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尋人

翌日清晨,帳外已傳來有人窸窣走動的聲音,崔錦之身體不好,連睡覺也極輕,聽到了動靜悠悠轉醒,側頭望去,隻見祁宥也立刻警覺地睜開雙眼,待看清楚了身側之人,身上的肌肉徒然放鬆下來。

崔錦之青絲盡散,眉目清雅,帶著幾分笑意:“殿下早。”

呼吸交纏,熱氣還濕漉漉地灑在鼻尖。

少年耳尖一片緋紅,跟她對視不過一眼,就急急忙忙地坐起身來,“老、老師早。先起來梳洗吧。”

說完,隻留下個匆忙的背影。

昨日因為料理完傷口後已太晚,怕祁宥摸黑回去驚動他人,幹脆就留了他一晚。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祁宥是從未和人共眠過,他手上交疊放於腹部,就這樣直挺挺地在她旁邊睡了一晚,僵硬地一動也不動。

這小屁孩,還挺害羞。

清蘊也端著熱水挽帳進來,正巧碰見祁宥落荒而逃,有些摸不著頭腦:“殿下這是怎麽的了,大清早就忙忙慌慌得,還以為有人在背後追著他呢。”

崔錦之嘴角噙著笑,沒有回答,將手浸於熱水中,又將錦帕擰幹,細細淨麵,“昨日可接到陳霍兩位公子了?”

“接到了,不過他們衣袍上全沾滿了泥土,也不知道去做什麽了。”清蘊嘀嘀咕咕,“還有四殿下,公子昨日在哪裏找到的?”

“找什麽?殿下昨夜不一直在我的帳中嗎?”崔錦之麵容沉靜地答道。

清蘊立刻斂了聲音,找出衣物為崔錦之換上。

待各家用過早膳後,紛紛在校獵場地整頓自己的隊伍,前鋒參領霍玉山已警蹕宿衛,沿途懸掛旗幟,聽候令和帝差遣了。

崔錦之一踏出營帳,便瞧見勳貴子弟們皆身著勁裝胡服,手挽雕弓,腳邊還牽著獵犬,一時間好不年少氣盛。

祁宥亦在人群中,黑發高高束於腦後,一身玄紋緋紅色勁裝,玉帶扣腰,眉眼冷峻地聽著霍晁在耳畔說著什麽。

丞相大人第一次見他穿這麽鮮亮的顏色,一時新奇,忍不住多打量了幾眼,祁宥感受到有人打量的視線,冷銳地抬頭看了過來,卻在對上視線那刻悄然化作了一汪水。

崔錦之目光仍在少年的身上流轉,隻覺得他麵如冠玉,意氣風發,見之忘俗。

不得不說,自家崽兒的臉,真是無人能及,日後長大成人,更不要說得俘獲多少京城小娘子的心了。

清蘊抿嘴笑道:“這衣服是我今日給殿下送去的,他還老大不樂意的,我隻好說是公子讓他穿的,殿下這才不情不願地換了。”

崔錦之輕笑了一聲,虛點了點她的額頭,道:“促狹。”

說完,便朝著令和帝走去,行禮覲見後,立定在他身後不遠處。

說是君王圍獵,實則還是讓世家門閥的年輕子弟們比劃一番罷了。狩獵開始前,按照慣例跟著先聽令和帝高頌上天之類的場麵話,再跟著鑼鼓之聲行禮叩拜,嘴裏感念著皇帝如何英明卓越等等。

折騰了好半天的儀式,令和帝終於大手揮下,號角聲延綿不斷地一聲聲響起,圍獵終於開始了。

崔錦之向來不擅弓馬,且身嬌體弱的,自然不會參與進去,隻見她氣定神閑地坐在一幫朝中老臣間,畫麵好不突兀。

除開她這個不合群的年輕人外,還有一個人也老神在在地坐於令和帝身後這一幫加油團裏。

此人正是定遠將軍顧雲嵩。

令和帝笑罵道:“崔相躲懶便也罷了,你這個武將,怎麽還往朕背後躲。”

顧雲嵩懶洋洋道:“陛下可莫要趕臣上場了,臣要是真去了,這幫世家子弟怕是將山掏空了,也獵不到東西了。”

這話狂妄,卻也真實。

定遠將軍驍勇善戰,十五歲便能領兵剿匪,接下來的十年裏,不斷為令和帝安定江山,鎮守邊關,為大燕立下了汗馬功勞。

文有崔相,武有定遠。

令和帝手握治國安邦的兩位人才,而恰好這二人水火不容,更讓皇帝放下心來。

對於君王來說,臣子相處融洽並非好事,隻有對立製衡方得長久。

這邊君臣其樂融融,而不遠處的光祿寺少卿高嶽卻眉頭緊縮,跪坐在最邊緣,仆從時不時地附耳低語,又急匆匆地離去。

連令和帝都瞧見了動靜,不冷不熱地開口:“高卿可是有什麽要事啊?瞧你這般忙碌,不如就退下處理去吧。”

語氣中是淡淡的不悅。

高嶽立刻直起身子,拱手行禮道:“勞陛下關心,不是什麽要緊的事。隻是臣的兒子高天縱已是一天未見到過,臣有些擔心罷了。”

“世家子弟皆在此處圍獵,這校獵場地又大,孩子心性又最是貪玩,找不到人是正常的。”

大理寺卿傅和同發表了下他的育兒經驗。

令和帝也不以為地點點頭,沒將此事放在心上:“朕那些兒子,看不到人影都是常有的,高卿你何須如此擔心啊,不如找找他平日裏的玩伴,自然也就能知道了。”

高嶽有幾分猶豫,“犬子今日來奉皇後娘娘口諭,做了四殿下的伴讀……”

“哦?崔相可見過高卿之子啊?”令和帝偏頭問她。

一時間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崔錦之的身上,她從容不迫地笑了笑。

“說起來,臣至今也未見過少卿的兒郎呢。”

“崔相這話是什麽意思?”高嶽麵色微沉。

她淡淡道:“臣前些時日一直忙於薛為之事,無暇教授四殿下,隻好托太傅同二殿下等人一起上課。”

“隻是令郎似乎……不太願意做四殿下的伴讀,在上書房學習時,整日隻跟著二皇子,甚少來見過四殿下。莫說是臣了,隻怕四殿下,也未曾見過令郎幾麵吧?”

崔錦之那道利劍般的目光望過來,看得高嶽頭上的冷汗都要出來了,“這……這……定是因為犬子的哥哥是二殿下的伴讀,所以犬子也同二殿下相識……”

他抬手擦了擦額角上的汗,“小孩子嘛……難免有些怕生。”

丞相大人沒接這話,怡然自得地品了口茶。

令和帝卻冷了臉色,“如此說來,高天縱身為四皇子伴讀,卻從未行過伴讀之職?”

“朕這麽聽來,倒像是二皇子的伴讀了!”

“陛下息怒,正如高大人之言,小孩都喜歡同自己熟悉的人一起,倒也不是什麽大事。”崔錦之微微轉頭瞧向高嶽,語氣真摯地給出建議,“不過高大人既然擔憂高公子,怕是隻能問問二殿下的伴讀了。”

“是、自然是了。”高嶽結結巴巴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