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徐江越沒有注意她這個眼神，鏡頭卻敏銳地捕捉到，播放給了全國的觀眾。
這個世界上的觀眾，看正經東西的時候從來都不會真正注意，但是隻要碰見什麽風浪與波濤，每個人都像是自帶顯微鏡，天然就能夠將矛盾放大一萬倍。
所以，觀眾們在漫長無聊的直播中，一眼就看見了許柚的神情。
隨著第一條彈幕“許柚在害怕什麽？”發出，緊接著便是來自其他人的無窮無盡的疑問。
對啊，許柚在害怕什麽？
許柚雖然膽小懦弱，但之前也從來沒有露出過害怕的神態，怎麽剛才還好好的，突然就這樣了。
到底有些人還是不喜歡她，見狀冷嘲熱諷：“裝柔弱唄，不定醞釀了什麽壞水兒！”
但這樣的評論畢竟是少數。大多數觀眾雖然不至於因為許柚幾句話就喜歡上她，對她徹底改觀，但也不會對一個小女孩的恐懼視若無睹，冷嘲熱諷。
更多的人在想，她這麽害怕，是不是，徐江越對她做了什麽？
好奇心是藏不住的。
於是，有人開始動手查證，將視頻往前麵倒放，去看前麵的內容。
不知道過了多久，彈幕上仍舊是吵吵鬧鬧的。
突然飄過一條極為顯眼的七彩炫光彈幕，給大家指路：“直播間48分27秒，許柚回答問題之後，你們去看，他是不是在對許柚動手動腳。”
這是特意充值了北極熊視頻的超級影視會員，才有這麽炫酷的彈幕。
其餘觀眾們紛紛看到這條彈幕，不約而同地將進度條撥回48分27秒，放慢了速度，一幀一幀地細細觀察內容。
這一幕的內容，正是徐江越說完：“柚柚是個內向的女孩呢，這樣我就不逼你說話了。”
然後的畫麵，就是徐江越往許柚的方向靠了靠，摘掉了麥克風。
但是由於直播鏡頭不是全景，並不能切切實實地反應畫麵中所有的錯位信息，所以觀眾們看到的是，徐江越借著整理耳麥的機會，手肘好像碰到了許柚的手臂。
而恰好此時，他將耳麥扯離了領口，距離有點遠，收聲困難。
屏幕上隻能看見他的嘴唇動了動，卻沒有收錄任何聲音。
大家都很好奇，他此時此刻說了什麽話。
有人自稱熟悉唇語，看著他的口型，試探著拚湊出他的話：“敢動，就弄死你。”
觀眾們看到這一幕，頓時出離憤怒了。
他們甚至沒有去懷疑，這“唇語”的科學性，隻是憤怒於許柚在屏幕前，就能被人騷擾，被人欺負，被人脅迫。
節目組的徐江越看上去西裝革履，像是一個正經人，結果卻當著攝像頭的麵，就能做出這樣的事情。
他當麵都敢做這種事情，那麽背地裏呢?是不是做的更過分？
這短短的旅途中，許柚是第一次經曆他的脅迫嗎？
沒有人敢肯定，畢竟這直播不是全時刻的，而是每個行程選取一段時間，播放給大家看。
六個女孩的六個直播間加起來，時間才正好是12個小時，平均下來，一個人隻有兩個小時。
所以，在這兩個小時之外，發生了什麽？
許柚如此怯懦羞澀，肯定是那種受了欺負也不敢吭聲的人，誰知道這個徐江越會不會借著職務便利，欺負人家無辜的小女孩。
這個現象，頓時引起了許多人的不滿，一時間彈幕上戾氣十足。
“沒想到徐江越看起來人模狗樣的，居然是這樣的人渣！”
“這是什麽東西？欺負人家小姑娘不懂事，威逼脅迫潛規則嗎？”
“臥槽什麽人渣敗類，當著直播鏡頭還敢幹這種事兒？太過分了吧！”
“我要氣死了，許柚好慘。”
“啊啊啊啊啊啊好生氣！”
“願天堂沒有人渣！”
當然也有人維護徐江越，大都是徐江越出道多年積攢的粉絲。
徐江越粉絲蒼白無力的維護，不外乎是徐江越見慣了美女，看不上許柚，或者是說徐江越的人品人盡皆知，他不是這樣的人。
然而，這些理由太容易反駁了。
這檔節目的受眾本來就不是love and peace群體，個個都是撕逼小能手。
“見慣了美女，娛樂圈有流量有美貌的女明星，徐江越敢動人家嗎？”
“知人知麵不知心，徐江越的人品我可不敢打包票。”
“他是什麽樣的人，隻有他自己知道。”
“而且誰知道，徐江越是不是就好這一口。”
徐江越的粉絲們紛紛被懟得啞口無言，隻能無能狂怒。
彈幕熱熱鬧鬧的，其他的社交媒體也沒有錯過這給很可能會全民討論的熱點事件。
隨著這一幀鏡頭，被許多觀眾們截圖發到了社交媒體上，圈了無數的路人來看。
又因為無數媒體添油加醋，慢放、點評、圈重點，各種各樣的手段齊飛，視頻頓時以飛一般的速度開始傳播。
一時之間，有無數大V、正義人士、蹭熱度人士、節目組水軍紛紛下場炒起熱度。
