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從此以後,我是你的盔甲
病房內安靜了許久,律師交代完遺囑所有內容後將文件遞到顧逢晟手上,他心裏很亂,這封文件猶如蓋棺定論,直接將他這些年的所作所為換算上了價值。
顧青山隻不過是在竭力培養一個接班人,不是長輩對晚輩的美好期許,他隻是為了華清的未來考慮,沒了這層血緣,他又算得了什麽呢?
眼前這張薄薄的紙,幾乎買斷了他的後半生。
無論從前還是現在,他似乎都沒有選擇的權利,人生路途遙遠,他一直在一條路上幽暗獨行,始終望不見前路。
吃了藥,顧青山總算想起門外的顧若清。
在他心中,對這個女兒始終懷有一絲愧疚,顧若清當年婚姻不幸生了場大病,究其源頭也是因為顧青山包辦婚姻的下場,為這,他才在遺囑裏留了許多錢財和房產給這個唯一的女兒。
公司的事她雖然插不上手,可手裏有錢日後也能過得自在。隻要顧逢晟他們兩個互相輔助,那華清自然越來越好。
顧若清一進門瞧見屋內的形式,已經知道了老爺子是在交代後事,走到病床前,低頭掩麵流淚。
顧青山見她傷心,也料到了醫生肯定在外麵說了他現在的情況,於是也顧不上去看從方才到現在都一言不發的顧逢晟,直接開口跟顧若清說想回家住一陣子。
生命的最後盡頭,他想自在快樂的在家裏,而不是四周發白的醫院病房。
“若清,我隻有你和逢晟兩個親人了,如今我已經時日不多,我希望今後你好好照顧逢晟,你們姑侄倆互相依仗,把華清經營的更好。”顧青山的話別有深意,目光更是直接指向了顧逢晟,這兩句話雖然簡短,可話裏話外都是要他們兩個好好相處,務必要念著對方是自己血脈相連的親人。
顧若清聽完後拉上顧青山的手,在父親麵前真摯的答應了這一要求,並且承諾了自己會好好照顧這個侄子。
得到顧若清這句話,顧青山這才說了接下來的話。
“公司的事,以後都由逢晟做主,你隻需要在旁輔佐,時時提點他就好,千萬別自作主張,你如今年紀也不小了,該好好生活,不要總是盯著年輕人的事,更別傳出來你們姑侄倆不對付這樣的言論,這樣對華清沒有一點好處,知道了嗎?”
他雖病得沒力氣,聲音中氣不足,可這段話還是震懾到位,顧若清聽完後差點傻眼。她一直以為自己千嬌萬寵,就算做了什麽錯事顧青山也會寬恕她,何況他纏綿病榻又何有精力來公司盯著她,但她千算萬算,沒算到顧青山會戳穿她。
她以為無論怎麽樣,在顧逢晟跟她之間顧青山還是偏向於她這個親女兒,可怎麽想也沒想到,顧青山在意的隻是顧逢晟,簡而言之,他在意的是華清的名聲。
落子無悔,她這盤棋,隻怕也即將輸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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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晨四點,天光微亮時,顧逢晟帶著一身疲倦回到了靜海。
他剛出電梯,就聽見沈昱寧家的大門突然被打開,再一抬眼,看見她穿著睡衣站在門口,眼神幽深飽含關切的瞧著他。
“你怎麽醒了?”他往前走,不自覺擰起眉,“明熙呢,她怎麽不好好陪著你?”
他話裏也是濃濃的關心和擔憂,即使他臉色很差,可永遠是先問向她。
沈昱寧沒回答,自顧自穿著拖鞋往他的方向走了走,在離他很近時,主動伸出手擁抱。
“你別說這些沒用的,讓我先抱抱你。”
她聲音很輕,發間還有好聞的香氣,環抱時香氣輕飄飄的飛到他鼻間,在這萬籟俱寂的淩晨時分,竟然難得讓人覺得安心。
這個擁抱實在溫柔,顧逢晟一時間有點不想離開。但想起明熙還在屋內多有不便,他隻是抱了幾十秒後就鬆開了手。
他放低聲音,垂眸看她,“你還沒跟我說怎麽這個時候醒了,是不是又做噩夢了?”
顧逢晟一直擔憂著她的病,也是怕病情會突然加重。而且看著她此刻的樣子,顯而易見就是大夢初醒,若不是做了噩夢,又怎麽會一見到他就突發粘人?
也是他太沒經驗了,不知道戀愛中的女子原本就是如此。
沈昱寧對上顧逢晟擔憂的眼,搖頭否定,“剛剛送走明熙,她酒吧裏有人鬧事,我讓她先去忙了,聽到電梯聲音就想著出來看看是不是你回來了,明熙說顧爺爺不太好,怎麽樣,他沒事吧?”
原本隻是一句再平常不過的關心,可沈昱寧問出口的語氣,仿佛是已經知曉他在醫院所受到的種種,內心最柔軟的地方被觸及,傷得一塌糊塗。
顧逢晟突然低下頭,看著她穿得單薄,直接將人拉到屋子裏,目光再度交匯時,沈昱寧看到他眼裏似有淚光。
在喜歡的人麵前示弱總歸是有點難為情,他自尊心過高,更何況從前在沈昱寧麵前從未有過這樣的時候,到底還是不想讓她知道。
“顧逢晟,你怎麽了?”
