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紀瑰夏在家裏休息了幾天, 陪傅時一去紐約出差之前,她又聘請了一位咖啡師阿白,如今咖啡店日常出單都交給他們三人負責。
紀瑰夏占用吧台一角, 做新品研發, 微信裏何曉曉發來一條語音。
“我過幾天要陪我媽媽去歐洲買畫, 你生日前我可能趕不回來,不過我想也輪不到我, 你肯定是要和傅總一起過的,生日禮物我快遞給你呦。”
紀瑰夏聽完,回複了一個小熊比心的表情包。
經何曉曉這麽一提醒, 她才想起再過幾天就是自己的生日了。
時代頂層總裁辦公室,梁秘書抱著一遝文件敲門走進去。
“傅總, 這是按照您的條件最後篩選出來的三個莊園,我都通過電話了, 三家隨時可以簽合同, 您看要訂哪個?”
傅時一接過梁秘書遞來的資料,一本本翻閱,最後抬頭問道:“我28號前都有什麽行程安排?”
“您明天26號要參加B市的行業交流會, 訂了當晚的回程機票, 27號荷蘭公司有一個線上的視頻會議,下午智信資本的王總女兒滿月宴,給您送了請帖。”
傅時一指尖把玩著鋼筆, 聽完梁秘書的匯報, 思考片刻:“把26號的機票退掉, 請帖拿給沈總。”
紀瑰夏聽完何曉曉的語音, 剛放下手機, 傅時一的電話便打了進來。
“晚飯想吃什麽?”
傅時一低沉的嗓音傳入耳朵裏, 他話裏的內容再正常不過,但還是能輕易的蠱惑人耳紅。
紀瑰夏舉著電話,低低的應了一聲:“都行,你想吃什麽?”
“那晚上去你家吧,我做菜你煲湯。”傅時一說著頓了頓:“我明天要出差。”
紀瑰夏一愣:“明天?去哪兒啊?”
她話落,電話那頭安靜片刻,隨即聽到傅時一低笑一聲。
“怎麽,查崗?”
紀瑰夏聞言不禁臉紅,咬了咬嘴唇:“那你什麽時候回來?”
傅時一回答的模棱兩可:“盡快。”
*
紀瑰夏端著咖啡走到靠窗的位置,薛彤正拿相機透過窗戶拍街景。
紀瑰夏在薛彤對麵坐下,解鎖手機看了眼屏幕,上麵沒有新消息提示。
傅時一出差兩天,紀瑰夏從前不覺得自己粘人,可這次倒是仔仔細細的飽嚐了想念的滋味,原來真的像詩經裏說的,心裏掛念一個人會輾轉反側。
薛彤放下相機,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你明天生日,你家傅總還不回來?”
紀瑰夏將手機倒扣在桌麵上。
“他沒說什麽時候回來。”
“他不會忘了你生日了吧!”薛彤不禁懷疑:“那你有沒有提醒他?”
紀瑰夏聞言,擺弄手指:“公司剛上市,他最近應該很忙。而且我也不是小孩子了,生日過不過都一樣。”
薛彤聽見紀瑰夏如此說,便知道她沒有告訴傅時一過生日的事,想著倆人之前分手也好些年了,傅時一平常那麽忙,要是真的忘記了也不是沒可能。
“這樣,要是傅總明天不回來,咱倆一起過生日,我好久都沒吃蛋糕了,借你的機會,放縱一把。”
紀瑰夏笑著點頭:“好。”
薛彤想了想又補充:“但我覺得,你還是提醒一下傅總吧,他要是知道錯過你生日,也會不高興吧。”
紀瑰夏其實也想過,傅時一今天一直沒有消息,之前問他何時出差結束,他也沒有一個具體的日期,或許他真的忘記了她的生日。
雖然會有些失落,但畢竟過了這麽多年,傅時一不記得了,也很正常。
加之他最近又這麽忙,她要是提醒他,他一定會放下工作趕回來。
紀瑰夏拿起手機,正糾結要不要發消息提醒傅時一,張醫生的電話突然打進來。
紀瑰夏看著屏幕上的來電顯示,心底不禁一沉,握著手機的指尖微微發白,抬頭看向薛彤:“我去接個電話。”
紀瑰夏起身走出咖啡店,接起張醫生的電話。
“紀小姐你終於接我電話了,我前幾天給您發的消息您有看到嗎?您必須要來一趟醫院。”張醫生率先開口:“上次的事情實在是個意外,這次我保證,一定不讓你們碰麵。”
“您今天有時間嗎?我值班,您什麽時候有空來都可以。”
紀瑰夏推門回到店裏時,薛彤又拿起相機正在拍咖啡店的環境。
“彤彤,我可能要出門一趟。”
薛彤聞言,放下相機,把杯子裏的咖啡快速喝掉。
“正好我也走了,你去哪,我送你一程。”
“不用了,我坐地鐵很方便。”
薛彤將相機裝入包裏,起身要去吧台結賬,被紀瑰夏攔住,直接將人推出了店門。
紀瑰夏站在門內,對著門外的薛彤揮手:“慢點開車。”
薛彤剛轉身走了幾步,又突然被紀瑰夏叫住:“哦對了,你等等!”
