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前塵
這事給父子關係打了個死結,還來不及解,薛淩身上又狀況百出。她終究是個女兒家,到了年歲,那些女性特征開始春筍般的冒出來,她羞且怕。然而薛弋寒一心按著自己長大的路子養著薛淩,身邊又沒個婦人,每每薛淩提及,他便按自己的方式將薛淩的狀況藏了起來。
不是沒想過讓薛淩恢複身份,但他看著薛璃就覺得放不得薛淩,起碼現在放不得!
他私下找了個唱戲的讓薛淩用假聲說話,教了薛淩將胸口束得比練武的男子還要平,又不惜錢財配了藥丸讓薛淩每次月事複用。這種藥並不傷身,隻劇痛難忍,效用是讓薛淩的月事一刻鍾就能結束。如此短的時間實在很難讓薛淩有什麽破綻。一句謊言,不過寥寥數字。可是為了圓這個謊而做出的事情,隻怕罄竹也難書盡。
薛弋寒偶有擔憂,又很快的將念頭壓下去。薛璃此生習武無望,隻盼有一天能生個兒子寄在薛淩名下。薛家世代良將,萬不能斷在他手裏。縱然落兒是個姑娘,隻要留著薛家的血,那就要扛著整個薛家。
薛淩自小並未辜負與他,以至於薛弋寒從未想過薛淩內心早有些情緒發芽,越是隱忍,越是膨脹的可怕。一朝形式逼人,就砰然炸開。竟與他書房兵刃相向。
薛弋寒眼裏的兒子,該是肩抗天下蒼生,自然也包括扛著柔弱的薛璃。他原以為薛淩會理所當然的理解他的苦心,卻不想薛淩尖銳的問為何不讓薛璃去死。這個兒子,怎麽了。可不管怎麽了,他此刻也無暇顧及,薛淩少年英才,總有機會活的好好的,日後父子相見,自會冰釋前嫌。薛璃一丟出去,必然護不住。他焉能不痛。
薛弋寒戎馬半生,少有敗績,知這次凶險萬分,卻也沒想過書房一別,這一生。他與薛淩,天人永訣。再無機會喚女兒一聲落兒。
而薛淩那次燒退之後,臉上就甚少笑容,仿佛是把薛弋寒的表情撕下來糊在了自己臉上,她來了月事,身體又開始發育,男女有別這件事終於從書裏跳到了她眼前,她又驚又氣,且月月總要受著一個鍾頭的劇痛。心頭千絲萬縷又不得與薛弋寒說。隻拚了命的去找些書本來瞧,想知道自己是個什麽東西。
這一讀,十來年的平安喜樂就被敲的稀碎。她讀到大家閨秀,又讀到小家碧玉。最後讀的整個人都分裂。日日靠著練武壓著那些黑暗心思。但一看到薛璃,意就難平。開始想。如果薛璃健康,她該是個嬌俏姑娘,像話本裏一樣,被父兄捧在手上。轉而又恨自己懦弱。大丈夫當攜三尺之劍,立不世之功。畢竟話本子裏也說巾幗不遜須眉。
這種矛盾的情緒來來回回拉扯著薛淩,扯的她愈發陰鬱。她很難與薛璃計較,仍是如往日一般哄著。那些恨憎不甘就默默傾倒在了薛弋寒身上。束胸之後,薛淩再也穿不得單衣。為了遮掩,隻得說要恪守禮製,重重疊疊。一件不落,把自己真正活成了少爺。除了魯文安,再也沒人叫她崽子。
等先帝駕崩之時,薛淩堪堪十四歲。尋常武將已遠不是她對手,除了一張臉頗為清秀,看著稚嫩。其行事手段宛如薛弋寒倒了個模子。胡族兵況,便是薛淩和魯文安一手探回。最終戰事未起。京城情況不明。薛弋寒原本無意帶著薛淩回去。西北幾百裏皆是他薛家一手護下,薛淩在此遠比京城安全。
臨行前薛淩卻道:“新帝登基,將軍再三拒旨不還,而今戰事未起,卻將自己兒子留在千裏之外。莫不是有意讓人思量,我薛家有何不臣之心?若將軍前腳一走,這裏後腳便有人來,遞了旨意賜我自盡,逼反西北。薛將軍以為如何?”
薛弋寒不是不懂人心難測,隻是他與先帝君臣坦**,多年不曾這般算計。此時被薛淩指出來反而覺得有理。他不帶薛淩,若新帝疑心重,當真難善了。索性將薛璃也帶上。想著到了京城看看名醫也好。隻薛璃經不得快馬,另走了道比薛弋寒一行人晚了三日有餘才回。
薛淩靠在船沿上盯了魯文安半刻,又回轉頭去看風景。她生在北方,此時一路南下,兩岸花草盡是些沒見過的事兒,看著看著就有些出神。魯文安端了一碗魚湯來呼她:“崽子快吃。這是我昨兒下網隨手拖上來的,這河裏魚是真肥,比我小時候可肥的多。”
見薛淩趴船沿上不動彈,想著她行不慣船難受。又道:“喝了回去躺著吧,也不要太難受。雖是水路,待今日傍晚,咱們就上岸貼著水做商人走,一路耍將過去。”
薛淩接過碗問:“父親出了何事,可是朝堂之爭。”
魯文安一答不上來就扣腦袋,隻哄著薛淩“這事兒我當真不知,你知道你魯伯伯腦子裏沒半點的東西隻懂得騎馬打仗。將軍讓我帶你去取東西呢”突而又一個激靈,問薛淩“將軍出事了”?
薛淩長歎了一口氣,她早該料到是這個回答。隻念著若父親出了事,她這也斷無太平。此刻風平浪靜,應是暫無大礙。她喝了一碗魚湯,隻覺得惡心更甚,便回船艙裏躺著。卻又睡不著,百無聊賴的想這幾日經過。猛然記起薛弋寒交代了一句“薛璃從此姓江”,心又糾了起來。這個局怕是做了好幾日了。若如此,那時父親就料得大禍臨頭。想方法將她和薛璃推了出去。
薛淩將回京以來的人和事兒,從頭過了一遍,姓江的便隻有一位,國公府江家。略一思量,又苦笑著出了聲。她已知道薛璃是如何光天化日進了江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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