她卻敏銳地捕捉到他一反常態的不對,隔著那雙清澈的眼,幾乎想要將他看穿。
屋內光線很暗,隻有臥室裏開著燈,沈昱寧不死心的確認著顧逢晟的情緒,踮起腳認真地望向他的眼。
很快,他在昏暗的玄關處捧起她的臉,在她即將說出口前,主動用唇堵住了她所有還未說出的話。
他很少這樣熱烈,密密麻麻的吻落下來讓她差點窒息,沈昱寧知道他情緒不高,於是乖巧的回應,不再多說一句。
五分鍾後,顧逢晟理智回籠,慢慢鬆開她。
天漸漸亮了,他看著窗外,歎息一聲後緩緩開口。
“昱寧,或許一直以來,我的決定從根本上就是錯的,我放棄夢想,在華清兢兢業業這麽多年,到頭來也不過就是一個笑話。”
他話裏帶了幾分感傷,說完後又自嘲的笑笑。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一直以來我不過都是一個棋子,是個被篩選成功的繼承人,也是個一無是處的替代品。”
他自己又何嚐不知道呢,從回京平的那一天起,結局早就已經注定了,他注定要在已經行差的錯路上手腳並行的爬至終點。
原本今天這一番話,還不足以讓他自醒到這種程度,可顧青山對顧若清的包庇已經徹底讓他寒心,這麽多年,他對他的委屈都是視而不見,所作所為,隻是讓他為了公司一再隱忍。
當年沈謙敘的車禍,也是牽扯到顧家內爭的罪魁禍首,顧若清甚至想在顧逢晟羽翼未豐時就徹底處理掉他,這件事他查了許多年,最後得知害自己的人是自己的親姑姑時,他才徹底明白。
所有細心照顧的從前,不過隻是假象。
可顧青山今天的行為,是徹徹底底讓他難過了。顧逢晟甚至聯想到,要是當年車禍去世的人是他,說不定他們還會有幾分傷心,但今時今日,他已經犧牲了這麽多,在顧青山嘴裏,也隻是一句所謂的責任和重擔。
沒有人管過他的死活。
他是誰,他的想法又如何,一切都沒那麽重要。
沈昱寧何其聰明,從顧逢晟這兩句不太直白的話中大概已經明白了所有,她擁著顧逢晟,心中替他升起了許多不公。
是真心疼,也是真的替他無力。
想要為她做什麽,可想來想去,到此時此刻,都隻變成了一句。
“顧逢晟,我們結婚吧。”
怕他以為她在胡鬧,她認真的對上他的眼又重複了一句,“我們明天,不,今天就去領證,你說好不好?”
她不想再看他一人穿梭於悲戚哀傷,也不忍再看他孤立無援,當年學外交義無反顧是為了他,如今想要站在他身後支撐,也是為了他。
他太孤獨了。
沈昱寧都覺得,換了她自己,她可以忍受,可真要是顧逢晟受折磨,那他無論如何也忍受不了。她自己可以受委屈,但顧逢晟不行。
在愛人麵前,心疼總是加劇的。
所以沈昱寧沒法忽視,顧逢晟在她麵前自揭傷疤,將這些年的苦衷一一說給她聽時會是怎樣的痛苦,她也好像破碎到了極點,腦海中僅剩下的理智告訴她,就是不顧一切跟他在一起。
長長久久的在一起,任何人,任何事也無法分開他們彼此。
周遭安靜了好一會兒,沈昱寧見顧逢晟遲遲不回答,有些情急的再度開口。
“顧逢晟,你到底敢不敢跟我領證?”
他很難形容這一刻的心情,錯愕、感動,甚至是,有些後知後覺。
怎麽也沒料想到的,這句話會是她先開口。
想著想著,看她神情嚴肅時不自覺笑了笑。
“這有什麽不敢的?但昱寧,這樣不太妥當,我應該先提親。”
都這種時候了,顧逢晟竟然還拿大院從前的那套標準來回答,她不理解,也不想遵循。
民政局八點半上班,吃過早飯後,沈昱寧連哄帶騙把人帶到了民政局,手續辦起來很快,紅彤彤的結婚證拿到手中時他讓然有種深切的不真實感。
他循規蹈矩了三十年,第一次叛逆,竟然留給了沈昱寧。
兩人走出民政局大門,顧逢晟有點後知後覺。
“我應該去見見沈叔。”
寧茵那邊倒是好說,但沈宗,似乎不太會同意他。
沈昱寧收起結婚證看他,“你是跟我結婚又不是跟我爸結婚,有時間我跟他說一下就行了。”
他認真地看向她,仿佛下一秒又要說出些不用你這樣為我考慮之類的話。
“顧逢晟,我想這麽做。”
沈昱寧了解他的欲言又止,直接開口反駁他。
“你作為男人的自尊心我可能維護不了,但作為你的妻子,我不會允許有一個人說你不好,誰說一句我都要跟他拚命,你現在有盔甲了,從此以後,我就是你的盔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