紀瑰夏跑回吧台,從櫃子裏拿出兩盒掛耳咖啡,又跑出店門,遞給薛彤 。
“你不是想在家喝咖啡嗎,這個很方便,裏麵每個都是單獨包裝的咖啡粉,袋子像個小耳朵,可以直接掛在杯口,你回去嚐嚐味道,我打算以後多生產些,放在店裏賣。”
薛彤接過來,裝入背包裏:“不錯嘛,很有生意頭腦!”
紀瑰夏送走薛彤,回到店裏脫掉圍裙,又去工作間取了外套,叮囑了一下小唐,阿白和孫果,出門打算坐地鐵去醫院。
紀瑰夏剛走到街邊,正打算過馬路,忽然看到一輛熟悉的汽車和車牌號,紀瑰夏腳步一頓,下一秒就見趙長安推門下車。
“小夏。”趙長安率先開口。
自從那天之後,紀瑰夏已經有一個多月沒見到趙長安了,兩人隔著幾步遠,紀瑰夏朝趙長安走過去,感覺他瘦了許多。
“你怎麽來了?”
趙長安聞言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先問:“你這是要出門?”
紀瑰夏點頭:“去醫院,他…情況不太好,可能需要繼續手術。”
趙長安明白過來,主動道:“那我送你去吧。”
“不用了,我坐地鐵很方便。”
紀瑰夏話落,看到趙長安無奈的笑了一下。
“小夏,你不是說我們還是朋友嗎?我正好有話和你說,就路上說吧。”
趙長安說完,直接拉開駕駛室的門坐了進去。
紀瑰夏見狀,隻好跟著上車。
“我之前把解約合同送到了時代法務那裏,想著他們要排期,怕月底解不了約,後來你不打算搬了,我去法務那裏想把合同取回來,但他們告訴我,合同已經送到傅總那裏了。”
趙長安一邊開車,一邊解釋,最後小心問道。
“那時候你已經陪傅總去美國了,我也不敢打電話問你,合同的事沒有影響你們吧?”
“沒有。”
紀瑰夏聞言搖頭,她能看出來趙長安的擔心,合同的事她之前就猜過是有什麽誤會。
“這件事怪我,搬來搬去的,給你添麻煩了。”
趙長安聞言勉強的笑了笑,隨後說:“其實…我早看出來你對傅總有所不同,他…的確很優秀,值得你喜歡。”
“我也知道你一直把我當朋友,但有些話如果不說出來,我會後悔會遺憾,也會胡思亂想,是不是鼓起勇氣說出來就會不一樣。”
“小夏,抱歉,”趙長安無奈聳肩:“這些話我藏在心裏很久,今天徹底說出來,也便沒什麽了,就還做好朋友,對吧?”
紀瑰夏原本麵對趙長安還是有些尷尬的,但聽他這樣坦誠的把話都說出來,心裏也跟著鬆了口氣。
她對趙長安,除了友情之外,還有感激。
那時候,她們因為案件相識,趙長安作為律師,除了給予她最大的法律支持,還給了她許多工作之外的幫助,他是她在逆境時結交的朋友,她不希望他們走向一個彼此疏遠的結局。
“當然,想和趙大律師做朋友的人那麽多,我當然要好好珍惜啊。”
趙長安聞言一笑:“他們想和我交朋友,都是希望我替他們打官司,你還是算了吧,最好不要有用到我的這一天。”
趙長安將紀瑰夏送到醫院,看著她走入醫院大樓的背影,卻沒有發動車子離開。
紀瑰夏乘電梯上樓,走到醫生辦公室門外,先抬手敲了敲門,隨後推門走進去。
辦公室裏隻有張醫生一個人,看到紀瑰夏很熱情的請她落坐。
張醫生拿出CT片子,欲給紀瑰夏講解白誌鵬的病情,被紀瑰夏直言打斷。
“我對他的病況不感興趣,如果需要我簽字,我簽了就走。”
張醫生沉默片刻,隨後道:“他現在的身體素質已經無法再次手術了,我們開會討論的結果是采取保守治療。”
紀瑰夏聞言蹙了蹙眉:“那以後應該不再需要我簽字了吧?”
