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銀子
林大夫知道林正福的意思，也不過多解釋，直接問道：“你隻說需得多少？”
見小姑娘眼巴巴瞅著他，林正福想到自家差不多大的閨女，實在於心不忍，他在心中快速衡量了一番，說了個能成事的最低數額：“如今這當口，少說也得二兩銀子，我才有把握。”
隨後又看著柒柒道：“若是你們能等上幾日，等風頭過了，一個孩子補辦個身份文書倒也不是難事，本不用花這麽多的。”
“但如今縣令大人已下令，明日開始，身份不明之人一律提到衙門審問，安全起見，的確是今日補辦了身份文書為好。”
“我們今日就辦。”柒柒想都沒想，便做了決定。
慕羽崢那番模樣就算最後沒事，可衙門裏頭折騰一回也是夠嗆，她不能冒險。
林大夫看了一眼態度堅決的小姑娘，同林正福說：“我們去拿銀子，待會兒給你送來。”
“林正福，大人喊你。”衙門裏頭有人喊。
“馬上來。”林正福應了一聲，朝著林大夫和柒柒點頭：“我先去忙，待會你們拿到了銀子便在此處等我。”說罷，急匆匆離開。
“爺爺，咱們去當鋪吧？”柒柒扯了扯林大夫的袖子，林大夫應好，牽著柒柒的手直奔當鋪。
城裏亂糟糟的，很多商鋪都關了門，好在，當鋪還開著。林大夫帶著柒柒進去，直接到了櫃台前。
當鋪掌櫃曾多次找林大夫給家人看病治傷，看在林大夫的麵子上，把那枚雕花精美重量卻很輕的金手鐲放在秤上稱了又稱，最後忍痛當了二兩銀子給柒柒，死當。
柒柒見林大夫點頭，知道沒有少給，便同掌櫃的作揖道謝，踮著腳尖從櫃台上把那兩枚銀錠扒拉下來，仔細揣進懷裏。
隨後又拿出了那半枚蝴蝶玉佩，放在櫃台上，兩隻小手扒著櫃台，盡量讓自己腦袋全露出來：“掌櫃的，您看這枚玉佩能當多少，還是死當。”
這是臨出門前，慕羽崢一再交代的，玉佩要死當。
死當比活當能當得多，最主要的，他們一時半會兒也沒錢贖回來，她決定聽他的。
掌櫃的拿起玉佩仔細看了看，眼中露出驚豔，這玉是難得的好玉，做工精致，且一看就有些年頭了，實乃稀罕之物。
柒柒一直觀察掌櫃的，見他眼睛亮了一下，便知道，這玉值錢，心中小小開心了一下，心道若是能當一兩銀子那就好了，不光能還了藥錢，還可以買好多米了。
果不其然，掌櫃頗為可惜地開口道：“小姑娘，這玉倒是好玉，隻是這蝴蝶僅有半隻，若是整隻拿來，價格要高上許多。”
柒柒想了一瞬說道：“我爹娘留下的全部家當都在這了，玉佩隻有這半塊。”
雖然慕羽崢說過，若是不夠就把整塊當掉，可這玉佩是他隨身戴著的，還是他家裏人留給他的，對他來說肯定很重要，既然辦理身份文牒的錢已經夠了，那半塊玉佩就給他留著吧，他家裏人都沒了，總得給他留個念想。
“隻有半塊啊。”掌櫃頗為失望，盯著玉佩仔細打量，在心裏默默估量了一番，報了個價：“二兩銀子。”
二兩？這小小的玉佩，竟然比那麽大的金手鐲還值錢呢。
柒柒內心雀躍，正想答應，可轉念一想，便又改了主意。
方才剛才來的路上，林大夫同她說，金手鐲他可以盯著秤幫她估摸著價格，可玉他不懂，沒法給主意，全看她自己。
柒柒扒著櫃台，低著小腦袋認真琢磨了一番，有林大夫在，掌櫃的應該不會太過於坑她，但剛才他眼睛亮那一下，她覺得，她可以試著還個價，雖說二兩銀子已經超出她的預期了，可多當一點是一點，就算談不攏，也不損失什麽。
打定主意，她抬起頭來，伸出一隻小手，張開五根手指，想著是要三兩，還是再大膽一些要四兩好，糾結著要蜷起幾根手指。
見小姑娘仰著小腦袋，晃著五根手指，掌櫃的倒吸一口涼氣，震驚無比道：“五兩？”
他把玉佩放在了櫃台上，指了指門口：“來，小娃娃，你出門左轉，去錢莊，直接去搶來的更快些。”
做生意，談價格，講究的就是這些話術，掌櫃的說這話，無非是想讓這獅子大開口的小姑娘知難而退，不然他手指也不會還按在玉佩的繩子上舍不得撒開。
柒柒本來心裏沒底，壓根就沒打算還五兩那麽高的，可她注意到掌櫃的一直按著玉佩的繩子後，便把玉佩撈了起來：“那我不當了，回頭我直接拿去換米。”
若麵對的是個大人，掌櫃的定要賭上一賭，因為一般來當鋪的人定是著急用錢的，最後以什麽價格成交，端的看誰能沉得住氣。
可這不過是個幾歲的小娃娃，說不當了，想必就真的不當了，傻傻地拿去米鋪換了米，掌櫃的用手指死死按住繩子，不讓柒柒拿走：“最多三兩。”
天哪，竟然三兩了。柒柒怕自己繃不住要笑出聲，耷拉著腦袋，小手緊緊拽著玉佩：“不當了。”
“三兩半。”掌櫃的扯著繩子，又不敢用力扯，隔著櫃台上的小窗子，一大一小就在那拉鋸。
柒柒低著頭，像是不高興：“我都說了不當了，我去換米，可以換好多好多米呢。”
“再多兩百文？”掌櫃的再一次讓步。
可小姑娘像個小強牛，就是不撒手，隻說拿去換米。
“哎呦，你這強孩子。”掌櫃的又急又氣又沒辦法：“四兩，四兩行了吧，真的不能再多了，本來那手鐲我都沒賺你錢的，而且你這玉佩又隻有半邊……”
