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良藥

顧逢晟再回來時,他們兩個都有點尷尬,四目相對的第一瞬間,沈昱寧下意識伸手將被子蓋過頭頂,甚至翻身過去不再打算看他。

這一動作到底是欲蓋彌彰,看她這樣,顧逢晟也忍不住笑了笑。

方才是情難自抑,再加上被她得知從前的小秘密,心中情緒起伏過多,更有無限感慨,兩人從前在一起時,他總怕褻瀆了沈昱寧,一絲一毫的逾越都不曾有,始終保持著長輩們口中所言的發乎情止乎禮的良好標準。這些日子或許是離她過近,他一直在她的房子跟她同吃同住,完完全全是老夫老妻的行為模式,這也就間接導致了,他總有不那麽清白冷淡的時候。

想到這,顧逢晟又開始仔細思考起接下來的事情。

雖說已經領了證,但沒有辦婚禮始終是缺個儀式,這些日子他一直忙著在公司和家裏斡旋,差點耽誤了最重要的事。

她的病,可能今後始終沒辦法讓她像正常人一樣生活,無論如何,顧逢晟都要想盡辦法醫好它。

他輕輕走到床邊,拿起被子上被他遺忘的白色襯衫,方才沈昱寧解了半天紐扣,到後麵漸漸沒了耐性所以一扯了事,價格不菲的襯衫如今滿是褶皺,紐扣也散了兩顆。

“你要去哪?”

聽到聲音,沈昱寧把被子往下拉了拉看向他,目光澄淨。

她隻有頭露在被子外,那雙清澈的眼左顧右看的轉了好多遍,像個小孩子一樣緊張兮兮的神情,大約是很怕他離開但又覺得難為情。他到底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沈昱寧,看著她這樣突然來了點旁的心思想逗逗她。

“當然是回家。”

顧逢晟語氣淡淡,不去看她,將自己的襯衫和外套一一收好後就準備轉身往外走。

“回家幹嘛,不是說好以後都陪我睡的嗎?”

沈昱寧急了,一個挺身從**坐起,說話的聲音也不自覺放了大。

最近也是跟他在一起太過頻繁,何況兩人結了婚,她現在完全是按照妻子的身份同顧逢晟相處,一個好的愛人勝過無數良藥,沈昱寧能察覺到自己除了吃藥的作用之外在慢慢變好。

當然這一切都要歸功於情緒穩定的顧逢晟身上。

他對誰都沉穩,對誰都溫和的性子讓他這個人渾身上下都沒有一點戾氣,就算是這麽多年在商場裏違心的交際讓他在外表上看起來跟從前是有很大的不同,但骨子裏,他一直是從前那個正義真摯的顧逢晟。

在他身旁,沈昱寧擁有絕對的安全感。也恰恰是因為內心安定,所以她的情緒並沒像前些日子那樣的糟糕。

但能堅持到什麽時候,她自己也不清楚。

“你這個人怎麽言而無信,這才剛在一起幾天就膩了?”

沈昱寧看出他嘴角若有似無的笑意,明白了他隻不過是想存心逗逗自己,於是也裝模作樣的開了口。

話說完,她還隨手拿了床邊的抱枕扔了下去。

顧逢晟身手敏捷地躲過她推出來的“武器”,想了想也是覺得再鬧下去沒什麽意思,放下東西回到床邊,最後擁著她躺在身側。

“我們認識已經十幾年,如果以新鮮感來判定,那我們早就過了會膩的時候了。”

他這話不假,新鮮感應該用在時間不長的人身上,可她們兩個之間兜兜轉轉漫長的時間,怎麽看也沒法用新鮮感來形容。

沈昱寧感歎他總能自圓其說,轉過頭看著顧逢晟閉著眼躺在她身旁,他側臉比正臉還要多幾分卓然,眼睫毛根根分明,鼻梁高挺,她想到方才的情形,輕聲跟他開口。

“顧逢晟,其實我挺惶恐的,我不知道應該怎麽樣做一個妻子,在你麵前我總想著要向你展現好的一麵。”

很多時候都是因為太喜歡了,所以總是小心翼翼,沈昱寧生病後也敏感,這幾天清醒過來後甚至生出一種隱隱約約的錯覺。

她覺得自己現在這樣的情況,其實是不該耽誤顧逢晟。

他沒回答,隻是把她抱得更緊,靜靜聽著她接下來的話。

“我不喜歡小孩子,但我隱約記得,你從前說你很喜歡孩子,或許我們兩個之間有很多不合適的地方,隻是因為分開了這麽多年還有執念所以才衝動的結了婚,我怕你以後會後悔。”

在沈昱寧眼中,婚姻所履行的責任遠遠不止互相扶持這一項,生兒育女贍養老人,每一項都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做到的,她不是什麽二十四孝的好女兒,也惶恐自己日後會成為一個像寧茵那樣強勢的母親,還有她的病,這些事情夾雜在一起,總是沒辦法讓她平靜。

她永遠相信顧逢晟和旁人不同,他也隻會是唯一的那個例外,可現在,她不信任的人是自己。

“你說的這是什麽亂七八糟的話?”

顧逢晟仔細聽完她這兩大段糾結別扭的話,在她停下之後第一時間反駁回去。

他睜開眼,認真的對上她的目光。

“我說了我不要你為我去做什麽好妻子,外界的聲音你不要聽,就連想都不要想,我們結婚不是衝動,是早晚的事,就算那天你沒有拉著我去民政局,那我遲早也會按照該有的規矩去沈家提親,你不要自己給自己這些莫須有的壓力,我隻要你快快樂樂在我身邊,什麽都不要想。”

顧逢晟耐心安撫沈昱寧自我懷疑的情緒,替她蓋好被子,末了想起什麽又靠她更近,低聲在耳邊寬慰道。

“小孩子麻煩的很,我們照顧好彼此就夠了。”

他們走了這麽遠的路,他現在還不想讓任何人打擾他和沈昱寧。

時間快到淩晨,顧逢晟卻突然來了精神,抱著沈昱寧講了許多有意思的事,是真心實意想要逗她開心好讓她不那麽緊繃,說到最後她幾乎快要睡著,意識完全放空後,沈昱寧沉浸在睡夢中。

最後她隻記得自己困得迷迷糊糊的時候顧逢晟往自己手上戴了個冰冰涼涼的東西,她那時眼皮很沉,想要睜開看看卻怎麽也睜不開。

這一晚,沈昱寧又做了個夢。

夢裏是炙熱炎烤的非洲大陸,她一個人走在漫無邊際的沙漠之中,看不見方向,也辨別不清楚前路,每走一步,腳下被磨出血的水泡就會更疼一步,她求助無門,可內心卻在沒有惶恐,甚至鼓起勇氣靠著自己僅有的方向感選擇前路,最後總算走出那片迷霧。

視線一轉,再一回頭時,她出現在了顧家的院子裏。

十八歲的顧逢晟站在她麵前,笑容燦爛的看著她,她往前走,他也往前,兩個人笑著笑著,彼此都紅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