“理論上是這樣,”張醫生說著停頓了片刻:“但我今天叫您來,其實是想和您說,我覺得,您現在的心理狀況是不對的。”
紀瑰夏眉心蹙得更緊了幾分,疑惑看著張醫生,一時不太明白他話裏的意思。
張醫生繼續說:“雖然作為醫生,有些話我本不該說,但將死之人,你原諒他,何嚐不是原諒和放過你自己呢?”
“紀小姐,我真心不希望,你帶著仇恨一直活下去。”
紀瑰夏漸漸聽明白了,看著對麵的張醫生,甚至怒極反而想笑。
“認識這麽久,才知道張醫生原來還懂心理學,您什麽時候跨科室坐診了?”
紀瑰夏話落,不想再和眼前這位張醫生多說一個字,轉身直接向外走。
沒走幾步,就聽見背後張醫生歎息一聲。
“紀小姐,我是為你好。”
紀瑰夏停住腳步,內心有些忍無可忍,轉過身冷眼看向張醫生。
“你知道人最可怕的是什麽嗎?是自以為是。”
紀瑰夏無意再維持表麵的客氣,拿出手機,點開和張醫生的聊天框,向上滑動屏幕,展示一條條聊天記錄。
“我其實看不懂你,你明知道我恨他,還是時不時給我發有關他的消息,你自己能數清最近這一個月裏,你給我發了多少條嗎?”
紀瑰夏不解的質問張醫生,見他坐在椅子上不說話,當著他的麵,下拉到刪除界麵,當麵將他的微信從列表裏刪除。
“如果你是一個可以和殺人犯共情的人,那我和你無話可說。”
紀瑰夏離開張醫生辦公室時,強忍著脾氣,才沒有摔門。
心裏懷著氣憤和委屈走出醫院大樓,正向外走,突然聽見身側的喇叭聲,趙長安開車到身邊停下,紀瑰夏有些意外。
“你怎麽沒走?”
趙長安放下副駕駛的車窗,壓低身子看向站在車外的紀瑰夏。
“先上來再說。”
紀瑰夏上了車,拉過安全帶係上。
“我看馬上就晚高峰了,怕你回去不方便,你是回店裏還是去哪?”
“回家。”
紀瑰夏心裏的氣憤未消,沒心情回店裏工作。
趙長安看了眼表:“你上去好像都沒有十分鍾,這麽快就解決了?”
“嗯,”紀瑰夏聞言深深呼了口氣:“以後都不會再來了。”
趙長安側頭觀察了一下紀瑰夏的表情:“怎麽上去一趟,好像不高興?”
紀瑰夏抿了抿嘴唇,她實在無法理解張醫生的行為,聞言便將剛剛在樓上的事告訴趙長安。
紀瑰夏說到最後,忍不住閉上眼睛。
“趙長安,你知道嗎,其實我總覺得自己是一個罪孽深重的人。”
趙長安聞言一愣:“小夏,你不要這麽想。”
“我是。”
紀瑰夏閉著眼睛,語氣肯定的又說了一遍。
其實白誌鵬說的沒錯,她或許就是幫凶,那年白誌鵬從外市回來,到學校來找她,她太過相信他,相信父愛,她不想不到會有父親坑害自己的女兒。
她以為他是真心悔過,她以為母親離婚多年沒有再嫁是因為心裏還有他。
是她,給白誌鵬創造了接近母親的機會,也是她,在母親來詢問她要不要原諒白誌鵬時,選擇了讚成。
如果不是她心懷妄想,如果不是她太傻、太天真、太貪心,也許母親不會被害,有些事情不會壞到今天這樣無法挽救的地步……
紀瑰夏覺得有些窒息,她將車窗開到最低,轉頭對向窗口,冽冽寒風刮在臉上。
趙長安看著紀瑰夏沉默的側臉,他知道她心裏藏著事情。
“小夏,也許我不是那個能夠讓你敞開心扉的人,可是你現在的狀態很不好,你至少要找一個人傾訴,你不能再自己憋在心裏。”
“那個張醫生的做法雖然不對,但是他有句話說的是真心的,你不能因為白誌鵬的過錯而懲罰你自己。”
趙長安將車開到紀瑰夏家樓下。
紀瑰夏道了謝,推門下車,轉身向單元門走,突然聽到背後的關門聲,趙長安下車追過來,手裏提著一個禮袋。
“差點忘了,生日禮物。”
“明天就是你生日了,提前祝你生日快樂。”
冬至後,天色黑的越來越早,小區裏的路燈一盞盞亮起。
傅時一站在陽台抽煙,微垂著眼簾,視線落在樓下,汽車的大燈亮著,照亮空氣灰塵的同時,也照亮了車前的兩道身影。
傅時一看著紀瑰夏從趙長安手裏接過禮物,他深吸了口煙,徐徐吐出煙霧,隨後指尖用力,將半截煙頭撚滅在煙灰缸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