掌櫃的羅裏吧嗦說了一大堆，聽他話裏話外確實不能再多了，柒柒已經很滿足了，可還是故作不舍地往外拽了兩下，沒拽動，這才垂頭喪氣道：“那好吧。”
一聽小姑娘終於鬆了口，掌櫃的嗖的一下就把玉佩拽了過去，又嘮叨了兩句強孩子，去拿了四個一兩的銀錠子過來，放在了櫃台上。
柒柒一直踮著腳尖扒在櫃台上，見到銀錠子，一雙大眼睛都要放出光來，她扒拉到手裏三枚，讓掌櫃的把剩下那一枚換成了方便使用的碎銀，隨後一起揣進了懷裏揣著的荷包裏。
從當鋪出來，林大夫摸了摸柒柒的頭頂，忍不住笑著讚道：“沒瞧出來，你倒是個機靈的。”
柒柒仰頭看著林大夫，有些不好意思，憨憨地笑了：“謝謝爺爺。”
兩人快步來到衙門，找了林正福出來，偷偷塞給他二兩銀子，並把慕羽崢的假信息報了上去。
柒柒去當鋪的功夫，林正福就已經找機會私下和主簿偷偷說妥了此事，此刻進去，很快便帶了身份文牒出來。
柒柒打開一看，見上麵除了姓名出生年歲不同，其他的都和她一樣，最重要的是蓋了官印，心裏一塊石頭總算落了地。
柒柒收好文牒，恭恭敬敬地朝著林正福鞠了一躬：“多謝林伯伯。”
林正福本就忙得要冒煙了，事已辦妥，也無暇和二人多說，和林大夫寒暄幾句，嚴詞拒絕了林大夫塞過去的一塊碎銀，轉身跑進了衙門。
幫了這麽大的忙，卻不要銀子，柒柒最怕欠人情，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著林大夫。
“不要便不要吧，老夫這點麵子還是有的。”林大夫把碎銀還給柒柒，便帶著她回了家。
和林奶奶在山一說事情辦妥，二人都很高興。
柒柒問上次的藥錢是多少，林大夫說都是些不值錢的藥材也沒幾個錢，林奶奶也說算了，讓她趕緊回家去。
可柒柒不幹，非纏著林大夫一定要給，林大夫沒法，最後收了她一百五十文的藥錢。柒柒付了銀子，林奶奶邊歎氣邊稱了碎銀，多的找了銅錢給她。
想著慕羽崢的內傷和斷腿，柒柒又拜托林大夫幫忙開一些上好的補藥來。林大夫估摸著慕羽崢的傷勢，給她稱了一些人參等滋補的藥材。
柒柒又買了一瓶治療皮外傷的藥膏，一共付去了一兩銀子，外加兩百文。
雖說收的都是成本費，一文都沒多賺，可林奶奶從小姑娘粗糙的小手裏接過銀子，心中還是過意不去，轉身進了後屋，把剛做的黍米糕拿紙包了兩份，遞到在山和柒柒手裏，讓他們帶回去。
兩個孩子鄭重道謝過後，抱著藥，拿著米糕，一起往家跑。
想著柒柒揣著文牒和剩下的銀子，林大夫不放心，一路在後頭不遠不近地跟著，直到親眼瞧見兩個孩子跑進了院門，這才轉身回去。
“哥哥，我回來了。”柒柒一進屋門就喊出聲。
一聽小姑娘那宛若林間鳥雀一般歡快的聲音，慕羽崢便知道，事情辦妥了，他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轉過頭去，彎了嘴角：“慢著些。”
“哥哥，辦好了。”柒柒把懷裏抱著的藥和黍米糕放在炕上，興奮不已。
柱子也很高興，給二人道喜之後便張羅著回家：“伍哥，柒柒，那我就先回家了，免得我娘擔心。”
柒柒道了謝，忙把黍米糕分了他兩塊讓他帶回去，柱子推辭不過，拿著米糕高高興興走了。
在山也擔心家裏，拿上自己那份米糕，也回了家。
家裏就剩下兩人，等柒柒先把剩下的銀子藏了起來，身份文牒收好，慕羽崢這才問：“玉佩當了嗎？”
“當了，按你說的，死當。”柒柒爬上炕，挨著慕羽崢坐著，晃**著兩條小腿，小臉上滿是得意和歡喜：“哥哥，你那玉佩那麽值錢呢，當了足足四兩銀子。”
柒柒興致勃勃，喋喋不休，把今日出門之事，全都講給慕羽崢聽。
尤其是講到她和當鋪掌櫃的討價還價，鬥智鬥勇，當了四兩銀子的時候，柒柒樂得蹦到了地上，手舞足蹈。
四兩銀子就這般開心？慕羽崢啞然失笑。
若小姑娘有朝一日知道那玉佩價值連城，卻隻當了四兩銀子，怕是要悔掉大牙吧。
不過在這地處偏遠消息閉塞的邊關小城雲中城，一枚不起眼的玉佩，又是半塊，能當四兩銀子已是不錯了，小姑娘當真厲害。
最重要的，希望那當鋪盡快把玉佩轉手賣出去，在市麵上流傳開來，流向都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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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時刻，都城長安，太尉府中，年逾五旬的周太尉一掌拍碎了手邊的紫檀木八仙桌，顫著聲問：“你說什麽？公主殉國，太子戰死？送親隊伍呢？派去護衛他們周全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