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道裏安回到自己的休息間時已近深夜,他今天白天耽誤了很多工作,這些活兒全部堆在了晚上。

今天無疑是糟糕的一天,唯一的好消息是解決了人魚的絕食問題,並且在道裏安離開研究室前,人魚的情緒緩和了很多,每當道裏安回頭時,都能看見人魚在水箱裏靜靜地看著他——順便一提,他還是沒吃那些熱帶魚和水母,也沒動海藻床和海龜枕頭。

道裏安臨走前向人魚道別,雖然他也清楚西爾維理解不了他的話,但和自己的實驗體保持友好關係總是沒錯的。

“晚安,我的混蛋小人魚。”

人魚當然沒有開口說什麽,不過他朝道裏安揮了揮尾巴,吐出一連串的泡泡。

“我姑且把這當做你的回應吧,”道裏安衝他笑了笑,“明天見。”

道裏安快速地衝了個澡,疲憊地癱倒在**,他回想起白天的遭遇,一些疑點如同白紙上的墨點一樣令人難以忽視。

於是即便身心疲憊,道裏安還是從**爬了起來,從抽屜裏拿出父親的那本人魚觀察日誌,翻到了後麵的空白頁。

是的,這本日誌並沒有寫完,道裏安確認了日期,發現約翰在進入羅賓鎮一年不到後便停止了記錄,讓這本厚厚的筆記本留下了幾乎一半的空白頁。

道裏安也曾對這一點表示疑惑,但要堅持寫日記實在是個考驗意誌力的大工程,也許後來約翰終於發現了口述日誌的優點,改用個人終端的虛擬日記本了也說不定,總之這事沒有困擾道裏安多久。

正如如今大部分人一樣,道裏安很久沒有動筆寫過什麽了,他在櫃子裏翻找了大半天才找到一隻能用的墨水筆,這“老古董”或許是他上學時候的遺留物。

許多年沒寫點什麽,道裏安下筆時格外謹慎,他的筆尖在紙麵上懸停許久,接著按照父親的習慣,先在第一行寫下一排日期。

【2355年6月24日星期五】

接下來的內容道裏安思考了很久,他想把今天發生的一切都記錄下來,但這太花功夫,也沒有必要。

思索良久後,道裏安開始動筆。

【今天是我接觸人魚的第九天,西爾維沒有任何異常,但除了他以外,周圍都是異常。】

【一,馬格門迪這個卑劣小人似乎打算把整個人魚研究小組當做實驗體。】

【二,人魚也許有某種能力,能對人類進行精神攻擊,我的許多同僚出現了不同程度的精神問題,不過我暫時沒事,也許這也同人魚的能力有些關係,西爾維看起來不太聰明,也沒有多少反抗能力,說起來這還得感謝馬格門迪的“恩賜”。】

【三,我以為這些事情即便不像深夜裏的篝火那樣明顯,也至少該如同森林裏的螢火蟲,多少會被人注意到,但我的同僚們對此毫不在意,可能有些人注意到了什麽,但出於身份差距他們無法表達也無法抗爭,這座研究所就像馬格門迪的私人領地一般,他是皇帝,是主宰者,所有人都得對他俯首稱臣,老天,這種感覺太糟糕了。】

道裏安猶豫了片刻,還是繼續寫道:

【四,我知道這聽起來有點像臆想,也可能是被周圍緊張的氛圍所影響,我總是隱約覺得人魚的捕獲不太對勁。無論是神話中的記載,還是真實事件裏人魚的表現,他們都應該是高智慧生物,就像安保說得那樣,狡猾、危險,可為什麽他們沒能發現大海裏那些形狀奇怪的電網裝置,冒失地靠近了這裏?老實說,如果安保沒有吹牛,憑借亞當那樣的攻擊力,他甚至可以直接撕開電網逃出去……】

