重歎了口氣。
許是他歎氣的聲音太重，吵到了小姑娘，他手下那毛糙的小腦袋拱了拱，咕噥了句：“等我燉羊肉噢。”
慕羽崢回過神來，在那小腦袋上撫了兩下，強迫自己從那些眼下想來隻有絕望的事情中脫離出來，強迫自己去想今晚上的燉羊肉。
柒柒實在太累了，早上跑去挖了一筐野菜，中午回來馬不停蹄地做飯，之後歇都沒歇又去逛街，買東西的時候精神抖擻，勁頭十足，可這一睡下去就醒不過來了。
慕羽崢心疼小姑娘，也不喊她，就那麽坐在她身邊守著她。看不見，他的手就一直放在她頭上，等到後來他坐的有些累，就慢慢躺下去，順著她的胳膊握住了她的手。
摸著那幹燥粗糙沒什麽肉的小手，慕羽崢輕輕歎氣。
若是有朝一日，他能恢複身份，他再也不會讓柒柒受苦受累，再也不會讓她區區幾兩銀子也要千算萬算才敢花，他要她每天除了吃飯睡覺，隻管開開心心地玩，他要把她養成一個白白胖胖的小姑娘。
慕羽崢躺在柒柒身邊，想象著白白胖胖的小姑娘坐在點心堆裏大吃特吃的模樣，想著想著，眉宇間的沉鬱漸漸淡去，情不自禁露出了一抹笑容。
一個蜷著身體酣然入夢，一個麵帶笑容幻想未來，兩個孩子躺在一處，就這麽靜靜躺到了日落西山，晚霞漫天。
不知又過了多久，在山從牆頭跳過來，撲通落地，隔著窗戶問：“柒柒，我姐讓我問你什麽時候做飯，她好過來。”
慕羽崢這才摸著柒柒的頭，喊她：“柒柒，在山喊你。”
柒柒睡得迷迷瞪瞪，翻身跪坐起來，揉了揉眼睛朝外回了句：“在山哥，讓蔓雲姐現在過來就成，把在江也帶來。”
“好嘞。”在山爽快地應了一聲，翻牆回去接人。
柒柒用手刨了刨亂糟糟的頭發，規整之後用頭繩重新係好，把自己的被褥連同枕頭往炕頭一摞，就下了地。
家裏要來客人，慕羽崢不想再躺著，撐著坐了起來，柒柒忙去扶他靠好：“哥哥，你要是累你就躺著，不打緊的。”
“躺了那麽久了，也躺累了，坐一會兒。”慕羽崢說著，摸索著把被子扯好了些，把腿蓋嚴實些，“你去忙吧，我自己能行。”
柒柒見他自己蓋被子，整理衣衫，雖慢條斯理，但都幹得挺好，便也不再管他，抬腳往灶間走：“燉羊肉嘍！”
很快，蔓雲抱著在江，在山拿了兩個饢餅，抱著一顆大白菜來了，蔓雲有些不好意思：“柒柒，我們來蹭飯了。”
小在江見到柒柒，樂得露出一口小奶牙，朝她伸出兩條小胳膊，奶聲奶氣地喊：“柒柒。”
“小壞蛋，喊姐姐。”柒柒樂顛顛上前，從蔓雲懷裏接過在江，在他小屁股上拍了一巴掌，拍的小家夥咯咯咯笑。
柒柒有些抱不動，把他放在地上，牽著他的手，朝蔓雲笑著說：“蔓雲姐，是我不會做讓你來幫忙的，再說，要是沒有在山哥一天到晚幫忙跑動跑西，我什麽事都辦不成，你就別跟我客氣。”
見蔓雲張嘴還要客氣，在山舉了舉手裏的大白菜和饢餅：“我都快饞死了，咱們能不能先做飯？”說罷還故意吸溜幾聲，一副饞死的模樣。
柒柒被他逗得哈哈哈笑出聲，蔓雲則抬手拍了他一巴掌：“就你皮。”
在江有樣學樣，晃晃悠悠走過去，抬起小手也拍了哥哥一巴掌：“你皮。”
小家夥打完趕緊跑，歪歪扭扭跑到了柒柒身後藏起來，抱著柒柒的腿，探著小腦袋觀察著哥哥。
幾個孩子哄笑出聲，蔓雲心中的不好意思也拋之腦後，主動張羅起來：“柒柒，那先煮一鍋野菜粥吧，這麽多人呢，也不能光吃菜。”
“成。”柒柒乖巧應，又說：“蔓雲姐，我帶你先認識認識我哥哥吧。”
蔓雲忙道：“我早就想過來看看你哥了，可最近亂糟糟的，家裏又一堆事兒。”
幾人說著話進了東屋，柒柒跑到炕邊，拉起慕羽崢的手，跟他介紹了蔓雲和在江，又轉頭笑著說：“蔓雲姐，小在江，這是我哥哥。”
慕羽崢朝著地上的方向，點了點頭，語氣溫和有禮：“你們好，我是鳳伍。”
蔓雲看著炕上坐著的孩子，不由自主地拘謹了起來：“柒柒哥哥你好。”
她本想喊他小伍，可那孩子安安靜靜端坐在那裏，明明年紀比她要小，卻帶著一股她說不上來的威嚴氣勢，讓她不敢造次。
說著又拉著在江：“在江，喊伍哥。”
在江見了生人有些怕，躲到了蔓雲身後，怯生生喊了句伍哥。
慕羽崢淡淡笑著點頭：“在江，你好。”
在江嗖一下把小腦袋埋在了蔓雲的腿上，惹得幾個孩子又笑出聲，柒柒跟慕羽崢解說，慕羽崢也笑了。
相互認識過後，留了慕羽崢在屋內，柒柒便跟呂家三姐弟去了灶間。
柒柒這次狠心抓了五把米，手腳麻利地淘米煮粥，又去摘野菜，等米煮熟的功夫她又把慕羽崢晚上的藥熬上了，隨後看著爐子和灶裏的火。
蔓雲把羊肉清洗幹淨，切成了厚度適中的小塊，隨後拿刀去刮土豆的皮，切土豆，切胡蘿卜，切白菜，再把兩張饢餅切成小塊。
在山見水缸裏的水快見了底，拎上水桶就去街口的水井打水，半桶半桶的往回拎，跑了好幾趟，把水缸給裝滿了。
三人開開心心地忙活著，小在江就拿根小棍子坐在小板凳上，不吵不鬧自己玩。
屋門沒關，慕羽崢靠坐在被子上，偏了頭過去，認真地聽著灶間叮叮當當，鍋碗瓢盆碰撞，切菜倒水的熱鬧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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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城外，周錦林帶著一隊護衛，護送自家馬車趕在城門關閉之前出了城。出城之後，一路疾馳，一直到十裏之外，覺虛寺山腳下，一行人才停下。
周錦林的夫人顧夕荷從馬車裏出來，車廂板打開，十三歲的周晏和十歲的周清兄弟倆從車底的夾層鑽了出來。
山巒疊嶂，殘陽籠罩，金色的霞光照在兩個少年郎意氣風發的臉上。
他們對著周錦林和顧夕荷拱手，異口同聲恭敬道：“四叔，四嬸，請吩咐。”
作者有話說：
感謝寶寶們的雷，鞠躬~
奢香，小萌物；偷偷想見你，小萌物；本傘，小萌物。
感謝寶寶們的營養液，鞠躬！【2023-07-17 21:04:44~2023-07-01 20:48: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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