頓時視頻的轉發量非常高，成為整個節目開播至今最有熱度的話題。
【許柚是好是壞我不說，但她作為一個小女孩，被人這麽欺負，我真的是一點都不能忍，這事兒誰忍誰不是女人。】
【我不喜歡許柚，但許柚真的慘。】
這是傳播這條視頻的最大的賬號文案。
這個賬號叫魚圈圈，足足有八百萬粉絲，幾乎每一條筆記的評論數量都可以過萬，甚至比一些二三線明星的賬號活躍度跟高。
她發了這條視頻後，關注度更是噌噌噌上漲。
【圈圈也在看這個節目嗎，我真的好生氣，女孩子已經夠苦了，許柚這種沒有見過世麵的農村女孩更是苦。】
【今天，不敢反抗的是她。明天遇見更有權有勢的人壓迫，不敢反抗的人，會不會變成你和我？】
於是，許柚的直播間內容，第一次上了熱搜。
熱搜的名字，就叫做#許柚#。
她是節目開播以來，第一個大名上熱搜的嘉賓，獲得了極大的關注度，一時間直播間以上千的速度飛快地增加人頭，幾乎快要破以前的記錄。
現在許柚沒有在直播，她的直播間什麽都沒有。
觀眾們便去看了回放，紛紛在節目開頭留言“許柚加油。”“許柚別怕。”
“許柚，姐姐永遠支持你。”
這些鼓勵和加油的視頻，很快覆蓋了最初那一波觀眾對許柚的辱罵和汙言穢語。
互聯網風始終是往一個方向刮，大V們定義許柚很慘，觀眾們認定徐江越騷擾許柚，其他人都覺得許柚是給不敢反抗的小可憐。
徐江越看著不斷發酵的輿論，鐵青著臉手足無措，不知道該怎麽回複。
很快，他就接到了導演的電話。
導演上來就是劈頭蓋臉一陣怒罵：“你是饑不擇食還是腦子有問題！摘了麥沒關攝像頭就敢幹這種事情，現在整個節目組給你擦屁股，你說怎麽辦！損失誰來賠？”
言外之意，便是導演也信了輿論。
徐江越心慌意亂，連忙對導演解釋：“陳導，事情不是這樣的，那都是錯位，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
導演不耐煩地打斷他：“夠了！”
“攝像頭可以錯位，許柚的害怕能是裝的嗎？你跟我狡辯有用嗎？有本事你去向觀眾解釋！”
徐江越感到很委屈，但現在不是委屈的時候，最重要的是給自己正名。
徐江越開門見山道：“導演，我真的沒有做那種事，不信你問許柚！”
導演：“你讓許柚跟我說。”
徐江越看了眼許柚，將電話放在許柚眼前。
許柚有些緊張，吞了吞口水，小聲對電話裏說：“導演，他沒有，那都是假的。”
導演何其精明，聞言腦海裏頓時有了其他想法，連忙問：“真的沒有？”
許柚小聲“嗯”了一下。
導演：“那你害怕什麽？”
許柚抿唇，羞澀低頭：“我……”
導演：“許柚，你不說實話，我沒法子解決這件事情，你說你在害怕什麽？”
“我是想上廁所。”許柚脫口而出，又放低了聲音，十分羞恥的樣子，“我不敢說，所以才……才……。”
這話一出口，導演和徐江越都信了。
他們從來也沒想過，這件事會是許柚故意引導的。
畢竟從選人開始，他們就認真做過了背景調查，問清楚了許柚的性格。
正是因為知道這個農村女孩不僅沒有見識，還愚蠢單純，卑微怯懦，什麽都不敢說不敢提，所以才會選擇她做孟小姐的對照組，借機將高高在上的聚萍珠寶千金送上名利場。
許柚這樣的性格，會因為害羞而膽怯，實在是太正常了。
導演認為許柚說的是真話，腦海裏瞬間想好了洗白順帶營銷拉踩的套路。
隻要先發出公告，洗白徐江越，就能證明許柚上不了台麵，隨便一個舉動就會害人，不知道是真單純還是故意害人，反正做的事情就是不對。
不像對照組孟小姐，一舉一動落落大方，進退有度，從不會給任何人造成困擾，讓人如沐春風，簡直是大家閨秀的典範。許柚跟孟小姐比，簡直就是地裏的泥土和天上的白雲。
至於許柚這樣沒用的農村女孩，將來也就是嫁人做村婦的料，五千塊錢聘她一個月，給孟小姐做踏腳石，已經是抬舉她了。
導演不動聲色調整了接下來的營銷方案。
他的想法裏，絲毫不顧許柚的死活，隻想著終於找到機會去討好孟小姐。
甚至在沾沾自喜地想，這下子，下一季節目的經費，肯定也是已經有了。
至於不能給他帶來任何利益的許柚，就算是死了，又怎麽樣呢？
俗話說的好，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
許柚能夠化作春泥，嗬護節目組，嗬護孟小姐這朵盛世嬌花，是她的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