【希望這一切都是我想太多,上帝保佑。】

第二天早上道裏安抵達研究室,毫不意外地發現那些“水族箱景觀”依舊活蹦亂跳,看樣子西爾維沒有吃掉它們的打算了。

道裏安有些擔心他仍在絕食中,於是讓歐文進行了一次投喂,這次他乖乖地把食物全部吃掉了。

道裏安大概明白了,西爾維可能真的想把這些熱帶魚和水母當做寵物一般養起來。哦對了,當然還有那隻胖海龜,不過它沒有那些漂亮小魚走運就是了,西爾維會看心情時不時把它抓來當做枕頭墊在腦袋下麵。

道裏安盯著麵前的“水族箱”打量了片刻,出門跑了一趟D區,搬運了幾塊色彩斑斕的小珊瑚回來,打開電網一角,把這些珊瑚全部投入到了水箱中——算是道裏安對之前冒犯人魚身體的一點小補償。

道裏安的運氣不錯,西爾維欣然接受了這份禮物,他把它們挨個擺放在自己的海藻床周圍,築起了一個小小的巢穴,這樣一來,除非他自己離開珊瑚群,否則從水箱外很難直觀地看到人魚的身影了。

歐文對此有些小小的意見:“博士,這樣恐怕不太方便觀察吧?”

觀察?就一條光禿禿的笨蛋人魚還需要觀察多久?

道裏安冷著臉,三言兩句地解釋了討論會上他們目前被分配的任務:“適當增加一些道具,更能看出人魚的生活習性不是嗎,你瞧,現在我們就知道人魚還有用珊瑚築巢的習慣,蘿絲——記得拍照記錄。”

中午吃飯時,大衛找到了道裏安,他請道裏安吃了一頓餐廳裏最昂貴的牛排套餐,諂媚和討好都快要從他的牙齒縫裏滲出來。

“說吧,這次又是什麽。”道裏安斜眼睨著他。

“我猜你一定也聽說了,後天島上會來一趟飛機,把威茲德姆教授和一些生重病的人運走,聽說因為還送來不少必需品,這是架大貨機呢,也許你可以幫我搞到一個座位?”大衛說到這裏語氣裏的輕快感減弱了不少,他低下頭,“我媽媽生病了,病得很重,但你知道通常情況下我們一年才能申請到一次出島的機會,可今年的機會我已經在年初用掉了,而且研究所裏那麽多人想要出島,就算弗林奇教授允許我請假,我也申請不到飛機的座位……”

這的確是個大問題,道裏安沒有考慮多久便答應了,他當著大衛的麵向馬格門迪發出了通話請求,幾秒的等待後,馬格門迪接受了通話。

道裏安並沒有提及大衛的事,隻說是出於自己的需要。

“父親,我聽說後天會來一架飛機,去年聖誕節我就沒有回家,我想這次是時候回家看看母親了……是的,我需要兩個座位……沒問題是嗎?謝謝爸爸。”

通話結束了。

大衛高興地快要蹦起來,要不是道裏安嫌棄的表情,他恐怕要抱住他狠狠親上兩口。

“太感謝了我的兄弟!我知道你跟你爸爸關係不太融洽,你能為我這麽做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麽感謝你才好!”

“不要有什麽負擔,我確實是時候回家一趟了。”道裏安享用著美味的牛排,臉上並沒有太大的情緒起伏。

就像他表現得那樣,道裏安其實對於開口請求馬格門迪一些事情時並不會感到不好意思,可以說他是心安理得的使用這份特權,畢竟馬格門迪搶走了他那麽多研究成果,兩個飛機座位又算什麽?

而且道裏安非常清楚,馬格門迪對於他提出請求甚至是鼓勵的,因為這樣一來,在未來的某些場合裏他就更有足夠的理由拿捏道裏安。

午餐結束後,道裏安並沒有立刻去自己的研究室,他回到了休息間,抽電子煙的同時,忐忑地撥通了母親伊萬諾娃的電話。

幾分鍾後,通訊結束,道裏安突然非常想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